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冬天就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不敢让自己闲下来,怕会再次回想起那些比雪还寒冷的回忆,每日几乎都忙着穿梭于各宫之中,或陪着娘娘们聊天,或同年幼的小格格们打闹,不知不觉中,随着时间的流逝,心里已经不常想起那些事了,现在最期待春天能快些到来,那些令人森然的黑暗与寒冷也能随着万物,一同融化,消散。
用完早膳后,便来到铜镜边,开始梳妆打扮起来,凝视着镜中的人,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她不象是一个人,那完美的没有一点瑕疵的表面,就像一件易碎的青花瓷,仿佛只要轻轻触碰一下,就会立刻化为碎片。华丽繁重的饰物把她点缀得更加明艳动人,不自觉的抬起手抚摩自己的脸,奇怪的是觉得异常陌生,常常会很做作的想,若是自己拥有的只是一张普通的脸,日子或许会比现在开心。
“格格,八福晋来了。”
胭脂话音刚落,就见镶旗掀开帘子大步迈了进来,起身上前挽了她,甜甜的笑道:“今儿个怎么有空上我这来了,刚才还想着去八爷府向你讨些杏仁糕,就是上次在良妃娘娘那里吃到的那种。”
并没有理会我的话,而是一把拉过我的手,表情很是焦急:“上次害你挨板子的人,表哥已经查出来了。”
看着她严肃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微微用力抽出了被她紧握的手,不紧不慢的开口:“我已经知道了。”
镶旗皱起了眉,眼里满是惊讶,不一会儿,又被怒火所取代:“那正好,你快跟我出宫去,这口气不能总这么憋着!”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就别在追究了,免得日后相见尴尬,再说也连累了胤……”
还没等我说完,镶旗又重新扯过我的手,急声打断:“不行!你能为我挡板子,我也定能帮你出了这口气!”
怔怔的望着她真挚的眼神,不禁感觉鼻翼有些微酸,下意识的深吸了口气后,才冲她笑道:“傻丫头,我们姐妹之间哪用分这么清楚。”
“正因为你是我妹子,所以才不能容忍别人欺负你。”她一边说,一边拉着我向外走着,一会儿又像想起什么来,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话,声音很低,但我却听得很清楚:“还好十三弟的府邸不远,遇事儿也好有个照应。”
猛的停下脚步,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凝固了起来,愣了半天后,才抬眼盯着镶旗,语气略带颤抖:“你……你说什么?什么十三弟?”
她眉头皱得更紧了,伸出一只手贴上我的脸颊,满眼的疑惑:“你中邪了吧,十三弟的府邸,怎么了?”
“不是去找胤禛吗,怎么又扯上胤祥了?”
“有四哥什么事儿?害你的人是玉娆!”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呆楞在那,和当初误会胤禛时那种恐惧的心情一样。难怪阿玛会说那么多奇怪的话,难怪胤祥会如此反常,尽管如此,可心里还是不能明白玉娆的动机,一直以来,她都是那么的温婉娴静,那样无私的理解着我和胤祥,若是真如阿玛说的那样,那么她也将是那朵盛开在华丽下最黑暗的罂粟花。
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被镶旗拽上马车的,只知道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也想不起来,仿佛过了几百年那么久,马车终于缓缓停下,随着镶旗跳下马车,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朱红色大门,门边的两个巨大的石狮显得格外威严气派,守在门口的家丁见到来人,忙小跑着上前:“这儿是十三殿下的府邸,闲人……”
还不等他说完,就被镶旗厉声打断:“少罗嗦,去把你们福晋给我叫出来!”
见我们气势冲冲,又衣着不凡,那家丁也不敢怠慢,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番后,才打千小心问道:“二位贵人是?”
“福顺,这儿没你的事了,先下去吧。”
镶旗刚想开口大骂,却被上方一个幽幽的声音抢先,抬眼看去,才发现是玉娆,旁边还有个丫鬟模样的人正搀扶着她缓缓向前,比起上次除夕,玉娆好象消瘦了很多,她把脸转向别处,并不看我,乌黑如流苏一般的长发被挽到脑后,上面还别着大朵雪白的芍药花,纤长的睫毛扑闪着,好半天才勉强的一笑,开口问道:“八嫂,你们这是作什么?”
镶旗手指向她,冷哼一声:“旗儿平日里是如何待你的,可你又是怎么对她的!”
可以清晰的看见玉娆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可又迅速被微笑所掩盖:“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怎么,当时有胆子进宫向皇阿玛告密,现在却没胆子承认了?旗儿与你素无冤仇,你这是为何?”
说完,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袖口半露的手也紧握着,良久,才抬眼盯着我,语气很是冰凉:“素无冤仇?呵呵,因为她,我的丈夫才对我如此冷淡,因为她,我终日才只能面对着四面墙,凭什么她不仅出身高贵,还可以轻易得到爷的心?”
呆呆的盯着脚尖,不敢去看她怨恨的眼神,是我太大意,就算玉娆再怎么宽容大度,也只是一个女子,就算她再怎么假装不在意,可心里对胤祥的情谊,却怎么也抹灭不掉,是我太自私,什么都只顾着自己,不知道自己在不经意间,居然这样残忍的伤害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等再次回过神来时,镶旗已经抽出了腰间的马鞭,想要上前拦住她,刚迈出步子,就见她挥起鞭子,朝玉娆那边狠狠甩去。
绝望的闭上双眼,听见鞭子滑过空中“嗖”的一声,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四周一片寂静,慢慢睁开眼,发现玉娆正跌坐在地上,而她旁边丫鬟的手臂却多了条长长的血痕,丫鬟紧咬着嘴唇,一副痛苦难耐的样子,好半天才艰难的开口:“福晋,格格,你们出身虽高贵,可我家主子现在怎么说也是皇上指给十三爷的侧福晋,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人!”
一旁的玉娆用手支撑着地面,努力的直起身子大声喊道:“甜儿,这儿没你的事,你先下去!”
“福晋,您就算不顾自己的身子,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
突然听到孩子二字,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一时没反应过来,嘴里还不停的低声重复着,良久,才猛的抬起头,冲甜儿大声吼道:“你说什么!什么孩子!”
甜儿看了看玉娆,深吸了口气,好象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福晋已经有了十三爷的孩子。”
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突然空了,有些不相信的看向对面的玉娆,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娇弱的坐在地上,粉红的嘴唇轻抿着,整张脸虽苍白得像一张纸,但那摄人心魄的美丽,却丝毫未减,有那么一瞬间,竟感觉她是笼罩在一层缭绕的烟雾里,楚楚动人,她就像盛开在幽谷中的花,让人忍不住怜爱,忍不住痴迷。
难怪,这样美丽的女子,难怪胤祥会情不自禁,他是一个养尊处优的阿哥,在欲望的诱惑下,那些感情,那些承诺,怕是早己被抛到了脑后。冷冷的笑了笑,上前几步扶起玉娆,有些无力的开口:“你们……是什么时候……”
她的脸更加苍白了,避开我的目光,愣了一会儿后,才低下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声音微微颤抖:“大婚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