妫奾拉着少主走来,身后是楚国的大将保护,少主头戴冠冕被寺人从妫奾手里接过扶上君位,尽管只有五六岁,却有着这个年龄少不应有的威严,太后盛装大服,两边两个金环扣发,中间一只金灿灿的凤凰,垂着红色的宝石,十二支金钗如金凤展翅,暗红色的大服拖出老远,她在宰伯服侍下一步步走向帘后坐定,新君即位接受百官朝贺。
与此同时,熊优带着大队人马,由细作带路直奔赢季府邸,将赢季府邸围定,熊优第一个冲了进去,搜遍全府哪里还有赢季的影子。在破城之前,那赢季便在家人和门客保护下,混出城去。
数天后,赢季他们正往前走,突然从密林深处闪出几个士兵将他们围住,大枪直抵胸前……为首的大喊一声:“干什么的?”
家人见状一下子将赢季围在核心,赢季将家人推开,问道:“你们……你们是章雄的队伍吗?”
那几个士兵相互看了一眼。
赢季心里有了底,说:“快带我去见你家主帅。”
赢季被带进一个山洞,那章雄见来人是赢季大吃一惊,赢季顾不上说话,一个劲地向着章雄摆着手,良久才道:“不行了,一切都完了,不行了……”于是,那赢季便将楚兵突然攻蔡,并迅速夺下蔡城说了一遍,以往的计划,现在已经化作了泡影。
章雄问:“我们千里而来,如之奈何?”
赢季连连摆手:“眼下只有回军了,如果再一味向前,那真就成了以卵击石。眼下只能暂时回去,再寻找别的机会吧……”
一场针对蔡国的政变,在没有来得及实施之前,便已经失败了,章雄带着赢季只好按原路退回西北……
再说陈国,宣公杵臼正在和一班大臣议事,突然蔡国来兵求救,说:“楚国大兵已经入境,哀候特派小臣前来搬请救兵,唇亡齿寒,蔡国一旦被灭,下一个必是陈国。”
宣公闻言大惊,当下点齐兵马,直望蔡境而来,远远地便见楚军列阵境上。
楚阵中王梧建催马而出,远远地朝这边喊道:“对面可是宣公吗?”
宣公驱车向前:“楚人为何不宣而战?可知礼仪否?”
王梧建说:“我主奉旨伐贼,蔡侯昏庸现已被擒,你知道眼下蔡国之主又是何人?是你的外甥穆公,嫡公主现已升为太后,我主此行,只为获拿献舞一人,蔡国府库,一木不取,敢问宣公,可否愿意前去道贺?”
宣公急忙回车,与众人商议,大家纷纷进言,君上即便现在进兵,也绝难救出献舞,何况,眼下穆公称君,太后垂帘,楚国此来,是替陈国做了一件好事,就算击鼓进剿,眼前这人,乃楚国名将,我等救兵也未必能胜,倒不如回车后撤,先退一舍,再做商议。
就这样,宣公下令,大军后退一舍(一舍为三十里),扎下大营,随军文武,皆到宣公帐内议事。因事出突然,大家斟酌再三,还是觉得先派出特使为好,那宣公当下派出特使进入蔡国,去见妫奾。
特使进了蔡境,王梧建接着,派出兵马递进上蔡,那特使也不到有司投递国书,径直由差官送进蔡宫。特使见了大公主递上杵臼书信,妫奾少不得热泪盈眶,便捡重点把蔡国之事讲述一遍,她告诉来使:“妹妹妫儿如今就在楚宫,贵为王后,可让叔叔速来,亲人就此一聚。”
特使别过大公主,星夜回去向宣公禀报,那些臣属闻说宣公要到蔡国,纷纷反对,理由之一就是,楚国虎狼之邦,野蛮狂傲,根本不懂周公之礼,万一主公再遭不测,我陈国如同息国一样,危也。宣公踌躇不决,却另有自己的心思,四国联盟到眼下,只剩下陈、郑两国,如果陈国再附会了楚国,那这中原路上只有郑国一家,此乃大势已去。更何况二公主在楚宫为后,和楚国亲近已成现实,就算不去见妫奾,那也与事无补。思虑再三,宣公便做出了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决定,轻车入蔡。
王梧建得知宣公入蔡,先使人飞报楚王,然后亲自护送宣公,一路上,百姓出入如常,根本看不出上蔡被占的迹像,人们来来往往,更无惊慌之色,举目望去,一副太平景象。蔡国旧臣闻知陈宣公入蔡,皆被楚军赶到城外来迎接宣公,妫奾见杵臼到来,远远地便匍匐于地,宣公下车,将妫奾扶起,楚王也紧走几步见礼。
宣公被吹吹打打地接入上蔡,文王以翁婿之礼拜见了宣公,两人就蔡国重组交换了意见,宣公说:“幼主年幼,太后势单,蔡国乃侯封大国,各种势力明暗交织,一时难以区辩,必须请出太皇太后坐阵,指认旧属,区出远近,方可借机将国势稳固。”
楚文王:“陈蔡世代联姻,太皇太后又是宣公的舅母,由公出面,最是可行。”
宣公点头称是。
宣公去看望老蔡妫,老蔡妫见到娘家侄子,当时便泣不成声,那宣公讲明来意,请求安邦大计,在宣公督促下,老蔡妫这才写出一串名单,交给宣公。宣公将这些名单交给文王。
楚文王看了一眼名单又还给宣公:“楚国世居江南,与中原不同,一切全凭泰山做主。”
宣公按名单所列人名,一个个找了出来,委以重任。接下来,在椒房殿举办的私家夜宴上,妫奾、宣公、楚文王,老蔡妫,都是至亲眷属,没有一个外臣作陪。穆公虽说还是个孩子,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新鲜。此时,他只在宣公怀里坐着,喊叫着吃这吃那。
楚文王看了一眼穆公,然后对宣公说:“穆公虽小,有你我两国夹在中间,我看那些文武臣工也不敢放肆,我可将优儿留下,但凭君候驱使,等一切如常再将优儿撤走。不知泰山意下如何?”
宣公点头说:“如此甚好。”顿了一下,宣公又问到妫儿:“妫儿这一辈子很不容易,一生下来就被君侯弃之荒野,礼数全然不懂,还望王上能担待一二。”
楚文王欠欠身子说:“妫儿是上苍送给大楚的至宝,是寡人的王后,妫儿不但才德贤婌,秀外惠中,可为天下母,有了妫儿,才使楚国少了三分野蛮,多了七分儒雅,如今,妫儿想在郢都建治学术馆,效曲水选用人才充往各县,还望老泰山不吝,多派学士入楚。熊赁就此先谢过了。”
宣公点了点头:“这个容易。”
一场没有外臣作陪的家宴直吃到深夜方散,第二天,宣公与楚王暗自签定了“互不攻伐的盟约”,楚文王这才下旨“班师”。
楚师鸣炮,浩浩荡荡离开上蔡……正是,鞭敲金镫响,一路凯歌还,后队方才渡过汉水,前队已经来到了长江边上。
再说文妫和老太后,两个女人协助扁鹊整理太医院,并通晓各地,凡有知医者可到郢都来试,扁鹊按郢都地处江南,气候偏潮的特点,出了一道医论,从前来应试的医人中又选出六七个来,第二试,仍然是一道医论,扁鹊从不同的年龄段和男女各异的角度让应试者当场答辩,文夫人和太后垂帘于后,扁鹊在前面试。
一个年轻人对答如流:“女子七七,初七之时,肾气实,齿更发长,二七时,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按时而下,故能有子,三七,肾气平均,真牙生,掉而不长,四七,筋骨坚硬,身体盛壮,五七阳明脉衰,面始焦,头发始掉,六七,三阳脉衰于上,面皆焦,发始白,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不能有子也。男不过八八,初八时,肾气实,牙更发长……”
扁鹊又提了几个问题,那年轻人一一作答,扁鹊心下大喜,当时便点为第一,呈娘娘、太后,点为院判,官俸与上大夫同。
此人姓王,名重阳,是鲁国人,家里世代为医,父亲王享曾为周王室的太医。后来因为一场命案,全家被周天子流放于岭南,王享在百苗之中被称做活神仙,三年前家父病逝,只留下重阳和四个弟弟、两个妹妹,作为长子的王重阳决心担起家父撂下的重担,这才见榜进了郢都。
外面街市上传来一片声响,有信使呼喊着:“楚国大捷,我王攻下上蔡将班师回楚了……”文夫人闻言大惊,她将信使招至兰台急问,那信使说:“不是灭国,只是将那蔡侯擒拿带回。”
文妫听了,不觉流下泪来,此时,她最担心的是姐姐妫奾,如今就算没有灭国,蔡侯被抓,姐姐怎么办?那些孩子们又怎么办?度日如年地捱了几天,文妫终于等来了郢都城头上“呜呜”响起的牛角号声,后宫内更是一派喜庆,王上回来了,宫中的婢嫔们个个收拾得花枝招展,专等着王上回宫……
按惯例,王上凯旋,第一个要去的不是后宫而是太庙,他要向祖宗汇报此去的战果,然后就是在议事厅处理多日来积下来的一应国事,然后才回宫。这一次文王也不例外,他先到太庙叩拜祖宗,告诉祖宗他们的赁儿攻下了上蔡,然后听从监国大臣汇报多日来国内大小事务。扁鹊将奏文递给了文王,文王看了,大为褒奖。直到鸡归圈,鸟归巢的时候,楚王才回到后宫,各宫夫人、嫔婢们守门期盼,如久旱望甘霖一般。然而,那楚王迫不及待地竟独独向着兰台走去。
此时的兰台桃树新绿,盆池拳石间,烟霞俱足,明窗疏竹外明月朗朗,文妫跪在兰台迎户接驾,宰伯传膳兰台,两个孩子早早就冲了过来,他们也不行什么跪迎大礼,径直扑到楚王怀里,楚文王一手抱着一个,叫文妫请起,然后抱着两个孩子径直走进兰台。传膳的寺人们将精美的食物摆在了案上,楚文王拉着文妫的手看着她的脸,他惊讶地发现,文妫脸上有哭过的泪痕。
楚文王问文妫:“出什么事了?”
文妫避席跪在地上:“姐夫献舞就算有千般不是也不应该把他拘来楚国,如今虽然国在,可家却没了,求王上看在妫儿的面子将姐夫放回。”
那楚文王好生气恼:“寡人得胜回宫,千辛万苦,你不祝贺也就罢了,如今却又要寡人将那献舞放回,这哪里是兰台楚后的为妻之道。”楚文王说的没错,像拘拿献舞,保留蔡国,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过的,如果不是为了文妫,这样的结果根本就无法想象。楚文王又道:“自打寡人走进兰台,你文妫脸上就没有一丝笑容,如今,你却要寡人放了献舞,你把楚国的军政看成了什么……”
楚文王一气之下,扫落了案上所有的食物,大踏步走了出去,熊恽跑过来拉母后起来,文妫搂着熊恽默默地流着眼泪。
文王负气转向齐姜那里去了,齐姜闻说大王来了,喜来天外,她急忙盛装跪迎接驾。一连数日,楚文王没有再去兰台,但他的心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兰台,一天,楚文王问宰伯:“妫儿平日都在做些什么?”
宰伯回道:“前番神医扁鹊整治太医院,楚后和太后每天都在帘后听那些医人答辩,如今太医院在文夫人的主持下,面貌一新,先前的那些医人和院判,十之去了八九,连院判也被王重阳所取代,那些人中,文夫人做主,各赏了路费盘缠和安家费五百金,从前天起那些人已经陆续出宫,特别是那个院判,又到文夫人那里哭诉,不愿离开,文夫人心软,多赏了百金方才作罢。前番,她又和太后去了落凤台,去见了桑巴,桑巴虽然有罪,可,那也是大殿下的母亲,为楚国立下了大功,文夫人又从自己的月例中去了一半送往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