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珍并不是真的要杀害岑大胜。即使岑大胜十年如一日的虐待她,惠珍也知道是自己咎由自取,因为她的确从心底里就看不起岑大胜。虽然她无数次的劝自己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吧,毕竟那是自己的丈夫,可是她没法将就,她没法和那样一个粗糙的男人在一起,她过不了自己那关。所以,她一直在利用岑大胜,而作为回报她允许岑大胜在自己身上施虐。
她觉得自己是个疯子。
她想用岑大胜刺激赵顶天,她知道赵顶天一定知道自己过得很不好。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期望赵顶天能突然出现拯救母女贰人。她无数次地在梦里遇到了赵顶天在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推开院门,冲着她叫:”惠珍,跟我回家吧!”可是梦醒,连空气都是冰冷的。
她想用岑大胜刺激爸妈,她埋怨爸妈不帮自己争取幸福,她始终不能明白自己想和爱的人在一起有什么错。所以惠珍十年如一日的把自己逼迫成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因为她想在煎熬中证明自己还活着,她想让赵顶天和爸妈因为自己的痛苦而痛苦,直到有一天她注意到了岑静。
十岁的岑静有了小姑娘的样子,虽然瘦弱单薄,但眉眼清秀可人,已经有了漂亮的样子。岑波做了一个纸飞机给她,她欢喜的很,拿着纸飞机在角落里模拟起飞、降落。下班回家的惠珍一眼就看到了岑大胜专注的看着岑静,眼神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一刻惠珍第一次心生恐惧。
是的,她害怕了,她觉得岑大胜会伤害自己的女儿,是的,她就是那么认为的。
那是她第一次郑重的向岑大胜提出了离婚,但换回来的是岑大胜一边施虐,一边恶狠狠地说:“你想一走了之,门都没有。我提醒你,你要是敢打离婚的主意,我就打你女儿的主意,看看是你狠还是我狠。”惠珍咬着牙不吭声,心里想的是到底是试探出来了,她觉得自己已经把岑大胜心里的恶魔逼了出来。
惠珍后悔了,后悔自作孽不可活。
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她想也许放弃对赵顶天的执着说不定会好一些。她试图恢复与爸妈和姐姐的关系,偶尔回家对他们的冷嘲热讽不再有犀利的眼神和冷漠的表情,只是平静地接受。在单位,她不在躲闪,她开始努力的与同事沟通,争取工作,甚至希望能够回到临床,即使一次次的被嘲讽、被奚落,一次次的失败,她都不会再放弃让自己昂首挺胸的机会,但是太难了。她也努力的修正人际关系,也会参加同事或者同学的一些人情往来,甚至还和耿信阳一起吃过一顿饭。惠珍正努力的修正自己的生活,为的是岑静。
那个冬天真的是很冷,滴水成冰。骑着自行车下班的路上她摔了好几跤,最后一次摔倒起来的时候发现岑大胜在街角冷冷的看着她,那一刻惠珍知道俩人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她和岑大胜谈了一次又一次,希望俩个人能和平离婚,彼此放手,能好好的度过剩下的人生。但换来的是岑大胜一次又一次的暴虐,而近来岑大胜更是用岑静来威胁她。岑大胜说:“你放心,我们岑家除了我还有岑波,我们会好好对岑静,毕竟那丫头也姓岑。”岑大胜嘴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钉子般钉到了惠珍的心里。
岑大胜走向惠珍把她扶起来的时候还不忘嘲讽:“我以为你摔倒了会有很多人抢着扶,现在看来你已经是个烂货了。”惠珍垂下眼睑,掩盖眼里厌恶的情绪,只平静地说:“天这么冷,你还要出车吗?”岑大胜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惠珍竟然没有反击,然后无趣的嗯了一声。俩人错肩而行的时候,岑大胜突然说我让你买的药你买了吗,惠珍愣了一下,说买了,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药递给岑大胜,岑大胜带着药走了。
岑大胜走出很远都没有发现惠珍一直站在原地,手里还有另外一包药。
当晚岑大胜在街边小酒馆里就着酒吃了两片止疼药,当然他以为是普通的止疼药,以前他经常这样吃药并无大碍。只不过,他并不知道那晚的药是惠珍原本要给父亲的降糖药,其中有一种成分叫二甲双胍,是不能和酒精同时服用的。
当警察找到惠珍的时候,惠珍竟然缓缓地舒出一口气,她知道她有主观的杀人动机,并不是错给了,是故意给错的,那又怎样,谁能证明她是凶手。
岑大胜死去的那晚,惠珍睡得很好。
多年以后当岑波走进惠珍卧室的时候,惠珍以为他只是来拿奶奶的生活费。所以,她如往常一样冷淡地把一个信封放到桌子上。岑波并没有拿信封,而是看着惠珍说了一句话:“我最近知道了我爸那天晚上吃的是什么药。”惠珍愣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岑波,岑波的视线缓缓地落在桌子上的那杯红酒。
俩人沉默,惠珍忽然莞尔一笑:“那又怎样,能证明什么?”岑波摇了摇头:“不能证明什么,我只是想要个事实,你给我爸药的时候,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惠珍看着岑波,突然咬牙切齿地说:“你纵容那般流氓对岑静做那样的事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岑波一惊,猛地不能呼吸。惠珍冷笑:”岑波,你喜欢小静,对吧。但是,你没有保护好她,所以,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指手画脚。”岑波逼近惠珍:“我爸是我爸的事情,小静是小静的事情,不能混为一谈。我答应你,欺负小静的人统统都会死。”惠珍看着岑波暴怒的眼神,眼前突然出现了岑大胜的样子,竟然笑了。那一笑显得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惠珍指着桌子上的俩粒药说:“你把那俩粒药放到红酒里,我偿还你爸的命。“岑波一愣,猛地看向惠珍。
惠珍淡淡地一笑:“我知道你在你爸口袋里发现了剩下的药,我知道你和你奶奶都怀疑我害死了你爸,我也知道你早晚会找上我,所以,我一直都在等着。”岑波显然对惠珍说的话无法消化,他总觉得脑子里有什么要翻滚着,却找不到头绪,但唯独记得惠珍说:“你答应了会让那些欺负过小静的人统统死去,你就要实现诺言,懂吗。等你也死了,小静就真的清静了。”
那晚,吴惠珍喝下了那杯酒,她很放松,她认为自己是个恶魔,魔鬼死了,也实在没有什么可惜的,更何况魔鬼死了,女儿就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很久之后,岑波才清醒地意识到俩件事:一,他答应了吴惠珍要杀人。二,为了小静他自己也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