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了向西飞去,天又青了,刚刚停下脚步的雨滴把尘土也压了下去。
空气里混着躲藏在土壤深处青春的香味,还有人家灶上将熟的饭菜香,年轻女孩的呼吸的味道,还有酒肆里新开的桃花酒醉人的味道。
都是人间烟火的味道。
顾夏这样想着,走出房门伸了个懒腰。
止山前几日和杨祺已经离开了江城,杨祺是回白楠学府继续修行学习准备今夏的华夏联试,而止山也没告诉我具体原因只说要继续游行便走了吗,我怎么也没留住。
至于我嘛,我本打算等这二人走了之后便离开的,但谁知春雨又来,连着下了几日,我也在杨府一个人待了好几日。
但这几日也不是过得很无聊,杨叔沅怕我寂寞便给我拿了好些书本过来,恰好都是我喜欢看的类型,便拿来打发了好几日时光。
“雨停了。”
“是啊,”我又伸了个懒腰,“真是舒服。”
杨叔沅转过身来看向我,“要出去走走吗?”
我这几日虽有是本打发时间,但在房门里闷了几日也实在是无聊,出去走走活动筋骨也是个好方法,便答应了下来。
用过晚饭,我便披了件长衫同杨叔沅一同出门了。
蛰伏多日的小鸟,在这时候也和我们这些无聊的行人一起出来振翎觅食了。
西下的阳光照耀着还没化尽的雪粒,一颗一颗地放起光来。
这几日下来,我同杨叔沅虽没有变得如青枫、平林那样可以无所顾忌地谈天说地,但比初见那日尴尬的场景也是进步了不少,至少我二人现在不言不语地走在路上我已经较为习惯了,虽然我有时还是会刻意避着他一些。
不得不说,江城傍晚之景,确实是比盐城好上几分,或许是因为依山傍水的缘故吧。
我二人一路沿着江边,吹着傍晚的凉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怎么来到了一个寺庙。
寺庙在山上,不高不低,暮色垂落在庙墙上,周遭的树木还未繁盛起来,想来若是春日,这条通向寺庙的小径定是绿油油的,遮着烦扰的日光,前来的善男信女自是很舒心。
“要一同上去看看吗?”杨叔沅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点头应了声好。
山影和树影交织在有些崎岖的小路上,我忽然想到当年上白楠山的那条路也是这般,好几次都被一块乱石绊倒,有次下过雨我匆匆忙忙下山去还滑跌了一次,很是狼狈。
“你在想什么,阿夏。”
杨叔沅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向我。
我连忙摆摆手,“没有没有,咱们继续走吧。”
我刚刚说完那句话,抬头冲着杨叔沅完微微一笑,抬脚准备往继续走。
可能是今日穿的鞋不够合脚,也有可能是不太注意,一不留神脚下突然又是一滑。
完了,来不及了,又得摔了。
恩?好像没有那么痛。
我睁开因为害怕紧紧闭上的双眼,这……
“走路便好好走路,别多想,一会儿摔了可如何是好?”
我咽了咽口水,看着面前不过半尺的杨叔沅的脸庞,顿时脸上就和火烧一般。
我连忙推开他,不过今天的我好像使不上太大劲儿。
原来是他的左手还环着我的腰,我低下头去,小声说道,“多谢。”
他的目光被我的额前刚刚散落的碎发恰好遮住,我抬眼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继续说到,“你看我这,不是没摔吗?”
他的眼眸里没有半分轻松的意思,反而责怪的意味越来越重。
他放开了环住我腰间的手,我心想着正好,刚刚被抱得我极是不自然,刚刚脸上泛起的红晕现在终于也可以褪去了。
恩?
我的手怎么又被他拉住了?
“你还是走我旁边吧,别太靠后了,看不到你我不放心。”
“那个……”
“我不放心,”他顿了顿,刚刚眼眸里责怪的神色全部转换成了担忧,“让我牵着你吧。”
我自小到大有个毛病,便是不太会拒绝别人,虽然当初读书修行之时,我看着脾气不大好,但却很少直接回绝他人,为此也吃了不少亏。
今日也是如此,我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便任由他牵着手往上走去。
他手掌的温度很温暖,和我不一样,我自小就畏寒,尤其是冬日,几乎每日都是手脚冰凉的。
我二人一路走到了寺庙前,这时已近黄昏,没有多少人了,再加上近日一直春雨连绵,更无几人来寺庙供奉香火。
寺庙方方正正,与我以往看过的寺庙并无多少不同,这座寺庙身处半山腰,寺庙的石板上一尘不染,想必这里的僧人很是勤快,常常打扫。
我二人踏进庙中,杨叔沅很是熟练的插上香火,然后走回我身旁。
我二人身前有两个用做跪拜的蒲团,他看了我一眼,似乎也是知道我在等他一样。
他微微一笑,冲我点了点头。
杨叔沅和我十分默契地跪拜在蒲团上,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在胸前。
僧人继续安静地敲打着木鱼,属于佛寺的香火继续不断地燃烧,不时有雨滴从屋檐滴落到还有些潮湿的青石板上。
路过的主持看到寺庙里安静跪拜着的二人,转动了一下手中的佛珠,满是皱纹的脸上出现了笑意,就像看着以前那些一同来此许愿的善男信女一样,他轻声念到一句,“阿弥陀佛。”
杨叔沅刚刚踏出门槛,便被主持拦了下来,我冲那主持行了个礼,向杨叔沅示意我想到处转转便离开了。
青山绿树中,不染尘世纷扰,不知这是多少人的愿望啊,但真的能够在这里留得住的人真的耐得住寂寞吗?
寺庙不大,我一路溜达,发现了一个挂满木牌的房间。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也是来这里写下心愿的吗?”
“什么?”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问道,“那个不好意思,这位师傅,可以给我解释一下这是做什么用的吗?”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您所见的悬挂在这里的木牌都是由来此小庙供奉香火的施主写的,大多是许下自己的心愿。”
“原来如此,那,我可以看看吗?”
“阿弥陀佛,当然可以,施主您请便。”
我与那僧人互相行了个礼,我便跑去看那些木牌了。
求子的,保佑家人平安的,姻缘美满的,真是不少啊。
我心想着,会不会,杨叔沅也来写过。
“真的有?!”
“阿弥陀佛,施主,怎么了?”
我连忙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我继续向前走去,这些木牌是按时间顺序悬挂着的,最右是最近的,我便是从右至左看去的。
杨叔沅……
杨叔沅……
怎么又是杨叔沅?
我暗自有些疑惑,便回头向那僧人问道,“请问这位师傅,这个叫杨叔沅的人原来经常来这寺庙吗?”
那僧人点点头,回答道,“是的,自三年前,杨施主便经常到庙中来,有段时日,几乎日日都来,常常一个人坐在蒲团上,之后便会来此写下木牌。阿弥陀佛”
“那,请问师傅,您知道为什么他常常来吗?”
“阿弥陀佛,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听主持说过几次,好像是杨施主的一位友人得了重病,他便常常来此烧香祈福。”
“那,那他的那个友人,后来病好了吗?”
“阿弥陀佛,这个我也不清楚,希望杨施主的这位朋友吉人天相,已经痊愈了吧。”
“哦,是这样啊,打扰师傅了。”
“阿弥陀佛。”
我冲那僧人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我那日同杨叔沅回去后,一直想着开口问问他那有人现在到底如何了,却始终开不了口。
夜色渐渐深了下来,我已经熄了蜡烛,早早躺在床上了,毕竟今日还去走了一遭,身体还是有些累的。但我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双眼还是睁着看着月光一点点洒进我的房间,一直想着今日那事。
那手帕?
我忽然想到我与杨叔沅初见之时他送给我的那块手帕,会不会,这本就是他那友人的?不,应该说是他钟情的女子的。
所以说,应该是杨叔沅钟情的女子在三年前生了重病,若是那女子痊愈了的话,这手帕怎的也不该落到我手上。
看来这不是个好的结局啊。
我暗自叹了口气,心想着今日那僧人对我说的话,脑海里浮现出杨叔沅写过的木牌。
真是痴情啊。
杨叔沅本就是一个出尘脱俗的人,被他钟情的女子,一定也很不普通吧。
再让这样的人喜欢上其他人,应该也很困难吧。
“唉。”
我越想着越觉得杨叔沅是个不容易的人,就更是睡不着了,想着他今日还去了寺庙肯定很是触景生情吧。
便不知怎么的起身来,从柜子里找出那块手帕,披了一件衣服,径直出了门。
不知怎么的,我一路在杨府绕来绕去,竟是走到了第一次来过的那间屋子。
更令我惊讶的是,这间屋子竟然灯火通明,我站在门前,正迟疑着该不该叩门之时,只听见杨叔沅的声音。
“阿夏,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