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浦算不上什么大城市,可规模也是属于二线城市的。于是不仅经济没跟上,规划也没跟上,公路两旁随处都可以看见废弃的厂房,堵塞在路边的建材废料,加上天气干燥,每当车辆经过便可以扬起一大阵尘土,弥漫得后面的车辆灰头土脸。还好夏川有先见之明,跟前面那辆车保持了距离,反而是后面超车上来的那辆轿车一时没刹住,狠狠地往灰尘飞扬里冲了进去。
“漂亮!”夏川嘲讽道,车厢里充满了他的笑声。不过坐在后座上的水月并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用手提电脑打字,夏川好奇的问道,“水月,你在干嘛呢?”
水月头也不抬,“我在做案件侦查记录。”
“不是还没开始吗?怎么这么快就做记录了。”
“不,已经开始了。”水月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虽然路段稍显颠簸,但也没有影响他的打字速度。
“什么意思?”
“其实和你在车站时候猜想的差不多,可是有些微妙的区别。”水月挠挠后脑勺,“虽然暂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
夏川沉吟道,“嗯……同样是被凶手断去左手半个手掌,而且凶手同样将砍断的半个手掌扔在案发现场附近,乍一看似乎已经可以断言是同一个凶手干的,可是现在我又想了想,觉得可能现在就定义为连环杀人,会不会为时过早,毕竟只有两件案子……而且,不排除是有人故意模仿犯罪,想将罪名推卸到第一个犯罪的人身上。”
“你真的以为,单凭一件临城杀人案就能让上层仓促决定成立重案组吗?”
“什么?”夏川瞳孔一紧,惊得身后一阵冷汗,“什么意思?”
“这已经是今年的第三起案件了。”
“啊?”夏川被水月的话吓得在转弯时候一时没抓稳方向盘,车体猛地朝外侧打滑,不过还好水月及时反应过来上前扶稳方向盘,才没有酿成大错。
“喂!你找死啊!”一向温和的水月冲着他破口大骂,“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夏川自知理亏,心有余悸的讪笑说,“嘿嘿,这不没事了嘛。别紧张,别紧张,不会有下次的了。”
“你还想有下次!”水月骂道。
东坞警局。
真是糟透了,今天怎么事事不顺啊,好好上个班怎么就被牵扯进了杀人案里呢?林子奇坐在马桶上懊恼的扶着脑袋,不过最让他头疼并不是这件事,而是他现在在做的事——虽然一直感觉到那块污秽之物徘徊在出口处,但就是不管他怎么使力,都动弹不得。
正当他还在纠结要不要忍着恶心用手指来一波助攻的时候,忽然门外传来十分用力拍门的声音,是一起陪同上厕所的警员,不耐烦地说道:“喂!你吃了什么啊,拉个屎拉这么久?”
无奈只好放弃,林子奇心想都便秘那么多天了,也不差这一天。在警察陪同下回来还在走廊里的时候,就能听见原本用来接待——其实是拘留——他们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吵闹声,林子奇心想应该是那些人坐不住了吧。果不其然,一回到房间只见一个从穿着上看,应该是在大公司上班的白领模样的男子,正冲着一位年轻的警员破口大骂。
“喂!我说,我们这是要干坐到什么时候啊?我公司里的人还等着我回去开会的啊,你们这样会让我失去这份工作的,知道吗?这后果你们承担得起吗?是不是我没了工作,你们养我啊!啊!?”
“……我们也只是按照章程办事,待会只要长官过来了,给你们录完口供,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你们就可以离开了……”年轻警员面露难色地说道。
“录口供?那就现在录啊,你知不知道我赶时间!”
就在这位正安抚人们情绪的年轻警员很困扰的时候,林子奇刚想走上前来帮忙劝导,可是另一个也是列车员模样的人走在了他前面,说道:“这位先生,请你冷静一下。”看样子应该是只有二十几岁左右,估计也是跟他一样是今早带回来的嫌犯吧。
“冷静什么啊!”那男人一见这位列车员,顿时无名火起,上前便作势要打他,“都是你害的,你怎么做事的!明明有人死了,不去抓凶手,却反而在这里冤枉好人!耽误我时间!你不是列车员吗,你的话难道还不能证明我的清白吗?我就是在你那里直接检票上车的,然后中途就一直都在座位上从未离开过,试问,一个从未离开过座位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凶手!”
旁边一个声音说道,“那可不一定哦。”
白领男子正是一肚子气没地撒,回头见说话的人是一个全身穿着都是黑色的男子,指着他鼻子说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试试!”
“我说,那种程度的犯罪在场的所有人都有能力完成,不过如果说你真的中途没有离开过座位的话,你当然不可能犯罪。”那男子的双眸像鹰一样锐利,似乎是老鹰在捕食猎物一样具有侵略性,“但是,你真的敢说自己一次都没有离开过座位吗?”
很显然那男子话戳中了他的痛楚,瞬间抓狂起来的他猛地朝那男子挥出拳头。
“胡说什么啊你!你大爷的,你算个狗屁东西啊!”
那男子轻易躲开了他的拳头,抬脚便恰好把他绊倒在地,当他在想爬起来再打的时候,那个男人的拳头就已经在面前了,猛地朝他挥去,不过当他以为自己要被揍的时候,那个拳头竟硬是在他鼻前停止下来。那个男人见他吓成那怂样,一边从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声音站起了身,拍拍身上衣服,像是刚才的举动让他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你什么人啊!”他刚想上前,便被那位年轻的警员拉住,制止道,“先生……请你先冷静一点。这里是警局,你要是再动手,我们有权拘捕你。”
闻言白领男子气焰顿时减了三分,只好住手。但在这么多人面前又感觉面上挂不住,于是用力用鼻子冲着那男子发出一声“哼”才走开。
“你刚才,为什么断言车厢里的任何人都有犯案的能力?”年轻警员见白领男子离开了,才拉住那男子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只见那男子跟他耳语了几句,年轻警员顿时脸色一变,便领着他离开了房间。临走时,那男子似乎注意到林子奇在看他,瞥了他一眼,吓得林子奇连忙缩了缩脑袋,真是个奇怪的人啊。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到,这个男人很危险。
不过话说回来,这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夏川听到手机铃声响起便立即腾出手来接听。
“喂?哪位?”夏川不耐烦的对着电话另一头说道,“……哦……我明白了,恩,我会尽快的。……好的好的……”说着便挂了电话,把手机扔进驾驶座之间的储柜里。
“东坞那边的电话吧?”水月笑着问道。
“是啊,那辆涉嫌藏匿歹徒的列车,以及车上所有涉嫌人员已经全部扣押在东坞警局。”夏川嘲弄的抱怨道,“全世界都在等我们去洗脱他们的嫌疑啊,然而这两位普度众生的上帝现在却还堵在高架上,动弹不得。”说着,不耐烦的朝着前面以龟速前进的车龙频繁鸣笛,“去他大爷的,要动不动,等会老子一脚油门就一块同归于尽。”
“别闹了,老夏。”夏川的反应让水月有些哭笑不得。
“对了,”夏川突然刚想起什么似的,从后视镜里望着水月问道,“你刚才说过,成立重案组的原因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是什么意思?”
水月笑而不语。
“诶?你别跟我来这套啊,”夏川见水月的样子便以为他是不想说,一下急了,“我刚才可是听得清楚的,你别给我打马虎眼。到底是什么?你快给我说清楚,我你还信不过吗?”
水月拗不过他,只好叹道:“好吧,不过这些都是机密。只有上头和重案组里的人才知道的机密,你听就听了,但是听到的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
“那当然,我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半句。”
“嗯,”水月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让我想想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忽然车后传来鸣笛声,催促着他们。夏川这时才发觉不知何时眼前的长龙已经向前移动了不少,于是启动车子缓缓上前,不过大概前进了十几米,又重新堵住了去路。
这时候,坐在后座的水月似乎也已经捋好思路了,开口说道:“其实临城杀人案件并不是开端,更准确的说,那是没有得到控制以后的结果。”
“所以,真的是连环杀人案?”
“是的……”水月说着又摇摇头否定道,“不,不一样。”
“从去年开始,大概是……十月中旬,有人在河涌县在公路边发现了一具女尸,经过当地警方尸检结果,死者被锋利如刀刃的锐器割破喉咙而死,尸身有被人翻找过的痕迹,身上的财物应该是被凶手搜空,左手手掌被割断,丢弃在距离尸体不远的公路边上。身上没有可以证明死者身份的证件,再加上当地通讯落后,于是当地警方只能通过各户排查来确认死者身份。据说,后来终于找到了能够证明死者身份的证件,而且还抓到了嫌犯。”
说到这里,水月不知为何停顿了下,似乎像是在等夏川开一开口来延续这个话题,但夏川仍然陷入此时满脑子都是水月说的话,根本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原来断掌杀人从去年十月份开始的事实,单是这一点就已经让他足够吃惊了,可是水月却说不是连环杀人,那就说不通了,那么临城和现在大浦的案子,又是怎么回事呢?一般来说,只有变态杀人狂,尤其是连环杀人狂,他们视自己所犯的罪案为一种独一无二的艺术,也是如此他们会选择一种微妙的且独特的标志,隐藏或像割断死者左掌这样张扬的手段在自己的艺术品上烙上印记,虽然不知道有何意义,而且很多时候都没有意义,只是单纯的像是一种宣示主权的一样的行为,就像是在告诉全世界——这些人都是我杀的,不是其他人,就是我。
只听水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虽然当地警方抓到了嫌犯,并且原本属于死者身上的证件都从嫌犯的住处找到,但始终没有找到杀害死者的凶器。但当地警方还是武断的将嫌犯定罪,只因为这个嫌犯是个精神有些失常的酒鬼,是当地有名的老鳏夫,有猥亵妇女的前科。”
“你觉得,这个人是被冤枉的?”
水月不予置否,“不仅如此,这酒鬼的老婆据说也是受不了他长期酗酒打骂才离家出走的,他老婆为他育有一个儿子,只有十二岁,听说这孩子平时也没少被虐待。这人在当地的风评极差,又加上他没有不在场证明,所以警方一口咬定凶手就是他。虽然事后他承认了自己确实出现在案发现场过,而且趁机偷取了死者财物,但他拒不承认是自己杀的人。就在这酒鬼被定罪的第三天早上,人们发现他就死在拘留室内,同样是被锐器割破颈部致死,左手手掌被砍断半个。人们都以为他是畏罪自杀,因为当时的拘留室据说是被从里面用桌子抵住,但当地警方虽也想这么论断,却没有在拘留室内找到死者自杀所用的锐器,线索在这里全部断了,之后便定了悬案。但这桩案子还是没盖住,让上面的人知道了,于是成立专门调查组,也就是重案组,任命我为组长,到河涌县调查此案。但越是调查,便越是觉得这桩案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