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六月时节,天气酷热,再继续走楚文王就有可能随时驾薨,当下支起王帐,让随军太医入帐诊治。
楚文王将睢阳子叫到榻前:“速到郢都请文妫夫人……我……的孩子们,我要见他们……”
睢阳子拱手:“喏……”
睢阳子退了出去,楚文王又将子元和斗廉、屈重叫到榻前,示意让左右退下,他说:“一会儿,睢子来了,不管怎样……先……先把他拿下,把他葬在……葬在寡人的黄经宫门内……记住,要机密,不要惊动文……文夫人……”
子元和斗廉、屈重说了声:“喏!”
楚文王有些力不从心:“你们下去吧,我想歇一会儿……”
子元和斗廉屈重退了出去。斗廉在自己的兵营中挑先了一百名卫队,一律软甲,埋伏在大帐外,专等睢阳子到来。
睢阳子自离开行营匆匆来到郢都,他拿着大王的令牌喊开宫门,又叫来宰伯,叫他速到兰台叫醒文夫人,宰伯匆匆走了进去,不大一会儿,文夫人匆匆从里边出来,她一见睢阳子便觉不妙:“阳子……大王怎么了?”
睢阳子急忙迎上:“文夫人,快把孩子们都叫起来,王上在渊等着大家呢。”
文妫两腿一软,钗环连忙上前扶住她,文妫镇定了一下,让钗环去把孩子们都叫起来,钗环答应一声匆匆回去了,睢阳子连忙吩咐寺人去备车。
公子、公主们被女仆们从梦中叫醒,揉着惺忪的睡眼跟着钗环出来了,这时太后也柱着拐仗走来,睢阳子一见急忙上前见礼:“太后……”
太后面色冷竣:“前番,王上受伤还朝,被鬻拳挡在南门,刚才又听说你深夜进宫,是不是王上……”
睢阳子深深一躬:“是。”
几辆马拉轿车走过来停住,文妫让孩子们坐上车,她自己扶着太后上了另一辆车。
睢阳子对卫队长说:“你们快走,屈大人要是问起我来,你就说,王上让我在城里准备接驾。”
卫队长点了点头,他翻身上马,大喊一声:“出发!”
战车拉着那些公子、公主、文妫还有太后等人“哗哗”地离开了郢都。
屈重和子元守在帐外,见文夫人、太后带着堵敖、熊恽等匆匆赶来,急忙迎上前见礼。
子元不见睢阳子回来,问卫队长:“睢子呢?”
卫队长急忙趋前:“睢大人说他奉旨在城内接驾呢。”
屈重看了看子元。
文妫急切地问屈重:“大王怎么样了?”
屈重:“请夫人稍等,太后请。”
屈重陪着太后走了进去,快走几步来到榻前,他轻声地唤了一声:“王上,太后来了。(压低声音说)睢子留在城里,没有随行。请王上示下。”
楚文王挣扎着坐了起来:“快去!”
屈重点了点头,转身退走。
楚文王看见了母亲,鼻子一酸:“母后……”
太后近前,一下子将楚文王搂在怀里,用手轻轻地梳理着他的头发:“从你父王开始,他就发誓,要回中原祭祖,你父王没能办到,我儿如今又……”
楚文王轻声说:“母后,看来儿臣也办不到了。只有靠你的孙子了。”
太后说:“不怕,只要还有一个楚人,希望就有。为了回家祭祖,三百多年来,有多少楚人死在了半道……,我儿并不孤单。”
楚文王:“母后说的……是。”
太后将楚文王扶坐在靠背上,回过头来对斗廉他们说:“让他们进来吧。”
斗廉:“喏。”
斗廉一掀帐帘,文夫人匆匆走了进来。
文妫:“大王……”
楚文王伸出手来,文妫原本要大礼参拜,见状,便只是屈了一下腿便扑到榻前:“王上……”
楚文王的精神好多了,他含笑摸着文妫的脸:“你真美……真美……”
文妫饮泣:“大王……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楚文王看着文妫,良久才道:“看来寡人不能再陪你了,堵敖世子还小,寡人真是有点儿不放心,大楚就托给你了,你要帮着堵敖……帮他撑起这片天,别忘了老家,别忘了他父王就是死在了祭祖的路上!回家的路上……”楚文王连连咳嗽着。
文妫哭着:“不,不大王,你不能丢下我们……大王……”
楚文王又是淡淡一笑:“寡人也不愿,怎奈天不加寿……孩子们呢?叫他们进来吧。”
堵敖和孩子们都走了进来。
楚文王向堵敖伸出手:“过来,敖儿,过来。”
堵敖爬了过去:“父王……,你怎么了?”
楚文王说:“父王没事儿。你们这些孩子们,你们都听着,从今往后,堵敖就是你们的大王,你们要尊敬他,拥戴他。”
孩子们哭着齐声喊:“喏……”
楚文王:“好了,堵敖留下,你们都到外面去吧。”
文妫也想离开,被文王止住:“叫他们也进来吧。”
郢都的大臣们都等在门外,听见王上传召便匆匆进来,向楚文王行大礼参拜。
楚文王说:“你们都起来吧,斗伯比、屈重、子元、斗谦、颜可、颜少祖,王梧建……你们都是上天授于大楚的柱国之臣,你们跟随父王和本王,从五十里起步,一起回家,一起回家祭祖,父王走了,如今新郑就在眼前,可寡人却……我们从五十里的子爵到如今已有千里之地,你们为大楚立下了汗马功劳,今天我把你们交给敖儿,还有太后,夫人,希望你们能象对待寡人一样对待敖儿对待太后寡人的文夫人……”
楚文王推着堵敖:“来,接受臣工们的朝贺吧。”
众文武大臣一起跪倒:“参见少主。王上!”
楚文王又道:“都起来吧,如今,寡人把他们孤儿寡母就托给你们了……”
楚文王又是一阵长时间的咳嗽……
大臣们再一次向着太后、文妫和堵敖跪倒:“请王上放心,我等誓死效忠王上,誓死效忠楚国……”
公元677年,楚文王十五年夏,楚文王熊赀暴毙于渊地。
屈重派出大将苴尚带着百名铁骑,直奔睢阳子住处,只见睢府内迎门处悬着一个包裹,睢阳子早已不知去向,那子期取了包裹匆匆向屈重汇报。
原来,睢阳子送走文妫和太后他们,匆匆回到了府内,将自己的书放进包裹内,将印信等物束在一起,拴在门上,一转身却吓了一跳,却见邓芈站在身后……
邓芈惊讶地问:“你要跑?告诉我,我王兄怎么样了?”
睢阳子说:“三日之内,必有结果。”
邓芈紧问一句:“什么结果?”顿时明白过来,“你是说……所以……所以你要跑?”
睢阳子:“不是我要跑,是王上不可能容我,你想过没有,如果王上一但晏驾,楚国顿时就会阴云密布,我必须先保全有用之身,将来好为大楚效力,王上待臣下如手足,此身不敢轻毁,公主,阳子先走了。”
邓芈突然从后面将睢阳子搂住:“阳子……我要跟你一起走……”
睢阳子:“公主,睢子此去,可是浪迹天涯……亡命列国啊……”
邓芈:“我愿意。”
睢阳子望着邓芈,他紧紧地将邓芈搂在怀里,两个人手拉手地向着前面跑去。
再说苴尚见了屈重子元,将包裹递上,便退了出去,包裹打开了,里边有一封信,大意是:睢阳子拜大人安,阳子进入楚地已有经年,入庙堂也有数载,我与文王可喟知己,今阴阳两隔痛之不矣,虽大王有召,阳子断不敢奉,断不敢学鬻拳之愚忠,呆板之耿直,害王上于渊地殡天,今大王霸业未成,祖祭未就,阳子自留有用之身欲报王上大恩于万一,今王上已去,虎威不存,北有郑国、齐国,南有巴人,阎族,郑国齐国,敌也,阎族、巴人友也,若能化南方于玉帛,则北方暂无虑也,望诸公以大事为重。莫负托孤之重。切切。
屈重和子元斗廉一班人看了,深感睢阳子所言甚是,暂放下睢子不予深究,楚文王驾薨,子元乃文王之弟,一面写表报送洛邑,一面向友国通丧,那文妫请命太后,去落凤台请出桑巴,桑巴见文妫一身重孝,她怔怔地望着妫。
文妫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妹妹,王上没了……”
桑巴晃了几晃险些倒下,文妫急忙将桑巴扶住,桑巴一把将文妫推开,她逼视着文妫:“王上是怎么没的?你这个妖精,都是你害了他,你害了他……”桑巴扯着妫的头发,拚命地在妫身上打着。
突然传来一声断呵:“你真想知道大王是怎么死的吗?”
桑巴松了手,只见太后出现在门口。
桑巴跪在地上:“母后……”
太后将一支箭扔了过来,她压抑着内心的极大悲痛,说:“检起来,你自己看看吧。”
桑巴捡起箭,只见箭柄上刻着一个“颜”字,突然惊呼:“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阿爸,你这是为什么呀,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呀……不,不,我要去问问王上,我要去问问王上……”桑巴说着举起箭就向自己胸口戳去。
文妫一把将桑巴搂住:“姐姐,王上走了,整个后宫还指着你呢,咱不能再让母后伤心了。”
桑巴这才又爬向太后:“母后,儿臣有罪……儿臣有罪……”
太后扶起桑巴,她坚定而沉稳地说:“都把眼泪给哀家收起来,都收起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大楚的天塌了,咱三个女人得把它顶起来!眼下敖儿还小,所有人都在看着咱们,我们的朋友,我们的敌人,他们都在看着我们,咱们谁也不能倒下!”
桑巴从落凤台被请回了原来的鸣霞宫,第一个来看望母亲的是自己的儿子优,优远远地哭跪在桑巴面前:“恭喜母后……”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了。桑巴两眼通红,她扶起优儿,颤声问道:“告诉为娘,你父王到底是怎么死的?说……”
优儿饮泣:“母后……外公攻占了所那自,父王这才亲领大兵,结果,被外公引入森林……结果……结果……外公一箭……射在了父王的脸上……我就在父王的身边……当时孩儿就在父王的身边……可我……”
桑巴拿出那支箭:“是这支箭吗?”
优儿接过看了,点点头:“外公当时……外公他当时……”
桑巴一把将优儿推开:“他不是你外公,他是为娘的仇敌,你给我记住,从今往后,再见着老匹夫,你就给我杀了他,为你父王报仇……”
优儿踌蹰着,最终点了点头:“母后……”
这时,宫女来报说“文夫人来了”,桑巴急忙收了眼泪,和优儿出去相迎。
桑巴行礼:“见过姐姐。”
优儿从旁也大礼参拜:“见过母后……”
文妫将两个人扶了起来:“妹妹,走,随我去见王上最后一面吧。”
文妫拉着桑巴和优向兰台走去,那些卫队一下子将门封住,卫队长抽出宝剑:“文夫人,她不能进去,这个女人是王上的仇人!”
优执剑当胸挡在文妫和母亲面前……
文妫将优儿推开,对卫队长怒呵:“放肆,睁开狗眼看看,这里除了王上的亲人,那里有什么仇人?闪开!”
卫队长上前一步:“文夫人……”
文妫冷冷地说:“你想造反?”
那卫队长急忙躬身:“末将不敢。”
文妫吼道:“那就给哀家退下!妹妹,我们走。”
优儿这才将腰中宝剑摘下递给卫队长,紧随文妫和母亲之后走进兰台。
文妫拉着桑巴从卫队中间昂首走过,众大臣身穿重孝,见文夫人拉着桑巴走来,急忙闪开了一条道。
文妫回身对桑巴说:“妹妹,见了王上一定不能哭,千万不要打扰了王上……”
桑巴含泪点了点头。
齐姜也守在那里,两眼红肿,她迎着文妫和桑巴走过来,嘶哑着说:“两位姐姐……”
文妫一左一右拉着桑巴和齐姜的手走到棺椁前,桑巴轻声哭泣着,她伸出手去想摸文王的脸,文妫一把拉住桑巴,就势将她拽离了棺椁。
只听有人喊了一声:“盖!尚享——”
王子公主们一片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