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缉熙认识顾夏那年,他十六岁,她十五岁。
那时的宋缉熙,是少年天才,放荡不羁,性格轻狂,人也生得俊朗,面若冠玉,不仅与男生关系处得融洽,而且还讨女孩子欢心。
而那时的顾夏,不过是普通的女学生,脾气不大好皮肤还又黄,只和与自己谈得拢的女生在一起玩耍,其余人几乎没有什么太大交集,再加上顾夏脾气不太好,也给许多人留下了不好接近的印象。
宋缉熙不知道的是,顾夏初见他时是不欢喜的。
平林说,顾夏当初有个比喻形容宋缉熙很是贴切,这宋缉熙就像是安置在家中的中央地暖,逮谁暖谁,但你若是一踏出房门,温暖的意思便消逝的一干二净,这种人,若是喜欢上了,定是长久不了,谁栽在他身上算谁倒霉。
顾夏不知道的是,后来的她栽得比谁还更义无反顾。
宋缉熙那时年少气盛,颇爱炫耀,而顾夏很是低调,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没什么可炫耀的。
直到那次她一人站起身来,回了曼虚老儿那个题“解救”了全班的学生以后,宋缉熙才第一次发现了她。
后来宋缉熙才发现,每次文史课她都在后面看茶话本子或是其他闲散书籍,但是每每文书考试文章什么的都是第一,曼虚老儿对她永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时每门课程都会有两位固定的学生代表负责老师的课程布置,学业安排,说白了就是给老师打杂。
然而宋缉熙却没有去做曼虚老儿的学生代表,她去做了梁砚轲的学生代表,而梁雁轲却是顾夏不大擅长的剑法的授课老师。
对于宋缉熙这种剑术天才来说,学习剑术简直轻松自如,很容易便能领会到剑法精髓,所以初始同等学子间剑法的比试,宋缉熙每次都是第一。
那时班上六十余人,除了宋缉熙之外,当属李复岫和平林的剑法修行得最好,而顾夏不过是在中间位置,所以并不大起眼。
但宋缉熙发现,顾夏很认真。
顾夏常常扯着平林让她教会自己不熟悉的剑术,平林那时觉得顾夏很像一块狗皮膏药,黏在身上根本扯不动。
而且那时梁雁轲的另外的学生代表来白楠学府不到一个月便告了病假退学休息了,所以只剩下顾夏一人。
那时的顾夏,常常趁着大家休息的片刻,奔往梁雁轲那里取每日的作业安排,然后又一个人跑回来通知大家,第二日再收缴好作业给梁雁轲抱去。旁人的学生代表都是两人,多是一男一女,女的学生代表几乎每日都不用怎么出力,多是做做样子罢了。但顾夏不同,她只有一人,常常跑得满头大汗,一人清点作业数目,而且为了早日收缴整齐作业,也没少对大家放过狠话,所以那时顾夏的同学大多以为顾夏便就是这样一个泼辣凶狠的“母老虎”,一个独立到不需要任何人帮助的女子。
直到第二年,梁雁轲实在看不下去顾夏太过劳累,便在班上提了一句谁愿做她的学生代表,顾夏没想到的是竟然会有人起身应答,而那人居然会是宋缉熙。
那时宋缉熙第一次逗笑顾夏,那也是顾夏进入白楠学府后最轻松的一天。
顾夏那时生怕没有人举手愿意和她共事,那样该多丢脸啊。因为她自己也很清楚自己平日表现得有多凶,那个脾气,是个男生,都会拒而远之吧,
有了宋缉熙以后,顾夏再也没有一人独自抱过六十余本作业,顾夏那时觉得每次去找梁雁轲都是每天顶快乐的事情,因为多了个人跟她谈天说地。
但二人不是那种安静谈心的类型,宋缉熙与顾夏,就是最常见的欢喜冤家,每天都在不停得拌嘴争吵,但是那个时候的顾夏在许多人眼中,却没有那么凶了,或者是说,她只是对宋缉熙一个人凶而已。
顾夏她总会故意让宋缉熙抱多一本作业,然后宋缉熙便会装作抱不动而遭受到一阵“拳打脚踢”。要知道每次这个时候宋缉熙都会被班上所有的同学,以一种看自家里田园犬咬尾巴的表情注视,说简单一点,便就是看宋缉熙出丑的笑茬儿而已。
顾夏她总会故意在梁雁轲面前告宋缉熙黑状,然后宋缉熙便会带领身旁的女老师对宋缉熙进行嘲讽,并在分发青芒干或是雪酪饼时选择性无视宋缉熙,宋缉熙那时最爱的就是青芒干。
但是宋缉熙觉得好像就那么习惯了,习惯了顾夏在每月比试之后看到月榜上自己的成绩,便是一副欠了别人千百两银子的表情,因为宋缉熙还是第一,顾夏还是在中间的位置,就是那个老师书写月榜成绩的纸张对折的那个位置,很是尴尬,但是顾夏还是会振作起来,面对第二日梁雁轲对她的责骂。
习惯了每次风寒后顾夏一副“就算我明天不行了今天老子还是老大”的表情,然后跑出门去又掏出一张手帕开始偷偷擤鼻涕。
习惯了顾夏和自己每天一起梁雁轲那里,其实我们都知道今天没有什么作业试卷布置。
习惯了顾夏看月榜成绩时会偷偷余光看着她低下头很认真的侧脸。
宋缉熙忘了哪天开始他们二人一同时出现就会被起哄,顾夏好像一开始打算使用“****”镇压,但似乎并不管用。因为宋缉熙自己也会高举反****旗帜然后多说几句,整得班上学生起哄更加热闹。
那时宋缉熙的口才可是好,差不多半句话可以噎死一个人那种,男生女生都要噎,但他噎不住顾夏,因为她还很凶。不过这种每日的拌嘴结果总是伴着老师踏进教室的脚步不了了之。
宋缉熙还发现顾夏时常跑去曼虚老儿房舍那边借书看,但又不便在他屋内,便跑到他房舍之后。
顾夏在那里种了一片茉莉花,宋缉熙那几日老觉得顾夏身上带着点不可描述的味道,后来才知道那段日子顾夏每日都忙着施肥。
就这样,白楠学府的三年岁月一点点流过。
宋缉熙还是那个少年天才,次次第一,无人能及他,轻狂不羁,不仅招同代女学子倾慕,更惹得许多小师妹暗许芳心。
而顾夏在最后那年不知怎么的开了窍,忽的突飞猛进起来,月榜前十上也出现了好几回她的名字。
那段时间宋缉熙很高兴,但顾夏那段时间却不怎么开心。
宋缉熙觉得顾夏很是奇怪,每每看到自己与其他女子接触过亲密便常常沉下脸来,不再每日吵着闹着陪她一起去找梁雁轲,也不再请教他剑法。
反而常常一人跑到后山去练剑看书。
那时的顾夏,的确很奇怪,连她自己也这么觉得。
平林后来说,那时的顾夏,几乎日日沉浸到书本修行之中,往日提到宋缉熙的趣事她都是眉开眼笑,那段时间她却不做任何声响。但是平林也觉得,那样也挺好,因为顾夏就是那段时间决定的自己的兵器——箭,并且就是在那段日子,将其练到极致。
宋缉熙记得后来顾夏跟自己不知怎的发了一次火,狠狠地吵了一架,过了整整四个月她都没与自己说过一句话。宋缉熙那时有好几次都想找顾夏和解,却不知怎么的开不了口,最后却被顾夏的一大箱青芒干解决了。
虽然是借李复岫之手。
再后来的事情,便就是大家都在认真地准备着三年一度的华夏联试,宋缉熙也记不太得了。
他只记得那年的华夏联试,被后来的称作百年间最精彩的一届华夏联试。那日的他依旧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而那****记住的却是大放光彩的联试第七名——顾夏。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那日之后的庆功宴,顾夏竟是冲他吐露了心意,多半是喝醉了,他后来想到。
宋缉熙那日听完顾夏的话,却是想逃,他觉得自己哪里总是没准备好,等了十日,托平林回了顾夏一封信,拒绝了她。
顾夏收到回信也没有大哭大闹,反而又回了一封,信上寥寥数字,言语不多,看起来看得很开,只提了以后若是相见定要宋缉熙请自己吃饭。
宋缉熙不知道的是,为了写这封信,顾夏几乎快写废了家中所有信纸,连墨都快被研没了。
宋缉熙只记得,他收到那封信的那天,青空碧落,不热不燥,是个适合郊游的好日子,也是茉莉花盛放的最后一个花期。
我睡不太着,起身披了件衣服走出房门,月色如水,清风徐徐。
今日是我们二人抵达长河镇的第一天,长河镇在白楠山脚,虽只个小镇,但很是繁华,我当初在白楠学府修行的时候,常常趁着放假休息之时扯着平林、曲末她们来山下听戏游玩,这地段我混得可熟了。
干脆明日带着杨叔沅到处玩玩,他现在这种情况,可需要到处散散心了,我当初就是这样抱着如此想法带着曲末下山游玩的,那次顺便买了一大箱青芒干。
我突然很想知道宋缉熙收到我的青芒干时的表情,但任由脑海拼凑却怎么都记不起,我这才二十六岁,怎的这点记忆都记不住了。
我暗自懊恼了几分,不再想他。
“阿夏,你怎么又是睡不着?”
杨叔沅怎么又没睡出来瞎溜达?
我转过身去,回他道,“我晚上吃多了,睡不着,出来走走消消食。”说着还拍了拍我的肚子。
我借着夜色,看不清他的容颜,只见大致轮廓,但他的眼睛我看得很清楚,弯弯的月牙,布满笑意。
我也笑了笑,“对了,我们明日在长河镇到处转转吧,我带你去吃这里最好吃的青芒干。”
“一切都听阿夏你安排。”
“对了,你上去到底是给谁送信啊?”
“这个,到时候,阿夏你就知道了。”
“好吧,”我想着今日定是从他嘴里套不出话来了,“对了,我们到时候买点青芒干上去吧,杨祺喜欢吃吗?”
“阿夏你去看他,他便是很高兴了,这青芒干若还是他嫂嫂买的,他怎么敢不喜欢。”
我冲他笑了笑,也好,他喜欢也好。
我今日已然习惯了杨叔沅对我的说话方式,毕竟外人面前我们二人有着婚约,他这样对我也是无可厚非的,反倒是我,扭扭捏捏,也该落落大方一些才像我。
说起来杨祺,还有青芒干,我突然又想起他来。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觉得,杨祺的性格和宋缉熙有些像。
不羁轻狂,玉树临风,潇洒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