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巴颜以手相搀:“头人请起,将军请起。”
阎无多和阎之盼在客位上坐下来。
老巴颜感叹着:“没想到,阎大将军为大楚忠心耿耿,竟落得如此下场,可恨那熊赁目中无人,刚愎自用,这是他自毁臂膀。二位不必伤心,看来,他文王气数已尽。”
军师占巴走近阎无多和阎之盼,面授机意,如此这般,这般如此,那阎无多和阎之盼领命退出大帐,当他们回到部族时,部族精壮早已集合完毕,他们各拿刀枪,自备战马等在那里。见头人来了,他们个个抖擞精神,气势高昂。
阎无多走到高处,望着群情激奋的人们:“阎家的兄弟姐妹们,我部族开疆拓土,数十年来,为大楚立下了赫赫战功,阎敖将军更是身系王命,维恭维谨,唯王命是听,唯王命是从,从未敢越规半步,今,文王昏庸,不辩良莠,竟然诛杀功臣,如今是报仇的时候了。今晚人衔枚马摘铃,偷袭屈重大营,务要做的干净利索!”
阎族精壮个个摩拳擦掌,阎无多一声令下,入夜时分,他们便悄悄地出发了。
距所那自还有一舍之地,屈重扎下大寨,准备第二天与巴颜开战,平明时分,突然有人来报,说前面出现一支人马向着大寨开来,他们全都是楚军衣饰,打的也是大楚的大旆。屈重走出大帐看了许久,他说:“这是王上派来助阵友军,派人前去传话,要他们就地扎寨和前锋形成犄角之势。”
有人领命而去,屈重又回到大帐,谁知刚进大帐,突然听到外面喊杀一片,他来不及披挂,便提刀上马,刚要冲出去,却见营寨之内人呼马咋,一片火起,一员小将直向自己杀了过来。
屈重大喊:“来者何人?”
那小将呵道:“你爷爷阎之盼!”
说着擎刀挂动风声直向屈重扫来,屈重半生厮杀,虽在慌乱之中却也能镇定自若,当下将来刀隔开,只听“当”地一声,这一刀竟震得屈重虎口发麻,他大吃一惊,知道此人不敢小看,便认真对待,那小将不但刀法娴熟,而且十分精湛,不下几个回合,竟将屈重杀得鬓角汗出,嘴鼻并用尚且不够,好在左右偏将齐到,才将那个小子拦住。
楚军毫无准备,有的刚从睡梦中惊醒,见火光大起,也都是各拿枪刀仓促迎战,那些人又都是楚军服饰,只是胳膊处系着白条,只到对方向自己动手,方知对面是敌方,形势变的十分被动,双方直杀到平明时分,阎无多将大刀一摆,挑开围攻阎之盼的楚将,喊了一声:“贤侄,走!”那些人竟然轻松又退走了。
屈重清点人数,五千先锋未交战便折损了一半儿,这时,中军赶到,屈重自缚到文王马前请罪,楚文王当下命人将屈重解开,他没想到,往日只知勇杀勇打的老巴人也学会了算计。楚文王命屈重重整兵马,直逼所那自,刚过枝江,就见老巴人将阵摆圆,楚文王扎住阵脚,驱车而出。
老巴颜哈哈笑着,他用手一指文王说:“熊赀,今早的礼老巴人送的如何啊?我只道楚人阅经习典,人也变的先知先觉,没想到竟也如此稀松。”
楚文王冷笑:“雕虫小技也值得卖弄,是寡人小看了你,眼下,便不会再有便宜了,谁来拿他!”
屈重被他算计,一肚怒火,大喊一声驱马而出。
那老巴颜转回本队,此时从阵内冲出一将,使的也是板刀,他大喊着从阵中冲出:“老屈重,看来今日该我成名,老屈生你拿命来吧!”
屈重也不答话,直奔过去,两刀相碰,一声响亮,两马便错马而过,屈重正要圈转马头,谁知那将竟直追了过来,逼得老屈重只好绕场而走。
那将高举着板刀,高喊着:“哪里走!”直向屈重扑来,谁知屈重猛地将马一带,那马一下子仿佛被钉在了地上,纹丝不动,只见屈重一个犀牛望月,一回身,便将板刀直伸出去,那将收缰不住,竟自己碰上刀尖,硬硬地让对方的刀插了进去,来了个透心开膛。
屈重将板刀一拨:“去你娘的吧!”
那尸体便跌落马下,这时,又从对面阵中飞出一将,大叫着:“老屈重,还我哥哥命来!”
屈重看了看马下尸体,立刀迎敌。
此人疯了一般冲至近前,从马上一跃而起,一根长枪直向着屈重刺来,那屈重见来者凶猛也拍马迎去,他迎着对方的枪尖不闪不躲,眼看就要碰上,屈重猛地将马一扣,那马又是一个纹丝不不动,原地立正,屈重只将板刀一翻,那将便从刀锋上碰了过去,头着地,腿从头上翻了过去,踡曲着来了个造型……
这时,老巴颜将枪一摆,喊了一声:“撤——”
大队巴人便向着后面撤去。
楚文王在战车上看得明白,他冷笑着将手中的宝剑一挥,大喊一声:“追……”
楚军便直向着巴人的队伍追去,巴人没有进入所那自,而是向着南面直败下去,转眼之间便全都钻进了一片林子里。或许是楚文王根本没有把老巴颜看在眼里,或是楚文王太过粗心,森林里,树木茂盛,兵车根本无法驱驰,于是他便命令兵将下马,进入丛林追杀。
睢阳子道:“王上不可,只怕巴人有诈。”
楚文王冷笑:“就算是有诈他又能如何。”
一心要杀死巴颜的楚文王,不顾大家的阻拦,竟提着宝剑率先进入森林,森林却和外面大不相同,老巴人早在这片林子里布下了罗网,楚军一进丛林,整个形势顿时发生了变化。丛林树后,到处都有眼睛,不时有楚兵掉进陷坑,不时有竹排迎面飞来,当年昭王六师被楚国所灭,用的就是这些手段,如今老巴人又将这些手段用到了楚军身上,没想到,竟然同样管用。
屈重带着几个兵丁奔了过来:“王上,我们中计了,撒吧。”
楚文王见周围不时有楚军惨叫的声音,他冲着林子大喊:“老巴颜,有种你出来!出来呀,你出来呀!”
老巴颜在树后看得真切,他拉弓待满,只听“嗖”地一声,一枝箭一下子射在楚文王脸上。
优连忙将父王搂住:“父王……”
屈重大喊:“撤!快撤!”
这时就听对面有人高喊:“活捉文王,活捉文王……”
熊优带着几个楚兵急忙挡在楚文王面前。
只见老巴颜和阎无多从树后奔出,拉转战马,战马灵活地在林子里转动着身子,直向楚文王扑来。
屈重见了不觉大怒,他大喊一声:“老巴颜,今天我要让你认识认识屈重!”
老屈重说罢纵身飞起,凌空击下,见屈重凶神一般,那巴颜一个后翻跌下马来,就在这时,那屈重大刀劈下,幸亏他躲的快,只见老巴颜的坐骥被屈重拦腰斩断,所有的人都被钉在了原地,谁也不敢再追,老屈重这才提着刀退出了林子。
楚文王被救上战车,左有优、右有斗廉,大军向着郢都方向退去,随行医官在战车上护理医治,箭已被起了出来,医官将金创药给楚文王敷上,这些医官都是扁鹊调教出来的,他们在出发之前都做了充分准备,所以对于楚文王的伤势很是自信、得手。好在郢都不远,一旦入宫,楚文王不但饮食可以得到很好的保证,就连医药也不会因中途煎制而被耽搁。他们一里一里的盼着,一里一里的算着。那楚文王紧闭双眼,也许是气愤填膺,自己经过多少战阵,想不到竟会栽在一帮土鳖手里,一路上,他紧咬牙关一语不发。
行至十数里外,楚文王竟开始发烧,医官们急忙下车,就地煎煮药汤,煎好之后,再端到车上,由睢阳子亲自喂文王喝下,入夜时分,楚军终于来到了郢都城下,熊优上前拍门,门却久久不开,过了一会儿,只见城头上闪出一个灯球,鬻拳出现在箭垛后面,高喊:“叫王上近前说话。”
熊优大声喊道:“王上受伤了,快开城门!”
鬻拳看了看城下,又道:“公子,王上将一城百姓,宫城的安危尽托臣下,这城门岂能说开就开,请王上说话。”
没有办法,屈重只好亲自拉着马走到墙下,楚文王这时刚刚吃了药,醒了过来,咧了下嘴,艰难吐出一句话:“扶……扶寡人一把……”
医官急忙将文王扶坐了起来,向上面喊道:“王上面部受伤,不能说话。”
鬻拳口气坚决:“王上,恕臣下无礼了,既然王上不能说话,那就听臣下说,您听着就是了。南门儿,迎的是得胜之师,从这里回来的都是我大楚得胜归来的王上或将军,没有走过打败而归的败军或王上。请王上恕臣抗旨,得胜之门不迎战败之军。如果王上还想入城,那就请王上走北门吧。”
斗廉指着城头大骂:“鬻拳,你想干什么,你想造反不成!”
楚文王突然吐出一口血来……
熊优:“父王……”
楚文王将牙一咬,低低地叫了一声:“斗廉!”
斗廉急忙转了过来:“臣在。”
医官想替楚文王擦去嘴上的血,被楚文王推开,他说:“传令三军,攻打黄国……”
斗廉:“王上!”
楚文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出发!”
斗廉急忙拱手:“喏!”
斗廉登上战车,对身后楚师大声喊道:“大王有令,攻取黄国,全速前进……”
平明时分,还没有苏醒过来的黄国边境线,晨雾徐徐,荒草瑟瑟,黄国兵营还在沉睡之中,突然有人惊叫:“楚兵来了——”
在宽阔的边境线上,楚军一字排开,二百辆战车铺天盖地奔来。直向黄军扑来,黄军将官刚来到队前,只见前面一片烟尘,楚军根本没有要和黄军对阵的意思,只见前沿兵锋马不减速,竟吓的那将战马嘶鸣着连连后退,眨眼之间,楚军已攻入黄军阵中,接着就是钢铁绞鸣之声,战马嘶叫之声和战车横碰直撞声响汇成一片,楚人如入无人之境,黄国兵将刚刚从梦中唤醒,便卷进一场厮杀,莫名的厮杀,让黄国兵将一下子懵了,他们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就被楚军虎入羊群般地横卷过来,哪里抵挡得住。眨眼之间便全线溃退……
楚文王被医官扶着站在高岗上,极目远望,身边只有优儿提枪而立,另一边站着睢阳子,看看黄国兵马溃不成军,楚文王便传令鸣金收兵。接着一阵金响,那些正在追逐的楚人,顿时停住了脚步,楚文王命优儿支起营帐,这时,屈重、斗廉押着黄国的兵将,得胜归来,文王草拟诏告,让黄国被俘的最高长官带给黄国的君候,信中说,黄国与齐私自会盟,意在反楚,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如敢一意孤行,必有灭国之灾。
与此同时,楚文王将黄国所有被俘人员全部放回,接着下令班师回国。大军向着郢都方向退走,睢阳子紧紧握住楚文王的手,楚文王有气无力地说:“睢子,你的书馆像你这样的人才有吗?”
睢阳子说:“有,有很多。那些人微臣只能望其项背。”
楚文王又问:“说出几个让寡人听听。”
睢阳子说:“斗谷于莬,才高八斗,有管仲之才,杜子冒,知阴阳,可观星象,其能为不亚于我祖鬻子,子树,熟知历法,善知水利,辩四时如掌上观纹,说风雨不差毫厘,还有……”
楚文王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当初,寡人留你,你说过,不为大楚出一策,谋一事,看来,是你自己爽约,可不能怪寡人。”
睢阳子真诚地说:“不是大王要我做的,而是大王的威望德行让我甘心做的,我甘愿爽约。”
楚文王紧紧拉住睢阳子的手:“寡人真的舍不得你,你为情而来,又为义而守,十数年来忠贞不渝,这一点寡人比不了你,你睢子,丈夫也,告诉寡人,邓芈……是真看不上还是心里……还有别的?”
睢阳子:“都不是,是臣高攀不上……”
楚文王又昏过去。
睢阳子急呼:“屈重大人,大王又昏过去了。”
屈重匆匆而来,他急呼:“大王,来人,就地升帐,快!”
子元、斗廉匆匆奔来……子元看了看,他说此地叫“渊”,怕是不能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