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闻声一下子将扁鹊围住,七嘴八舌求医问病,一个中年人大概家中也有病人,竟背着一张桌子走来,放在扁鹊面前,早有人提着个椅子,让扁鹊坐下,为人们把脉。生药铺掌柜看到了商机,他急忙走过来向扁鹊自我介绍,说自己的中药铺离此不远,早有伙计搬着椅子将它放在掌柜的屁股下面,又将一桶竹简提来,放在掌柜的手边,供他取用。掌柜说,神医尽管把脉,小可笔录,让伙计抓药跑腿即可。扁鹊在椅子上坐定,他见掌柜手边放着一根竹杆儿,问这是何物?掌柜急忙送了过去让扁鹊看,说这是我们楚人的毛笔,比中原的刻刀方便得多。只要用松脂膏写上便很难再掉。
人们很快便在扁鹊面前排起了长队。一个中年人吊着膀子走来,他说自己在山上采药,不小心从树枝上跌了下来,摔着了膀子,只是水肿却动弹不得,扁鹊仔细地看了,让他抓抓手,那汉便抓了抓,扁鹊笑了笑说:“这也并非什么大病,会打喷嚏吗?”
那人忙说:“喷嚏谁不会呀。”
扁鹊说:“你打个让我看看。”
只见那人先将嘴张开,长长吸了一口气,突然一个“啊呫……”扁鹊手急眼快,只将握他手臂的手往上一推,只听那汉“哎哟”一声跪在地上,扁鹊笑了笑说:“动动吧,看看怎么样。”那汉先小动了几下,越动幅度越大,他欣喜地说:“哎,哎,嘿,好了,好了。”那汉挤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我好了,我好了……神医来了,扁鹊神医来了——”
在离他们数米之外有个摊点儿,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在不经意地吃着瓜仔儿,身边还站着一个丫头,在身边打着扇子,一看就是富贵之家的太太或夫人。她一边磕着瓜仔儿一边看着对面的扁鹊……
在离扁鹊治病不远处的墙上,正蹲着一个壮汉,他捧着一个与人头大小相似的大碗在吃饭,见这边热闹便将饭紧吃几口,将碗放在墙上,从墙上一跳而下,一边跑一边喊:“神医,你给我看看有病没病。”
那人说着先将其他人挤开,伸出手臂让扁鹊为他请脉,扁鹊切了一下脉便道:“这位公子,你现在马上回家,让家人替你找最好的衣服换上,躺在床上别动。”
那汉不解地问:“为什么?”
扁鹊说:“别问,信我就照我说的去做,不信就算了。”
那汉半信半疑地挤了出去,不多一会儿,只见一个妇人口喊“神医”挤到扁鹊面前,拉着扁鹊的手求扁鹊跟自己回家看看,说他儿子回家让她找最好的衣服换上,谁知刚换上,他就叫着肚痛难忍,只在床上打滚,求扁鹊神医赶紧过去看看。扁鹊说:“他的肠被蹲断了,就算真有神仙,只怕也无能为力了。”他要妇人赶紧回家,守着儿子,那妇人哭哭啼啼地挤出人群走了……
集市上的人大多散去,那位掌柜从伙计手里拿过一包楚币,递给扁鹊:“早就听说中原有个扁鹊神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神医治病,脉厘不问多寡,医德之高令人景仰,神医周游列国,这些楚币望神医收下,路上买口水喝。”
扁鹊拒而不收:“我悬壶济世,只为治病救人,不为钱财,脉厘已足够用了。”那掌柜执意不肯,说:“权当是一顿饭钱总可吧。”
那扁鹊推之不过,只收了一半。
这时,那位贵夫人见人散了,便走了过来:“扁鹊神医,我家媳妇得了怪病,想请神医过府瞧瞧,神医为人治病只收脉厘,杏林之中并不多见,只要能将我媳妇的病治好,到时多送脉厘费用也就是了。”
扁鹊答应去看,夫人带着扁鹊拐弯抹角,竟然来到了楚国后宫。
扁鹊不觉止步,问老夫人:“老夫人,这里不是王宫吗?”
老夫人点了点头:“难道医术还分宫内宫外不成?”
扁鹊忙道:“这倒不是,只是这王宫之内俱是岐黄高人,我这个方外游医恐难胜任。”
太后淡淡一笑:“太医们只在大墙之内,哪里会有扁鹊名医周游列国,见多识广。你自当她是市井百姓便可,万不可有什么顾忌。”
太后带着扁鹊一直进了兰台,楚文王听说母后来了便急忙出来相见,太后指着身后的扁鹊说:“这是来自中原的神医扁鹊,我看他半日,见他拿脉辩症百无一疏,可知其医道高深,太医院如今也是途穷路尽,不妨让神医试试。”
楚文王忙与扁鹊见礼,早有宰伯过来,请扁鹊入内看病,那扁鹊来到榻前,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心里有了底,便让王上和太后到外面说话,大家刚刚坐定,却见太医院院判手持白绫素绢伏跪于楚文王面前,他说:“大王,太医院深究了多时,又参祥了许久,才拿出此方,只是,此方用药过重,不敢独专,特请大王过目,如大王旨下,太医院便照方下药。”
楚文王看后,又将药方递给扁鹊,扁鹊一看大吃一惊:“方上全是虎狼之药,此药一旦入口,娘娘必死无疑。”那院判闻言,只吓得两腿一软“卟嗵”一声跪倒在地,楚文王大怒,当下呵令,让武士将院判推出去斩了。
扁鹊这才知道自己口无遮拦竟闯下了大祸,急忙劝道:“大王息怒,如果按症下药,常规常理,此方并无过错,只是娘娘的病因蹊跷,非常规常理,方觉此药不妥。娘娘腹胀如鼓,口有异味,只怕前番泄药用得不少,我说的蹊跷,只是在下不解,谁又能逼使娘娘生吞活剥,咽下诸多食物,至使块垒在胸,无法排解?”
太后看了看楚文王,楚文王突然有所悟醒:“哎呀,前番,寡人下过一旨,说能让娘娘吃上一口的厨子,赏,如果一口不吃,重责二十大板。”
扁鹊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娘娘怕厨子们受罚,所以才生吞活剥,硬吃强咽,才得下此症,可知楚宫娘娘宅心仁厚,堪为天下之母,此乃楚国之幸。”
院判忙问扁鹊:“既然神医识得此症,那这下泄之法如何不可?”
扁鹊道:“院判有所不知呀,娘娘块垒皆在胸胁之间,如一味泄之,必使五脏具裂,此人必死无疑,得此症者,不能泄,只能吐,一吐为快。我先开几味小药,如果娘娘吐了,此病自无大碍。大王,请允小医,先抓一副,投石问路如何?”
楚文王点头,那院判急忙闪身,随着扁鹊匆匆走了。
第一副药由扁鹊自抓自煎,那么大个院判只能在扁鹊身边做个杂役,药物煎好,扁鹊又亲到妫的榻前观察,原本一个时辰便有效果,谁知一个时辰过去了,那文夫人竟毫无反应,那些丫头婆子个个抱着痰盂等在床前,只等娘娘呕吐,却始终不见动静。扁鹊将院判叫到身边,又对他耳语了几句,那院判便匆匆地走了,不大一会儿,只见院判进来,他捧着一个陶盆,里边除了赖蛤蟆、就是蜈蚣、蚯蚓等物。
扁鹊轻声叫道:“娘娘,娘娘……”
息妫微睁两目。
扁鹊小声说:“你看这是何物?这就是娘娘刚刚吃的那些药哇。”
息妫看时,不觉一阵上撞。那些丫环婆子急忙将痰盂举了过来,文夫人呕吐不止。扁鹊见娘娘吐了,知道病已去了八九,才算轻松地出了一口气。
扁鹊对楚文王说:“待娘娘将肚子里的东西吐净,可用中原小米或小麦面粉做成面汤,让娘娘静养几日便无大碍了。”
楚文王叫来斗廉,命他速过长江,到中原弄些小麦或小米让娘娘保命,那斗廉哪敢怠慢,连夜过江,等太阳再次出来之时,马背上各驮了几袋小麦,小米已经候在了楚宫门外,竟连同磨面的石磨也弄来了不少。那宫中的厨子接了现成的小米白面,精心熬制,扁鹊又让加了一些蜂蜜润肺润肠,不几日,妫便原气恢复,脸上又重新乏起粉红之色。
楚文王特许,兰台寝宫,只有扁鹊可以随便出入,禁宫内外,只有扁鹊可以随意走动。这一天,扁鹊又来探视,那文夫人身着盛装,大礼参拜:“扁鹊神医,请受妫儿一拜。”
扁鹊这才知道,眼前此女竟是睢阳子要他打听的那个妫儿。扁鹊急忙跪身还礼:“娘娘,快请起。”
妫含着热泪说:“一谢先生活命之恩,二妫儿有要事相托请神医成全。”
钗环知道公主想说什么,当下将兰台所有寺人宫娥赶了出去,自己在兰台门前望风,内室只留文夫人和扁鹊。
息妫两眼含泪,向扁鹊诉说了自己的不幸,接着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锦囊,求扁鹊务必交到陈国君侯杵臼的手上。那扁鹊被眼前这位奇女子所打动,当下全答应了,他接过锦囊将它揣在怀里,这才起身告辞。
扁鹊成了楚文王的好朋友,座上宾,楚文王苦留了几日,扁鹊这才告别启程过江,他要去看望空山道长,准确地说,他要将妫的信息传给睢阳子。
一直想划花息妫脸的邓芈听说息妫自进入楚宫之后,就是不理王兄,她深深地被息妫的骨气所折服,她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女人,为此,这一天,她特意让自己的厨子做了一些中原点心带来看望息妫,息妫看着这个和自己同样苦命的女人,她流下了泪。
邓芈冷笑说:“这是我让家人给你做的中原食物,如果你不怕有毒,就免强吃一口吧,反正在这个笼子里,进来的人都别想活着出去,早死比晚死好,早死也就用不着受罪了,我这个王兄跟我爹一样,从不把女人当人看,他既然把你弄进来,他就不会轻易撒手。”
息妫拿起一个点心放进嘴里,她香甜地吃着……
邓芈惊得睁大眼睛:“你真敢吃呀?你真的不怕有毒吗?”
息妫笑了笑:“死算什么?能死在你手里总比受他折磨要强,我知道你也是个苦命的女人,但你比息妫的命还要好些,至少你有娘亲。”
一句话说得邓芈泪眼蒙蒙,她紧紧地将息妫搂住:“在这个笼子里要想活命,心肠就得硬起来,他呢,他也死了吗?”
息妫默声地说:“如果他死了,我也用不着再受这份罪了。”
邓芈:“如果你死了,王兄也不会让他活着,我懂了。”
邓芈回去的时候,正好遇上楚文王回宫,楚文王见邓芈从兰台出来,大吃一惊:“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邓芈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径直而去,楚文王猛然想起了什么,吓得急忙跑进宫里,只见文妫吃着邓芈送来的点心,楚文王一把将食物打落地上,息妫转身走了进去。
楚文王大喊:“快传太医……”
晚上,文妫躺在牙床上,文王和院判一直守在那里,眼看看子时已过,仍不见文妫有什么事情,这才对院判说:“看来没事了,你去吧。”
院判这才跪辞离去。
那扁鹊手里有楚王的腰牌,过江过河,自会有人护送,每到一地,除了行医看病,就是遍尝药草,不一日,扁鹊便来到了空山道长的道观前。扁鹊这才知道,早在十天前,睢阳子已经尊了师命下山去了。
睢阳子来到山上转眼两年过去了,在空山道人的悉心教导下,他开始将将阴阳学术与兵家相结合,空山道人说:“阴阳学术就如一辆马车,只有它装上东西,它才能显露出它的神奇和魔力,否则只是空谈。”睢阳子原本就是阴阳学术的领袖人物,又是空山道人的高足,转向兵家可以说是驾轻就熟,三年时间,竟也变得满腹韬略……晚上,空山道人和睢阳子在那个望月亭上促膝畅谈,空山道人说:“贤契,你可以下山了,为师不问你要去何地,也不问你走向何方,只想告诉你一句话,良禽择枝而息,良才择主而事。”
睢阳子闻说,急忙跪于空山面前:“徒儿习学尚浅,尚不足于成就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