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过半,不比繁华都城的范县,府外声音三三两两。县衙内倒是能听到人喊马嘶的吵声,零零散散的火把游动,让夜深人静的县城多了些许喧嚣。
秦孟一贯地看着渺无边际的黑夜,其他人嘻嘻闹闹,倒成了事不关己的旁人。从来领袖都是孤独的,这只有能耐得住这份孤独的人,才能扛得住艰难险阻,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子扬,兹深夜拜访。”屋内倒静了下来,秦孟开门示意卫兹上座。 “兹无状,膳后安排返乡事宜,来晚了。”卫兹还是那么平易近人。
秦孟抱拳示意无碍,道:“正事为重,孟岂能相怪。只是,依孟愚见,此去虽为子许故地,仍需定计密返,卫进骁勇,固然不错,郡国兵多年未战, 战力不佳,且匪寇人数众多,敌在暗,我为明,遭遇埋伏,未可知也。”
卫兹一脸困惑,迟疑了一下道:“子扬未尝相问兹遇袭事件,亦不曾知兹与县令安排调度一事,从何而知兹欲安排县衙兵勇随行护卫?”
“卫家大族,闻名兖州,县令岂敢轻视,方才府衙人喊马嘶,孟以为公子必定今夜子时趁夜潜行,而公子遇袭,虽不曾相告,孟斗胆猜得一二。”秦孟一脸镇定,卫兹越发入神,“日间那黑马将军自称将军,而公子本为孝廉,朝廷命官,若为通缉,亦是郡官狱吏所行,且贼人喽啰皆衣衫褴褛,岂是兵勇之相,孟虽一介布衣,天下大事铭记于心,那将军口中卜巳,乃太平道教三十六方统帅一人。故子扬料定贼寇心怀歹意,欲行不利。”
卫兹听完,大惊不已,起身关好门窗,道:“子扬真天人也,所料丝毫不差,”,卫兹娓娓道来,“实不相瞒,家父与宦官吕强交善,此番进京拜官,吕公私下拜授字条,兹乃知太平道教,名为宗教,实乃反贼叛徒,其众不乏高官商贾,更兼十常侍中二者,奈何圣上蒙蔽,朝中百官亦无能为者。卫家虽一介商贾,却与天下名士交善,吕公无奈之下,望兹联系天下义士,一面整兵备武,一面搜罗证据,但望贼寇未起之时,一举消灭,以免酿成大祸。”
秦孟背手站起身道:“谁知此事泄密,被封胥、徐奉二人知晓,对吕强又无从下手,故密令太平教徒半路截杀子许,瞒天过海,子许乃令家将卫进前来护卫,一路疾驰,也正因此,公子在东平国被贼寇堵住驿道时,宁可撒钱硬闯,也不愿背道摆脱贼人,无奈前行重重埋伏,卫进纵然武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也得顾得子许周全,黔驴技穷之下,孟误打误撞杀入重围。”
没等秦孟说完,卫兹早已汗如雨下,惊道:“不错,吕公所言确为封、徐二人,子扬究竟何人。”
“汉度辽将军,李膺庶子,李孟李子扬。”秦孟目光如炬,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时,卫兹诚惶诚恐,颤颤巍巍道:“李将军身遭党锢之祸,满门遭难,如何还有后人?”(史实李膺被诛,一门老小流放边疆,也有一说流放边疆途中均遭宦官残害,也有一说仅长子李瓒在他人护庇下幸免于难,此处剧情需要说为满门遭难。)
“先父初遇党锢之祸,便知事恐不测,未免举事不成,李家绝后,乃密令家仆将孟及族弟昭携至河北,而以仆人之二子替孟、昭名,故第二党锢之祸后,李家一门遭诛,独孟、昭逃出生天,子扬亦为家父嘱托之字,意为孟扬李家之清名,戴雪沉冤,他日无愧列祖列宗。唯恐贼人赶尽杀绝,故易名秦孟。孟时刻不忘李家冤屈,紧盯奸宦行为,虽一时草芥,但望手刃仇人,故猜得子许遭遇。”秦孟说完泪如雨下。
“兹不识尊体,无状,无状。”卫兹义正言辞行大礼道:“子扬名门之后,文韬武略,颇有先人遗风,不想,兹有幸结识,惶恐不已,惶恐不已。”
秦孟扶起卫兹道:“今孟为草芥,子许为上官,不可倒行礼数。”
卫兹摆手厉色道:“子扬高才,先辈四海闻名,虽当朝三公亦需三拜门下,于兹救命之恩,兹比李氏,如萤火比皓月,我观子扬器宇不凡,智谋过人,必为栋梁之才,岂敢小觑。”
“兄长,看来恭叔所言不假,所指当是卫公子。”秦昭在一旁说道。
“所言何事?与卫某相关乎?”卫兹疑道,秦孟一脸泰然,其实也是丈二和尚。
“恭叔乃昔日携我二人之仆,数月前身染重病,回光返照嘱我等南方避难,言曰此去将遇贵人,逢凶化吉,此贵人亦为同道中人,与你兄弟可为手足。”秦昭苦笑道:“唯独错在一点,公子名门望族,岂是兄长翘首可及,更不论可为手足了,呵呵。”秦昭的话着实让秦孟吃了一惊,果然机智敏锐,善于通达。
卫兹迅速起身,取过三支蜡烛,放在案上,跪在地上举手言道:“兹斗胆,欲同子扬义结金兰,若有虚假,神明共诛,子扬不弃,可当即行事,如若不能,兹亦无怨。”
秦孟转身,取来茶盅放在地上,用和道割破手掌,滴血在茶蛊内,将和道递予卫兹,二人相视而笑,行礼毕,秦孟略长,为兄,卫兹为弟。众人欢笑不已。
“我二人既为手足,兄长是否与兹同往襄邑,共计大事,一来清剿反贼,二来求得功名,他日还兄长一门清名。”
“我本欲投身戎马,效骠骑故事,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他日待得机遇,馈恩先祖,如今弟有难,兄岂袖手旁观,况我二人结拜,冥冥之中,天意注定,于私,为兄当与弟同仇敌忾,共行所事;于公,匡扶天下大义,大丈夫,当仁不让!”
卫兹激动不已,紧握秦孟双手道:“甚好,甚好,兄长方才道当定计返乡,却不知计将安出?还请兄长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