宰伯记录着文妫所言,楚成王和子文匆匆走了过来。
楚成王问:“母后,那个齐姜呢?”
宰伯将刚刚拟好的懿旨要文妫用印,文妫一把接了过来,匆匆地看了一眼,又无力地递给了宰伯,冷冷地对楚成王说:“她已经上路了。”
楚成王大惊:“母后,消息一但传入齐国,那齐桓公岂肯罢休?”
文妫怒不可遏,她冲着楚成王吼道:“大不了,母后把命还他!”
楚成王还想再说什么,子文拉了拉成王的衣服,不让他再说下去,文妫控制不住情绪,她“唔唔”地哭了起来。
楚成王小心地上前劝着:“母后……”
文妫止住哭声,良久才道:“你哥哥堵敖今天上路,你们都去送送吧,哀家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
楚成王和子文只好应了一声:“喏。”退了出去。
蔡姬嫁到齐国,为齐国三夫人,前面两位夫人相继故去,都没有留下后代,而下面六位如夫人却各有一子,别看蔡姬只有十四岁,一入宫便成了这六位的长者,六位如夫人便各带其子前来参拜。早在嫁往齐国时,田完就已经给蔡姬做了简单的介绍,六位如夫人排在第一的是长卫姬,排在第二的是少卫姬,长卫姬生子无亏,少卫姬生子子元,第三位是郑姬,生有太子子昭,无亏年长,却没有三弟贤德,子昭便早早地被齐桓公立为太子。
长卫姬和少卫姬原本是姐儿俩,都是卫国公主,当年,齐桓公奉周王旨意攻打卫国,卫懿公被围,城内军民皆无斗志,眼看就要城破国亡。这天晚上,卫懿公让长子开方悄悄打开城门,送出五车玉帛,齐桓公见卫候前来求和,知道卫懿公彻底屈服,便将五车玉帛收下。那开方原本就是个屈志小人,见齐国势大,为了能给卫国挡风避雨,他自愿追随齐桓公去卫赴齐,替桓公牵马坠镫。
齐桓公笑道:“你贵为千乘太子,将来是要坐北向南称寡之人,跟着寡人岂不委屈了你?”
开方说:“君上乃天下第一仁义之君,能够跟随左右,胜我在卫国称君呼寡。”
为了表示忠心,他向齐桓公推荐了自己的两个妹妹,说这两个妹妹生的沉鱼落雁,可一并伺候君上。就这样,齐桓公取了卫懿公的两个女儿,带着开方,离开了卫国,这也让卫懿公保全了性命。开方也从此得到齐桓公的信任和宠爱,成为齐国“三贵”之一。你道是哪三贵?那就是开方、竖貂、易牙。最值的一提的就是竖貂,卫长姬到了齐国先生一子,名叫无亏,那竖貂原以为此子定是将来齐国之主,便对卫长姬十分忠心,谁知,那齐桓公却听了管仲之言,说子昭贤德兼备高于无亏,便立了子昭为太子,竖貂心里好生愤恨,如今又来了一个蔡姬,虽为夫人之末,容貌却在六夫人之首,竖貂便觉此女得主新欢,如果再能诞下子嗣,难说太子是谁了,因此在宫中,他对蔡姬有求必应。
这一天,竖貂来见蔡姬,给蔡姬带来了不少外面新鲜的事儿,说楚国堵敖从马上摔了下来,一命呜呼,现在由公子熊恽做了成王。那竖貂虽然只是当新闻说于蔡姬,蔡姬听了却也暗自欢喜不尽,没过多久,又传出齐公主死了,说是因思念先王,在宫内羽化。
齐桓公的婶娘闻说哭的跟泪人相似,她闹上朝廊,缠着齐桓公,涕泪横流:“鬼才相信,我女儿好好的如何会死,分明是被那个妖女所害。”她要齐桓公为女儿报仇,此时,郑文公正好来齐国为齐桓公贺寿,见齐桓公左右为难也不知如何劝解。
晚上,管仲到驿馆来拜郑文公,郑文公将管仲接进驿馆。
管仲说:“我家主公知道自己很失礼,特意让管仲过来向君候道歉,齐姜公主虽然死得不明不白,可她已嫁往楚国,生是楚国的人,死是楚国的鬼,可太后却一意让主公出兵,这不但出师无名,也不合义理。”
郑文公:“请齐公万不可以子突为念,君候丧妹,子突感同身受,请令尹传告君候,齐国出师无名,子突却正可代劳,先前,楚国令尹子善率兵车六百乘攻入郑国,虽不战而退,却辱我郑国在先,近日斗章斗廉兄弟多次騒扰郑境,寡人正可借此,为令公主报仇。”
管仲闻言,先替主公谢过,第二天,齐桓公带着管仲再到馆驿找郑文公商议。
齐桓公说:“舍妹的事儿让君候见笑了,这是小白的家事,万不可和国事搅在一起,近日寡人听说中原大旱,齐国别无长物,前番剿灭戎狄时,尚存粮草千石滞留燕地,寡人可让燕候送于郑境。另外,还缴获北狄野种千匹,也算是草原良驹,一并送与君候,楚国自文王去逝,眼下又是新旧更叠,武将凋零,此时落井下石与义礼不合,小白家事,望君候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郑文公拱手称谢:“君候以礼义安帮,寡人甚是感佩,只是斗章欺人太甚,又有斗廉在后,我荥阳也是数君传国,唯寡人无能,岂能一味任其胡为,公之大恩,容子突后报。”
郑文公从齐国手里得到了雄厚的军资,雄心满满地回到了荥阳,当下招来三良密议。准备兵分两路攻取楚国。
那竖貂得了这个消息,便来见蔡姬,他将文公准备启兵伐楚的消息当故事说给蔡姬听,那蔡姬虽说也当故事听着,可内心不免为表哥担心,于是她写下密信让自己的媵寺带上,说是去往母国,却取道入楚,将这一消息递给了姨母。
文妫接到蔡姬密信,深感自己一怒之下,铸就大错,如今悔之晚了,她急忙将成王和子文招进万寿宫,将蔡姬的信递给儿子看,成王看后,又将它递给子文,君臣看完信,二人便匆匆上朝去了。
郑国要为齐姜公主报仇的消息很快便在朝廊上传开,楚国文武大臣一连商议了几天,却一筹莫展,紧接着细作也将这一消息纷纷传回了国内,说郑国新近从边境上接受了燕国大批粮草,上千匹战马。又有细作报来,说郑国拜聃伯为帅,领兵五万,为左路,郑文公领兵八万为右路,即日便要兵发南下……
郑文公派人送来战表,战表上说,十日内若交出杀害齐姜公主真凶,万事皆休,如越期不与,子突将与熊恽会猎楚境。接到战表,熊恽顿时慌了手脚,那成王原本只是楚国公子,从没有经历过这种阵势,如今见郑国来势汹汹,文臣们争论不休,武将们虽说也有拍胸摩拳的,但此时,却无兵可调,京畿内的兵马都是子元旧属,没有整肃不敢轻用,更何况,这三年来堵敖不修武备,不但军心涣散,就国库空虚一项,就难与郑国抗衡。眼下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与郑国讲和。
一位大臣出班:“方才宋良大人讲的没错儿,可此路不通,战表上讲的清楚,郑国调集十三万大军,就是要为齐国公主报仇来的,不严惩凶手,誓不回军,如今我大楚大局方定,民困兵疲,郑国此来,看准就是这个时机,他岂肯轻易罢手,再说,那些粮草马匹分明就是齐国资助,拿了那么大的好处,他也无法向齐国交待,眼下只有一战,要不,那就是坐以待毙。”
楚成王说:“诸位讲的都对,除此,可否还有两全之策?”
另一个文臣走了出来:“臣有一策,可让郑国出师无名,不战而退。”
楚成王听了急忙道:“卿家快讲。”
那位大臣闪烁其辞,欲言又止:“在臣下献策之前,请王上先恕臣下不敬之罪。”
楚成王:“好,寡人恕你无罪。”
那文臣这才说道:“郑国南下,虽然是想吞并我大楚,可是他说的明白,只为报公主之仇,如果王上能让太后出面……”
还没等这文臣说完,一位大臣便冲了出来,对他大吼:“住口!我大楚宁肯与郑国同碎,也不受这举国之大辱!”
文臣强辩道:“你想与郑国同碎?关键是你同碎得了吗?”
楚成王知道那文臣想说什么,便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声音说:“王上,子路所言甚是。”
大家看时,却见太后文妫走了进来。
文妫向王上躬了一下身:“王上。”
整个大殿顿时鸦雀无声。
楚成王不觉站起身来:“母后,你不在后宫到这里何事?”
文妫:“郑国攻楚,只为报齐公主之仇,齐姜是哀家杀的,如果舍我一人,可换楚国三年无事,母后愿往。”
楚成王:“母后……”
文武一齐跪倒:“太后,万万不可。”
子文上前:“太后,齐姜被杀,是她罪有应得,与太后无干,请太后不要自责。”
桑巴也进来了,向着成王躬了下身子:“王上,太后是一宫之主,万不可轻涉风险,齐姜与哀家深仇大恨,还是让哀家去吧。上次,太后为了大楚,不避生死深入南疆,怀柔百苗,如今轮也轮到了哀家……”
文妫阻止桑巴:“妹妹……”
桑巴:“姐姐就不要和小妹争了,这一次你就让与小妹去吧。”
楚成王故作轻松,他走了下来,一手一个搬住文妫和桑巴的肩膀:“两位母后,眼下战端未开,还不是两位母后为儿臣舍生忘死的时候,请两位母后先行回去,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寡人和母后一样,都是大楚儿女,我等都可为大楚去死。两位母后,如今,寡人正与诸位大臣商议退敌之策,还望两位母后暂且回去。”
文妫和桑巴恐有干政之嫌,暂且退了下去。
文妫与桑巴争相为国赴死的消息一出,南方各地纷纷上表,愿意一战,巴颜派人请求王上,愿率部为大楚先锋,与郑人决一死战,决不让太后身涉险境。阎人部落也派出使者前来郢都,表示愿意倾全族生死,上阵杀敌,只求太后不要轻涉险境,那苗人也派来那兰多再次来到郢都,晋见王上,陈明苗族头人已召集百苗青壮,开赴楚界,请求太后万不可轻涉险地。子文见南方各族纷纷请愿,深知民心可用,无奈,我大楚如今积弱积贫,如有三年时光,何惧郑国?
楚成王见他们如此坚决,深感母后功劳至伟,他深深地意识到,“仁政”对一个国家是何等之重要,可是,眼下楚国正革除弊政,除旧布新,一旦政令不当,很有可能将大楚崭新局面再次付之一炬,他相信,如果郑国能容自己三年,他必定使楚国成为郑齐不敢小觑的大国,可是,这是不可能的,郑国看准的就是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怎么办?成王暗下决心,就算是自己退回丛林,他也要从仁政开始,沿着这条路走去,等他有一天,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时候,大楚决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兰多见过王上,他还是不放心,便要求见太后一面。太后闻知南方百族为了她一人之安危,纷纷拿起刀枪,赶赴前线,十分感动,她召见了那兰多,她又掏出太后的印信,在那兰多手掌上盖了一下,请他转告南方各部,你们是我大楚的子民,一切要听从你们王上的指挥,没有王上的命令,谁也不能轻动!那兰多拜别太后,匆匆赶往前线去了。
送走那兰多,文妫坚定了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为大楚争取三年时光的决心,十天为限,十天之后,我大楚将会有更多的巴颜、更多的那兰多、更多的长毛死在郑齐的刀锋之下,为了让大楚早日安全,这天晚上,文妫来到了桑巴的鸣霞宫,此时的桑巴早已将东西准备好了,她准备随时去往郑营,面见郑文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