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灵悟道,皆以心法为准,辅以功法、身法、博法、术法,方至无上大道,得以长生。
由所悟之道不同,致心法种类繁杂不一。梵天僧人,修自身缘法,其心法亦以体悟自身,修缮完我为主。
禅海心经总纲有四,曰:“凝心入定,住心看净,起心外照,摄心内证。”
僧人皆以此纲为准,渐修禅理。
“心者万法之根本也,一切诸法,唯心所生,若能了心,万行俱备。”赵雪松边说边写,口中嘟囔,道,“师兄,这些话我都不懂的,抄了有什么用,不如你给我一本戒经,我直接拿着背。”
“这就是你不懂了吧。”凡海摇头道,“你之所以不解其中之意是因为你不懂修习之法。心经需得修习,你这般坐着抄,便能悟透,那世人岂不都可入我梵天了?”
“这次抄经只是教你识字,待日后师叔告诉你法门,自然就能懂了。”
赵雪松依旧不肯放弃,挣扎道:“师兄,我爷爷教了我三年字了,其实这上面的字我都认识的。之前说不识字那是骗我师父。”
“哦,那你可认得这个字?”凡海眉头一挑,随便指着一个字问。
“这……这不就是‘龙’。”赵雪松看了一眼,不屑道,“合字下面一个龙,意思是住在阁子里的龙。”
“哈哈。师弟,你可知戒经中的‘不妄语’?”这个师弟不仅认出了字,还加了注释,逗的凡海大笑道,“此字与‘堪’同音。乃供奉佛像用的小阁子。你这‘龙’字可是你爷爷所教?”
“我……爷爷说了,碰到不认识的字,先认半边。”自己的信口胡诌被轻易识破,赵雪松也不难堪,面色如常道,“你看,这跟我说的也差不多嘛,你把龙换成佛像不就是了,反正都是住在阁子里。”
“行了,现在午时刚过,天黑之前至少抄经一遍,不然不让吃饭。”凡海懒得争论,板着脸道。
“啊,师兄这经书这么厚,就是你抄,一个下午也抄不完吧。”赵雪松拿起禅海心经,比划了一下,又于凡海商量道,“要不今天先抄一半?”
凡海坐到石床旁边,从怀里拿出一卷竹简,翻开看了起来,对赵雪松的话恍若未闻。
赵雪松巴巴地看了几眼凡海,发现后者跟本没有理自己的意思,咬着牙提起笔恨恨地砚台上沾了一下,最中嘟囔个不停:“哼,早知道跟着白胡子师叔学本事了。
山脚下,赵雪松住处旁侧,隔着一刻脚程,有一草舍,所住之人,乃梵天寺凡字辈公认的高手之一——凡笃。
此刻屋内有两人,一人盘坐在地,身着青灰色纳衣,面色俊郎,眉宇间隐隐透出一股贵气,只是嘴唇略显苍白,应是此前受伤所致。
另一人,穿一身赤色袈裟,身休体长,头顶赤色佛纹,白须及胸,慈眉善目。亦盘坐在地,双眼微阖,入定修禅。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草舍的宁静。
“受伤之际,妄渡佛劫,你也算是开了梵天的先河了。”入定老僧睁开眼,看了一眼凡笃,略带责备之意道。
凡笃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苦笑:“师父,徒儿方才打坐之时忽然感应佛劫,便欲顺势渡之,不曾想出了岔子。”
“禅海四钢分十二佛劫,一劫难过一劫。既是渡心,亦是渡身。身不强则心不健,如此佛劫难渡。”法浩点头表示理解,循循道,“往常你的佛劫皆是随心而渡,但第九劫往后便是摄心内证。欲渡摄心劫便要寻求机缘,万不可随心而为,招致心魔。”
“徒儿记下了。”凡笃知晓摄心劫之难,心中却仍有不解,问道,“渡劫主渡心劫,随心而渡又怎会诱生心魔?”
“摄心劫,顾名思义便是心魔最容易产生的佛劫。渡此三劫,佛心极易动摇,故而渡劫之人需要紧守心关,以心证己。”法浩耐心为徒弟解惑,“摄心即是摄取佛心,滋生心魔。万物皆可摄心,大至方圆天地,小至芥子蚍蜉。一旦佛心被摄,便会堕入魔道,万难回头。”
凡笃心中骇然,自入寺以来他的佛劫一直随心而渡,且都轻易渡过。如今听师父一番言语,不禁对摄心三劫多了几分敬畏,道,“照师父所言,那若心应佛劫,该当如何决断。机缘又在何处?”
“你伤未痊愈,不可长时打坐,先上塌。”法浩扶起凡笃,看着后者躺到床上,这才道,“如佛缘深厚,前三纲可随心而渡。但摄心劫却是对渡劫之地有所要求。”
“无须身处佛境,无须聆听梵音,无须万物寂寥。但必须能使己心平静,不为外物所动。而要寻此地,便是个人机缘了。”
“静心,静心。”凡笃心底默念两句,后翻身下塌,对着法浩行了佛礼,道,“此番教诲弟子定当铭记在心。不负师父期望。”
看着复又下塌的凡笃,法浩只得苦笑摇头,有此弟子,真乃梵天之幸。
“之前你于炎煞谷姜麟斗法,觉其如何?”顿了片刻,法浩开口问道。
凡笃早知法浩会有此一问,微一斟酌,道:“姜麟乃火麟转过去生。上次斗法,他便可自如使用炎煞四大奇术之一的‘赋神’。”
“弟子以为……”凡笃抬头看了看法浩,道,“不出十年,火麟便可觉醒。”
对于姜麟的实力法浩虽有所耳闻此刻听到凡笃亲口说出,脸上忧色更重,说:“近年来炎煞谷异动频频,原是火麟降世……”
“师父,弟子听闻火麟,冰鸾乃上古神兽。实力鼎盛时,连青灯佛主都不能力敌,若是炎煞谷有心进驻中原,那……”凡笃说道一半,便适时止住。
“当年之事不得而知,不过火麟乃上古神兽之一,实力自不可小觑。”法浩眉头微皱,道,“十年前,炎煞谷主姜腾仅凭一把麟尺只身一人闯进幽冥府后又全身而退。十年一晃而过,其实力必有精进。”
凡笃为僧不过三年,未曾听闻炎煞谷主有此惊人之举,不免面露骇色,问道:“姜腾为何独闯鬼府?”
法浩摇了摇头,忧色不减,说:“此件细节,为师倒是不知。”
“师父也不必太过担心,至少现在姜腾还自诩正道。想必一时之间不会翻脸。”凡笃觉得法浩颇有些杞人忧天的意思,出言安慰道。
“但愿如此罢。”法浩站了起来,低声回答,又对凡笃嘱咐道,“你好好养伤,切记痊愈之前莫再擅渡佛劫。”
“弟子记住了。”凡笃起身欲送,看见法浩摆了摆手后,只得作罢。
悟缘殿外,法铸站在通天梯尽头,抬头看天。
此刻夕阳西沉,金色的光芒笼罩整座佛山。一日照耀过后,纵是太阳也无力再为世间奉献温暖,只得散下丝丝余晖,照在山上打坐的僧人身上,抚慰他们修行一日的疲苦;照在后山一个棋盘之上,反射出一股亮光,恰巧映到不远处一只假寐的小狐狸脸上,令其不耐烦地往旁边挪了挪;照在山顶懒懒飘着的几多白云上,晕出片片金霞。
金霞朵朵,漂在佛山之上,不时有孔雀从后山滑翔而上,欲沐浴金晖。从远处看去,这里便是经卷上所说的极乐净土。
或是触景伤情,看了半晌后法铸叹了一口气,回头走到暮鼓前,伸手取出兽骨鼓槌,在鼓面轻敲了一下。
“咚!”一道道波纹立时从鼓槌落点处传开,似一石击湖,生浪千叠。音波瞬间传便了整个梵天寺。
“师兄我好饿啊。咱们今天先到这吧,明天再抄。”原本昏昏欲睡的赵雪松被钟声一震,立即来了精神,放下狼毫,对凡海求饶道,“我这一下午才抄了一半,若是再抄下去,不等抄完我就饿死了。不行,今天说什么都不抄了。”
见赵雪松撒娇耍宝,凡海收起手中经卷,摇头苦笑道:“师弟,你也要体谅师兄才是啊。师兄也饿,但是法源师叔下的命令总不能违背吧。你要想吃饭就快点抄。”
“师兄,这里就咱们俩,你回去告诉师父就说我抄完了不就好了。”赵雪松尽力劝说,:“师兄,你想一想刚出锅冒热气的馒头,你不想放过我就算了,那馒头是无辜的……”
“这就是你不懂了吧。”听着赵雪松越扯越远,凡海连忙打断道,“戒经上的‘不妄语’为兄可都记着呢。这犯戒的事师兄我可不会干。”
“那你就说我明天早上之前一定能抄完。如果我师父不信,就让他明天一早过来检查。”一计不成,赵雪松又生一计,向凡海建议道。
对于他的话,凡海嗤之以鼻,不知为何却又想看这小子被罚的样子,以反问为激,道:“你当真能在明天早上抄完?”
赵雪松一看有戏,立即拍着胸脯道:“你只管告诉师父,能不能抄完,明天你就知道了。再说了,就算抄不完,挨罚的也是我,与师兄绝无半点干系。”
“好,那你拿着纸墨和心经走吧,我去禀报师叔。”凡海心里窃笑,脸上却是不漏痕迹,一本正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