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浦站二号站台。
“尸体有被移动过吗?”水月问道。
“没有,我们一发现尸体以后就封锁了现场,没让任何人靠近……啊,不,是一个站务发现的尸体,确认了已经死了以后,就立即报了警,期间没有其他人靠近过这里。”值班站长回答道,声音有些颤颤悠悠的,估计是因为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吧。水月稍稍打量了一下这位值班站长,应该四十岁出头,头发稀疏,满脸皱褶,笑起来总有种谄媚的意味,想必也是个投机取巧之徒。不过,越是这样的人,就越是没有杀人的嫌疑。水月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值班站长忽然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水月没再理会他,径直走向人群簇拥围观的地方。
穿着制服的警察在月台和轨道上都拉起了警戒线,以阻挡好事者闯进来破坏案发现场。水月在人群里推搡着挤了进去,钻过警戒线,一个警察在他面前挡住了去路,“喂,这里不能进去。”水月抬手展示下手里的证件,那个警察明白了他原来是长官,向他行礼。
人群围在警戒线外,怎么也驱散不开。不只是这边,对面的月台上也驻足着许多人好奇的望着这边。
水月跳到轨道上,一旁是几个调查人员正聚集在一块讨论,其中一个认出了来人是水月,率先迎了上来立正敬了个礼,才说道:“你来了。”水月瞥了一眼那人,是他的老熟人,大浦刑事警察大队队长夏川,笑起来的时候满脸都是皱褶。
方才还在与夏川议论案情的人都惊讶的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怎么说水月也是刑警大队队长,竟然见了他还要敬礼,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其他人也纷纷肃立,向水月行注目礼。
“那人什么来头,怎么夏队见了他也要敬礼啊。”
“那人应该是重案组的人。我记得前几个月临城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件,上面的人便成立了重案组下来调查,这个人好像是上个月才过来的,我看过表,记得名字像是叫做……关水月吧……应该没错了,就是关水月……”
“竟然是重案组的人,了不得。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那可是机密啊。”
“哎,我叔告诉我的。要知道,我叔可是那上边的人。”
“行啊你小子,这都能知道。”
“不过,既然是为了调查临城杀人案才成立的重案组,怎么会过来大浦这边呢?”
“谁知道呢。”他们忽然见水月朝着他们方向侧了侧头,以为水月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连忙噤声,于是议论便告一段落了。
虽然水月确实听到那些人在对于他的身份议论纷纷,不过也没有什么兴趣去理会。他还是比较关心案情,于是朝夏川点了点头,问道:“有什么发现?”
“嘿,你这家伙,怎么不见的这些年你毛病还是没改,还跟块石头一样,没冷没热的。”夏川笑骂道,“要不是你现在是我领导,我早就当着大家面把你一脚撂倒了我告诉你。”
“熟归熟,办案总要正经点。”水月知道夏川就是这种口无遮拦的性格,也不觉得恼。
“死者女,年约二十三岁,身高一米六左右,体型偏瘦。身穿白色衬衫,黑色西裤,还有佩戴一条项链。”夏川说着递过用透明胶袋包好的项链,“项链可能是死者死前在跟歹徒搏斗时候破损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是他杀?”水月接过来看了看,项链上有块精致的吊坠,不过看上去应该不怎么名贵,在吊坠的右下角很明显断裂了两颗珠子,“难道不会是意外吗?”
“错不了,是他杀。死者死时衣冠不整,右手手指向内曲张,右手无名指指甲断裂。此外法医在死者手脚上有发现多处伤痕,但没有严重出血的现象,而且有一些伤痕是死者死后造成的。目前初步判断死者应该是遭受钝器砸伤头部致死,而且死者身下的泥土没有血迹,所以死者一定是在被袭击致死以后才被歹徒搬到这里的。”
他闻言点了点头,表示也赞同了夏川的说法,“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是劫杀案。有没有奸杀案的可能?”说着将项链还给夏川,“这上面应该可以找到什么线索,让人拿去化验吧。”
“嗯,我们也猜想过这种可能性。这条项链看起来不怎么贵重,但照道理来说歹徒也不应该会放弃带走这条项链。不过要知道死者生前有没有遭受过侵犯,还要送回去进行进一步检查才能知道。”夏川让人拿走项链,“可是,那人将尸体搬离第一案发地点这就已经非常可疑了,而且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尸体丢弃在火车站里,很有可能是预谋杀人。”
已经三月了,天气不算暖和,虽然偶尔有些湿润的感觉,可地面却是干的,风轻轻一吹,便可能在轨道上扬起一阵尘土,让夏川又皱眉又揉眼睛的。
“都检查完了吗?”水月上前掀开罩在尸体上的白布,女子那张苍白得渗人的脸映入眼底,黑色长发披散在地上,死者脸上没有化妆品残余,看来死者生前应该是比较勤俭朴素的人。而且生前还应该是个美人,真是红颜薄命,可惜了啊,他想道。
“他们说还有些东西需要确认。不过说起来,还真是奇怪啊。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咦?这是……水月皱着眉头,像是没有注意在听夏川的话,只是凝视着手里,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这是——?”夏川见水月好像有什么发现,便俯下身问道。
“树叶。”水月从她的头发上发现了一片残缺的叶子碎块,可是太小了,单凭这仅有的纹理根本无法得知是什么叶子,夏川伸长脑袋往水月手上的东西凑过去,水月于是把树叶往夏川的方向挪了挪,好让他看得清楚,说道:“她的头发上怎么会有树叶呢?”
“应该只是长时间暴露在这里才沾到的吧,”夏川也无法辨别是什么树叶,闻言抬头望了望面前干净的轨道,他看到仿佛从来到的时候开始就总有几个工人在轨道之间来回穿梭,拾捡着轨道上的落叶,还有其他乘客掉落或扔在轨道上的垃圾,“应该是轨道上也有一些没有来得及被清扫干净的树叶,所以死者才沾到的吧……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死者是在其他地方沾到这种树叶的话,那么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地方就是死者遇害的地方。”夏川叹了口气,感慨道:“唉,这世道啊。不过......好像最近杀人案有点频繁啊,记得——上个月扬水好像也发生了件杀人案吧……真是可怜啊。”
“不对……”水月冷不丁的说道。
“嗯?什么?”
水月端详着死者,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这一带……应该有树林吧?”
“应该是有的。大浦车站所在地方本来就比较偏僻,附近有树林也不奇怪。”夏川惊讶的看向水月,“难道你认为,死者就在这个车站附近遇害的吗?“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性。”说着,水月招来一名调查人员过来收集死者头发上的叶碎,作为证物用袋子密封好带走。水月忽然问道,“对了,你为什么让我过来这边?你也知道,上面的人派我下来不是为了处理其他无关的案件的。”
“就是——”夏川闻言忍不住皱眉看着水月说,虽然嘴上还没有说话,可是他似乎要用眼神将心中的顾虑先一步告诉水月,他压低了声音,“你调查的是,去年发生在临城的那件杀人案吧?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死掉的男人的左手只剩下了半个。”
“嗯?临城杀人案吗......当然记得,死者是纺织厂的老板,发现尸体的时候死者的左手只有半个手掌,似乎是在死者死前被砍断了,不过后来警方在案发现场附近发现了另外半只手掌……”水月像是突然明白了夏川的意思,惊讶的问道,“难道她也?”水月连忙检查死者的左手,就正如夏川所说,死者左手少了半个,切割口血肉模糊,不过很快水月发觉到有些不对劲,把女死者的手反复的端详,皱起眉头思考。
身形面容精瘦的谭锦峰教授走了过来,对夏川说道,“夏队,我想我们已经找到了死者的另一半手掌了。”说着把一个包着血淋淋的半只手掌的胶袋举在他们面前。
“在哪里找到的?”夏川问道。
“是你手下的一位叫做高松的警员在车站里垃圾桶里找到的。”
水月侧着脑袋听他们的对话,夏川意识到水月跟谭教授还是第一回见面的,连忙回过头向水月引见说道,“这位是北京中医药大学的谭锦峰教授,他担任大浦警局的法医已经好几年了。“夏川又对着谭教授说,”这位是关水月。“
谭教授见夏川没有介绍水月的身份,知道身份敏感不能随便透露,便一笑置之,主动向水月伸手,“你好。”
“你好。”水月握了握手便想放开,见谭教授没有刻意示好,忽然顿生好感,不过心里还是想着案情,便开门见山的问道,“已经确定了吗?”
虽然问题有些突兀,但谭教授还是不以为意的回答道,“十有八九就是了,虽然更确切的结果需要回到局里进一步检查以后才能确认,但现在但从外表看来,不管关节还是断裂口都是吻合的,而且死者生前应该做过激烈的挣扎,手指不自主的内曲或握拳,就算死后肌肉记忆还是会保留,现在看来半只手掌虽然被砍断但仍然保持着爪状,很有可能就是死者的左手。”
夏川闻言望了水月一眼,恰好水月也正若有所思往他的方向看去,“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不知道。”水月摇摇头说。
“不知道?”夏川没好气的反问道。
“现在还不好下结论。”水月站起身来,“把尸体送回局里,等进一步调查结果出来以后再说吧。”
夏川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案情这不是已经很明朗了吗。
“对了,之前发现尸体同时出发的那趟列车呢?”
“我已经通知东坞让那边的人过去把车里的人截下来了。”
“走吧,你的车停在哪?”
“去哪?”
“还能去哪,东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