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妫喊了一声“停”,车马停下,优急忙下马,蹲在地上,让母后下车,文妫向着田间走去,她弯下腰抓起地上的赤土看了看看,这才起身走向一位同样看庄稼的汉子……那个庄家汉转身就跑,被卫兵一把揪住拽到文妫面前,那汉吓得浑身发抖,跪地求饶。
文妫冲着卫兵吼道:“放肆!老人家别怕。”
文妫把那个汉子扶了起来,和那位苗人长毛一起向着远处走去,那个卫兵想跟过去,被优儿横枪拦住。
文妫问:“老人家,你跟文妫说说,这周围河道如此之多,为何让田地旱成这样?”
那庄家汉说:“一年没有下雨了,离水近的地方,还可以担水浇田,远了就只能看着禾苗旱死。”
文妫问:“为什么不挖渠引水呢?”
苗人长毛见老汉不说话了,转头望了望,只见巴颜在远处正在和占巴等人交头接耳说着什么,这才小声对文妫回道:“回娘娘的话,自王上宾天,青壮之人都被集中起来,天天操练,哪里还有空闲挖渠呀,去年巴人答应给俺八车粮草,到现在也没有兑现,今年大旱,原本说好了再给八车,到现在一粒粮食没有,如今只有马匹还有粮食,其它牲畜都饿死了,因为马匹随人出征所以……不瞒娘娘,今天,一个村寨都有四五个被抬了出来,我万般无奈才去闯他的大帐,不瞒你说,娘娘到了巴人部落,我们是知道的,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饿急眼了。”
文妫点了点头,让钗环拿出十金赏了那个老汉,老汉千恩万谢地走了。
这天下午,他们来到了一个村寨,每到一处,那巴颜便亲自布置警戒,文妫走进一户人家,这一家人全都坐在席上,一片麻单盖在他们腿上,壮汉对文妫说:“娘娘,还是到外面说话吧,我们一家人只有一条裤子,家里两天前就已经断了粮了。”
文妫走了进去,只见妇人怀里抱着的孩子饿得如同睡着一般,一点儿气力没有,那位妇人含着眼泪说:“救救孩子吧娘娘……”
文妫指着优:“去,去杀两匹马,先给乡亲们分分,去,快去呀。”
壮汉一下子跪在地上:“娘娘不可呀娘娘,那是娘娘的脚力。”
文妫将壮汉扶了起来:“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巴公,你现在派人到郢都去一趟,让王上速送二十车粮草,必须在两天之内赶到。去见子元或屈重都成。”
巴颜犹豫着:“娘娘……这……”
文妫:“怎么?你不敢去吗?”
巴颜:“不是娘娘……”
文妫冷冷地说:“如果这里的人都饿死了,谁还帮你打仗,你拿什么去拿下郢都啊!”
壮汉又跪下身子:“娘娘,要不……我去。”
文妫将壮汉扶了起来,转头吩咐钗环:“车上还有什么可吃的,全拿过来,快点儿。”
钗环将娘娘的十锦盒子提了过来,一个人一个人地分着……
文妫对壮汉说:“把手伸出来。”
那壮汉伸出手来,文妫从怀里摸出玉印在他手心里盖了一下,说:“记住,进了城,就直接去找子元,你只要伸出手让他看印就成,二十车粮草一车都不能少……”
那壮汉望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巴颜,竟然又有些心虚了:“娘娘,你看我……我去能行吗?”
文妫说:“行不行你得去试试啊,不试试你咋知道行与不行?”
那壮汉坚定了信心:“我这就去。”
文妫对巴颜说:“巴公,给他一匹马。”
巴颜将手里的马鞭扔给壮汉:“你去吧。”
那壮汉接着鞭子,对文妫一点头:“娘娘,我走了!”匆匆跑了出去。
优捧着一坨马肉进来了:“母后,马已宰好,正在分割。”
文妫吩咐优儿和钗环去为大伙分肉,钗环答应了一声,匆匆跟上优走了出去。文妫拍了拍孩子的头,孩子刚吃了一块点心,精神了许多。
文妫对妇女说:“再忍忍,一会儿就好了。”说着走到巴颜面前。“巴公,让你的人,把马肉一家一家送送,只要大家能等两天,赈济的粮草就会到了。”
巴颜没再犹豫,转身对外面喊了一声:“再杀两匹马,把马肉一家一块地送送……,快点儿。”
文妫对长毛头人招了下手,长毛头人走过来,文妫说:“你现在就去,把那些老马统统杀了,先让百姓们渡过这几天再说。”
长毛吓得一哆嗦,他连摆摆手:“娘娘,小人不敢,私杀马匹那是要杀头的。”
文妫:“是哀家让你去杀马的,我看谁敢杀你的头!”
长毛头人躬了一下身子:“喏!”
那壮汉名叫那兰多,自娘娘在他手上用了印,他的手就没有卷过,一直展着手掌,生怕弄坏了。他从一个兵丁手里接过马匹,由兵丁将他推上了马背,他马上一鞭直奔郢而来,跑了足足一日,便到了郢都城门外,那兰多进了郢都便直奔朝廊而来,来到朝廊前。只见朝廊两边各摆放一个虎座凤架的悬鼓,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便敲了起来。
《鬻子》记载,早在禹治天下时,以五声听,门悬钟、鼓、铎、磬、陶,鬻子里写道,教寡人以道者击鼓,都寡人以义者击钟,教寡人以事者击铎,叫寡人以忧者击磬,教寡人以狱讼者击陶。鬻子是楚国先人,因此一直沿用,后来武王将其简化,只留两鼓对称,这一做法,一直沿用到清未,民国时,衙署门前,还设双鼓。后来就算是大户之家,也往往以石鼓代之。
那兰多自觉有娘娘的印信,便大胆敲鼓,早有武士奔了出来,将那兰多揪至朝廊,那兰多也不认得诸公,只将手掌伸开,大喊着:“我要见子元,我要见子元。”
子元急忙走过去,他拿起那人手掌看了,知道是娘娘的印信,便将斗廉请了过来,斗廉看过后也向子元点了点头。
原来,自娘娘不带一兵一卒去了巴人部落,这些士大夫们坐卧不安,一面派出细作进入巴人部落打探娘娘行踪,一面在朝廊之上等待动静,那寺人听说有人掌上印着娘娘印信来见子元,便飞报太后,太后听说娘娘有信使到了,便匆匆赶来朝廊……
子元说:“我就是子元,娘娘让你带什么话给我?”
那兰多:“娘娘要大人发二十车粮草到元上苗区。”
这时太后也匆匆赶来了,她问:“娘娘现在怎么样了?”
子元告诉那兰多:“这是太后,太后问你话呢。”
那兰多急忙跪奏:“娘娘她很好,我们那里受了旱灾,一年滴雨未下,娘娘到我家,先让人把马宰了,又让人把肉分给大家……”
子元告诉那兰多,他会按娘娘的意思办的,然后让那兰多先到驿馆安歇,寺人将那兰多带走了。大家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终算有了娘娘的下落,二十车粮草,也不算什么大数,既然娘娘说话了,那就照办就是。当下子元令人装车,连夜启运,由于娘娘没有让兵甲押送,贸然派兵押送怕对娘娘不利,大家商量之后决定一车派三个士兵,这三个士兵要精心挑选,一是要精明强干,最好能有些拳脚功夫,以备娘娘驱使。屈重又就近挑选百名兵将,一律除去铠甲,换上百姓服饰,内藏软甲,这些均在两个时辰内尽皆完毕。
定更时分,粮车已经装好了,太后派寺人去叫那兰多,只见他躺在床榻上,由于吃的太饱,竟起不来了。两个寺人拉着扶着,才将他搀到了粮车前,太后赏了那兰多百金,要他千万照顾好娘娘,那兰多千恩万谢,随着粮车一起出城,直奔元上苗区。
再说军师占巴,他见文妫随了巴颜去了苗区,就觉不好,原本想将巴颜叫回,又想,巴颜为人耿直忠厚,此时他一定陪着娘娘抽身不得,占巴想了一夜……第二天决定亲到元上,谁知,第二天上午时分,郢都的粮草就到了。
文妫叫士兵骑马飞报苗族百姓,楚王赈济的粮草到了,黄昏时,百姓们如同过年一般,他们扶老携幼,来到了元上。按娘娘的吩咐,五口大锅早支在路口,就等米来下锅,此时米到,便熬粥赈济。
文妫站在一个高岗上,面对众人:“乡亲们,我们江南,河流众多,原本不应有如此荒旱,只因连年打仗,河於堵塞,水利废弃,才会有靠着河水等天雨的后果,我希望乡亲们回去,一甲一保,联起手来,先把河道修通,把活水引来,如果一味下去,旱灾去了,水灾又来,到时候受罪的还是咱老百姓,还是我们的妻儿老小。”
在元上苗区,此时竟聚集了万人,他们静静地听着……
文妫继续说着:“各村各寨的头人们,官仓放粮,只能管顿饱,管不了长饥,要想长饱不饥,还得靠我们自己,各村各寨的头人们,一会儿领了粮,可到我这儿再领五百金,这是修河修渠的工钱,哪个村寨,率先将河道修到自己地头,可再领百金。”
下面的百姓欢呼雀跃,那巴颜也受了感染,他卷起袖子亲自为大伙盛粥,占巴将他拉到一边,阴阴地说:“头人,我们上当了。”
巴颜眨了眨眼,直直地望着占巴。
占巴说:“他们领了粮都去修渠,如果楚军打来,如何抵挡,如今他们把粮送了过来,这也就是说,我们的底细已经报到了郢都,如今,在这个女人面前,我们已经没有了密秘可言。”
巴颜急问:“以你之见,接下来该当如何?”
占巴咬牙切齿:“决不能让她活着回去。”
巴颜吃惊地望着占巴,他摇了摇头:“这……决不可以。”
占巴:“头人,只要这个女人一旦离开,我巴人就要大祸临头了。你看见没有,这些护送粮草的年轻人,别看他们一身平民打扮,他们可都身穿软甲,现在再想杀她,怕已经不容易了,头人……”
文妫朝这边走来了,占巴还想说什么便只好咽了。
文妫来到巴颜面前:“巴公,这些人要回去了,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巴颜连连摆手:“这……这就走吗?你……你不和他们一起走?”
文妫摇摇头:“哀家还没跟巴公说上话呢,怎么,要赶我走吗?”
巴颜干笑了几声:“娘娘说笑了。”
文妫:“如果巴公没有什么吩咐,那就让他们先回了,过几天,哀家想让他们再送几个学馆的学子们过来,到这来教孩子们断文识字。”
巴颜连连点头:“好好……谢谢娘娘恩典。”
文妫又走近送粮队长,吩咐了他几句什么。
送粮的楚兵回到郢都,队长马上便被屈重叫到了朝廊上,众臣听他汇报了元上情况,屈重长长出了一口气:“娘娘真是聪明过人,如此一来,就算他巴人想联合起来也抽不出手来。”
那位队长又道:“娘娘说,要我们送几个学馆里的学子到那里,说要教那里的孩子识文断字,请求王上恩准。娘娘还说,这些学子在那里教上三年,可委以县尹。”
太后拍案道:“这个应该准,只是她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那位队长摇了摇头。
子元也长长出了一口气:“南边无虑了,南边不乱,北面必不敢动,娘娘奇功至伟呀。”
太后想了想:“娘娘性格倔犟,我还是不放心,既然派人保护不行,那就让斗家从采邑那边过去,斗巴两家也是联姻的至亲,斗伯比的小子不是叫斗谷吗?”
斗廉回答:“太后说的没错,前一阵子我就想到了他,听说他离开了郢都学馆,斗老元勋说,斗家有事,斗谷先前已经回了采邑。”
太后:“那就让我们的人从斗家采邑进入巴人部落,无论如何也要确保娘娘无事。”
斗廉点头:“喏,臣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