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敢当众和阿玛争吵的恐怕就只有鳌拜一人了,就算镶旗性子再怎么焦躁,应该也不至于有胆量和阿玛吵。见我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那丫鬟又忙说道:“您快去救救福晋,他们就在咸福宫,皇上还说要罚主子!”
听她说完,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缓了缓神,便和她小跑着向咸福宫赶去,路上心里一直不平静,总觉得出了大事,还好咸福宫离漱芳斋不远,没花多少时辰便到了。走到门口,见宜妃娘娘和胤禟也在,阿玛正面色铁青着负手而立,镶旗则跪坐着,脸色也是难看至极。
快步走到阿玛身边,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大厅的这一切,却没有回应,又焦急的看向胤禟,他皱眉使了个眼色,然后摇头示意我不要出声。就这样,大家都不说话,大厅静的得几乎能听见各自的呼吸声。
“皇上,镶旗毕竟还小,您别和一个晚辈较真。”宜妃娘娘强笑着开口,打破了沉寂。
阿玛望了她一眼,随后又深吸着气闭上眼,半天才缓慢的吐出一句话:“你是晚辈,先不跟你计较,朕再问你一遍,胤禩纳侧福晋...”
刚说到一半,镶旗突然抬起头直盯着他,斩钉截铁的打断道:“镶旗还是那句话,除非我死。”
话音刚落,那边传来“啪”的一声巨响,阿玛拍了桌子直指着她大声怒斥:“妒妇!你真是天下第一妒妇!朕早说过,别把市井小民那套搬到皇家来!”
阿玛如此生气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听了他们的对话,也大致明白了,原来是阿玛指了个侧福晋给胤禩,镶旗却坚决不让人进门,才上演了现在这幕。
上前几步刚想开口劝阻,却被她抢先:“什么事都可以依您,就这件事,我郭洛罗.镶旗绝不能容忍!”说完我才发现,她眼底布满了血丝,却还倔强的仰着头一副不服输的样子,只感觉鼻翼酸酸的,心里突然很难受,一边焦急,又一边忍不住暗自钦佩她,该是要多大的勇气,可以让自己这样奋不顾身,说到底,还是为了一个情字。
旁边的阿玛指着她的手开始微微颤动起来,还是怒视着,眼光如鹰一般锐利,仿佛想把镶旗生吞活剥了般,他几乎是低吼了出来:“反了!这是朕的旨意,你说不行!就是抗旨之罪!”所罢又深吸了几口气挥手:“来人啊!把八福晋拉下去罚二十大板!”
我睁大眼睛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望着他们,还没等缓过神来,就看见胤禟“咚”的跪了下去:“皇阿玛,表妹知错了,您先消气,稍后再商量也不迟。”他说完,我也跟着跪在了旁边连声附和着。
阿玛冷哼一声:“堂堂八福晋,连朕都不放在眼里!她会知错?快来人!给朕拉出去!”
说罢,门口的侍卫便上前,欲拉住镶旗,谁知她猛的起身,扯出腰间的马鞭往地上用力的抽去,“刷”的一声在大厅回旋,显得格外刺耳,那两个侍卫立在原地不敢上前,镶旗瞪着他们冷声道:“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个狗奴才动手了!我自己会走!”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往外面走去。
转头看门外的镶旗,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不明白二十大板是什么概念,但看宜妃娘娘和胤禟的脸色,就知道肯定不轻,于是忙对阿玛大声道:“阿玛,您也为胤禩想想,镶旗可是您的儿媳妇啊!”
阿玛只是沉沉的叹气,背过身去不语。见他这个样子,心里乱作了一团,难受得几乎可以感受到镶旗的痛,身子便不自觉的站了起来,向外跑去,生怕迟了一步,镶旗就会多挨一下板子。
来到了后院,两个太监手里的板子正一下接一下的落在镶旗身上,看着她苍白的脸,便紧咬着嘴唇不顾一切的冲到了她身边,张开手护住她。
“格格,奴才也只是奉命行事,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听着这尖细的声音,气不打一处来,霍的站起身一把夺了他手中的板子大吼:“她是八福晋!出了事你们有几个脑袋赔!”
“可是,这是万岁的旨意。
“要打她就先抢了我手中的板子!”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握着板子的手不禁紧了紧。
“格格,您别...”
“皇上让你们都住手!”这时,胤禟威严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就像是天籁。
“九阿哥,皇上真这么说吗?”其中一个小太监半信半疑的问道。
“狗奴才!爷会假传圣旨吗!”
这时,那两个太监才悻悻的退了下去,蹲下身去扶住镶旗,竟忍不住流下泪来大声喊道:“你这是发哪门子疯!让自己遭这罪受!”
她艰难的撑开眼睛,毫无血色的脸上挂起了一抹笑,撑开干裂的嘴唇低吟:“怎么哭起来了。”
“你就不会好好说吗!在阿玛面前呈什么能!”
她闭上眼,好象很疲倦的样子,失去了平日的骄傲,像是哀求般的开口:“我想回家。”
仰头看向胤禟,他点点头,便帮我扶起镶旗向外走去。
马车行驶着,远远就看见胤禩背着手在门口踱着步,扶了镶旗下来,向府里走去,胤禩见状欲上前,我冲他直摇头,脚步便停了下来,随后又被胤禟拉到一边去了。
扶镶旗跨过门槛,她突然身子一沉,瘫坐在了地上,眼睛紧闭着,像是呓语般说着什么,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额头上也挂上了细密的汗珠。
被这样的架势吓了一跳,忙抬起她的身子摇晃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疼..好疼。”
“没打几下,怎么疼成这样?”
“肚子...疼。”
心里疑惑着,目光也顺着她紫色的旗袍看下去,发现裙子上有一大片赫然的红黑色,不禁惊讶着大叫出声:“来人!快来人!”
他们听见叫声赶了过来,看到这样的场面也吓得不轻,胤禩打横抱起地上的镶旗,往院子里冲去,胤禟也对下人们大吼着:“快去传大夫!”
此时,胤禩的府里一片慌乱,我和胤禟守在房门口,手足无措的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下人端着盆子进进出出,可能是刚才太过劳累的原因,神情也跟着恍惚起来,只觉得无数影子在眼前晃着,不知道天是什么时候黑的,只感觉自己趴在胤禟身上就昏沉的睡了过去。
“旗儿。”感觉有人轻轻推我,睁眼一看,是胤禟正微笑着望着我,那笑容,明显夹杂了苦涩。
我直起身看着周围,早已经没了下人的影子,忙拉住他问道:“怎么样了!”
“表妹她...小产了。”他说着,眼睛望向另一边,嘴唇轻抿,绝美的脸上透着无奈与哀伤。
“小产...”嘴里含糊的念着这个词汇,不一会反应过来,惊讶的大叫道:“怎么会小产?她什么时候有身孕的!”
他苦笑着摇头:“不知道,连八哥都不知道。”
深吸着气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脑袋里比刚才还要混乱,摇着头想着,难怪镶旗会那么难受,原来是小产了,这一切实在是太捉弄人了。
半晌,才艰难的开口问道:“那,她现在怎么样?”
“还没醒,八哥在里面守着。”
起身朝他们房里走去,见胤禩正坐在床边看着镶旗,脚步尽量放轻,悄悄踱到床边蹲坐下,床上的镶旗,眼睛紧闭着,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安静得就像个孩子。胤禩转头朝我浅笑了下,便又回神专注的看镶旗,眼神苦涩又疼惜。无心去想他现在的心情,脑中只思索着一会该怎么安慰镶旗,于是,两人就这样一直莫不做声的坐着,等待着床上的睡美人醒来。
不一会,镶旗的嘴唇轻轻挪动了下,随后眼睛也缓缓的睁开,无力的眨了几下后,才定焦到胤禩那张欣喜的脸上,只是几秒钟,仿佛过了好久,她怔怔的看着胤禩,先是透着喜悦,最后慢慢暗淡下去,仅仅只有几秒钟,然后闭上眼把头无力的偏了过去,一滴晶莹的眼泪也顺势滑了下来。
胤禩伸手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轻唤:“镶旗。”
“你走。”
“别这样...”他几乎是哀求着,但更多的是疼惜。
“我现在不想见你。”
他悲伤的看着床里的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我上前去轻拍了他的肩膀点头,示意他放心,他感激的笑了下,再看了眼镶旗,才转身退了出去。
“镶旗。”等胤禩关上了门,我蹬掉鞋子也躺在床上小心的环住她。
感觉她的身体轻轻颤动了起来,伴随着微弱的抽泣声,自己的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头抵着她的后背,一时无言,也不知今天的这幕,以后会不会重演在我的身上。
“旗儿,我害怕。”半晌,她才像小猫似的侧了身子,嘴里轻吟。
手拍着她的背,刚才准备的那些话也都说不出来,只有哄着:“别怕,我在。”
“我真的错了吗?”
“恩?”
“他们都在指责我,难道不让他纳侧福晋真的错了吗?”
不禁苦笑着摇头:“你没错,我们都没错,错在这个时代。”
“我该怎么办。”好象是自言自语,让我第一次看到了她的无助。
“没事了,阿玛他不会了。”
“我的孩子...”说到这,她的肩膀又抽动起来,语不成声。
“你还年轻,孩子随时都可以生。”
“我怕...我怕胤禩他不爱我了,我...”
“不会,他爱你。”
“恩。”可能是太虚弱,她轻哼了一声,便没了声音,手还是轻轻拍着,直到确定她已经睡着,才起身为她扯好被子,走出了房门。
不知不觉又到了那片如诗的湖边,现在看来,却无比的空洞,仿佛随时会把人吞噬,喉咙哽咽着,想着胤祥,想着我们的未来,眼泪又不自觉的滑了出来,心里被阵阵慌乱代替。
突然感觉后面有人,转身还没看清,就先听到一声轻唤“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