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惠珍——也就是岑静她妈没了的那天,我是第一批赶到现场的人,报警的是家里的保姆,见到我们的时候还在瑟瑟发抖,我问她家里来过人吗,她说不知道她出去买菜了刚回来,喊了几声也不见人动,一摸竟然硬了,大概觉得摸那个字眼太惊悚,竟然哆嗦的更厉害了,我让同事带她出去,我进了房间。
我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儿,没有发现异样,然后才转身看向床上的人,我觉得我内心里是在逃避,不希望床上的那个人是她,但我不得不看。她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一样,即使躺着也是那样的优雅,一脸的无害,可就是这个女人害得我们家支离破碎,可是我却没办法恨她,个中缘由只能说一言难尽。同事在房间里拍照、取证,相机咔嚓的声音让我烦躁不安,那时那刻我觉得死者受到了惊扰,有同事拿走了桌子上的一杯清水,我看了一眼,理智告诉我这些都是正当的工作流程,然后,我转身离开了。
一周之前的一天夜里,我在医院见过她,她去探望中风的姑姑。我走到病房门口,发现吴惠珍在给我姑擦拭身体,显然我姑并不愿意,眼神愤恨地瞪着她。吴惠珍把我姑整理好,轻轻地给她盖好被子,打开桌边的加湿器,平静地说:“我知道,你恨不得扒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给你弟弟和弟妹偿命,但你却一直忍着,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你的心愿快要实现了,如果不是我自己结束了自己,就是别人结束了我。“听了她的话,我姑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担忧,吴惠珍浅浅一笑:”沐阳你教的很好,走的也是正路,他爸妈会安心的。我把岑静一直扔在外面,虽然辛苦些,但那孩子很顽强,即使没了我,她也能活的很好,更何况沐阳也不会不管她,是吧。所以,我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只想来看看你。”
我姑听着吴惠珍的话显然也有些意外。吴惠珍抚了抚我姑额前的头发,安慰地说:“你也要好好的,能活着也是福气,是吧,人死如灯灭,什么都没了。沐阳会好好照顾你,你活着才能看到孩子们幸福,是吧!“她说完,竟然轻轻地趴在了我姑身上,我姑一愣,明显地动了一下身体,想躲避,她起身附在我姑耳朵上说了句什么,然后又趴到了我姑身上,这一次我姑没有躲闪而是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放在她的头上,闭上眼睛,落了泪。那一刻的吴惠珍很像一个寻找温暖怀抱的孩子。后来,我姑可以开口说话,她说那天吴惠珍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罪孽深重,路走到尽头了。”
吴惠珍死后吗,官方的说法——人民医院妇产科医生吴惠珍因突发心脏病离世。
那天匆匆赶回家的耿信阳一直拉着她的手不肯放,没有过激的反应,但却能感觉到浑身散发的冰冷气息和浓重哀伤,事实再一次证明人悲伤过度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我同事准备带他回去做笔录,但显然他不能配合,我走过去的时候听到他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你就不能再等等吗……”面临吴惠珍的死,发出第一声哀嚎的是我岳母——吴惠珍的姐姐吴惠玥。我受不了那种尖锐的声音,总会让我想起我妈发疯的那些年。我对同事交代了几句然后下楼,在楼下看见了岑波,他被挡在了警戒线的外面,看上去在努力维持镇定。我走过去,他不安地问我:“怎么了,遭小偷了?”我能感觉到他的紧张,我知道他一定听到了什么,只是不敢确认。我记得耿赫曾和我说过:“你别看岑波蔫了吧唧的,对岑静和她妈上心着呢。”为了不让岑波太震惊,我努力淡定地说:“岑静她妈死了。”然后我看到岑波的脸色瞬间苍白,久久之后吐出俩个字:“死了。”
我简要的向岑静说了她妈过世的情况,摒弃了我所有的主观情绪,也并没有说她和我姑见面的事情。最后,我说:“你妈走的时候应该没有经历什么痛苦。”之后我们俩陷入了沉默。直到我听到了一声叹息,抬眼看过去,岑静的眼圈儿红了。但我还是开口问道:“你对你妈了解多少?”一丝苦笑慢慢地抿上她的嘴唇,她低着头说:“你能相信吗,其实我和我妈并不熟,虽然我零星的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事情,但从未完整过,她从何而来,她爱过谁,恨过谁,她喜欢什么,厌恶什么,她爱吃什么,她喜欢什么颜色,她最在乎的是什么,我都不知道。”我知道岑静在努力的控制情绪,她缓缓地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我,她眼里蓄满了泪水,我的心了隐隐作痛,低声叫她:“岑静!”
她终于无法挡住眼里的泪水,倾泻而出,她问我:“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我说:“我怀疑你妈是他杀。”岑静的表情在那一刻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