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庭宴立于王府侧门外,高头大马的缰绳松松牵着,人也半靠在大榕树下,视线透过树叶间的缝隙不晓得在看些什么。刚升到半空的太阳投下淡橘色光辉,斑驳的影子落在他的脚下,明明是暖意却透着落寞之感。
马儿鼻息可闻,似乎也晓得主人情绪不好,并不嘶鸣,只是时不时拿蹄子刨着地面。
一队卫兵站在不远处,长枪握在手中,却不敢像黎庭宴一样随意,站着笔直等待着命令。
侧门吱呀一声开了,黎庭宴听到动静才慢慢侧过头,把眼神聚焦到缓缓驶出的华丽马车之上。那车夫也见了他,将车停到他的身侧。
车帘子掀起了一个角落,马氏探出头,道:“黎参将,可以出发了。”
黎庭宴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跨上马走在了前头,卫兵见此,依着队列排到了马车后头,护着车往西施殿去。
队伍行得不快,黎庭宴偶尔回头看一眼身后跟着的马车,心情复杂。昨日夏侯韬吩咐他今天护送宁睦遥回一趟西施殿,看一看琼宫的进度,也把重建琼宫的督造工作交给了他。夏侯韬只道,既有心仪之人在西施殿,那么督工时也能顺便相见,何乐不为。
思及此处,黎庭宴又扭头看向马车,忍不住低叹,夏侯韬并不晓得,黎庭宴的心仪之人已离开西施殿到了王府,成了他的枕边之人。
马车出了城后,路渐渐不及城中平坦,坐在车中的宁睦遥原本极困,这一摇才略微清醒过来。
去看看在建的琼宫是夏侯韬的意思,她不会拒绝,除了寒姑之外,还有马氏同行,芷满要留在府中照顾宁睦远,邢家婆子就把刚从浣衣院提拔上来的暖红拨给她用。暖红似是好久没出过王府,又是第一回去西施殿,看起来兴致勃勃,却又不敢在她们面前造次,只好耐着性子坐着。
宁睦遥近来睡得很不踏实,唐皇后今年的忌日已在眼前,**梦回,充斥的都是惠国旧都。
高高围墙之内,那个威严的女人熬夜批着折子,凤殿之中,弥漫的药味在梦中依旧不散,压得宁睦遥喘不过气,靠在软垫上的唐皇后狠狠掐住她的手臂,逼着她一遍一遍重复誓言……
不断出现的梦像是化不开的咒语笼罩住了她,最后的最后,都汇成了在惠国的最后一夜,凤殿前与夏侯韬对上的那一眼——深邃犀利阴郁,把她**裸看透的那一眼。
黑暗之中宁睦遥猛然睁开眼睛,未着一屡的身子还靠在身侧的夏侯韬身上,肌肤还有云雨过后粘腻的感觉,夏侯韬的呼吸声像一把勾住琵琶骨的钩子,痛得她想哭。
宁睦遥并不敢动,她只是反复问着自己,问着已经无法给她答案的唐皇后——今日的她并没有违背当年的誓言吧,她确实是在做一个惠国公主该做的事吧……
夜里无法入睡,连白天都没了精神。宁睦遥靠在寒姑身上想要闭目养神,可想到前头带路的是黎庭宴时又难以静下心来,她不晓得一会下车时相见,她要如何面对他。
待马车到了西施殿时,虹娘已经在殿外等候了,马氏见宁睦遥面色不好,便与虹娘道,先在外殿寻处静处休憩一会,再去看看琼宫。
虹娘把宁睦遥安排在她自己的房内,刚坐了一会,徐望书也来了。宁睦遥思忖着要怎么支开马氏和暖红,却是马氏先开了口,说要让暖红陪着去看看厨子准备的午膳,宁睦遥应下了。
等外人走尽后,徐望书才放下一直端在手中的杯子,宁睦遥打起精神,想交流一下在她离开西施殿的这段时间里里里外外发生的事,可一到开口,才发现想说的太多,一下子理不出个头绪来。
“唉……”徐望书叹了口气,缓声道,“不过几月,这京城上下,谁不知道你是夏侯韬宠爱之人。听说前几日那德兴侯为了女儿的事再次闹到了庆成帝面前,被那个不管事的皇帝狠狠训了一顿,可是真的?”
“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