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成他乡,终于成了一个遥远记忆中的模糊影像,回到北京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生活重回轨道本是件好事,心里却空荡荡的,总好像丢了一缕魂魄。
我觉得是因为自己太闲,所以决定忙起来,不计成本的、兢兢业业地带了几个别人不愿意带的夕阳红团,很是得艾拉表扬了几次,并问我为什么不接方达民的电话,好歹人家是老板。我一边扒拉碗里的面条,一边说真的没时间搭理他,话还没说完,有人喊‘岑导游,张爷爷犯眩晕了’。我挂掉电话,跑过去照看老人,心里想的是接完这个团老娘我要回家睡觉,然后出去耍。
这一忙,就到了秋分时节,我回旅行社取发票的时候遇到了方达民。财务说给我银行卡上打了钱,金额很让我满意,所以我准备高兴地出去败一下家,嘚瑟一下,一出财务就看到了冷着脸的方达民。我本能的看向他的身后,因为听艾拉说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深居简出的老板娘突然很腻老板,经常护送老板上下班,所以我怕我倒霉催的遇到老板娘,显然我运气不错,方达民一个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在方达民办公室小坐了一会儿,他对我丧母一事表示了慰问,然后提到了正事,他说耿赫在海外购买房产,而且是大手笔。我一向对这些事不敏感,所以我很诧异方达民问我这事的意图是什么?方达民无可奈何地说:“你是真的打算混日子嘛?”我无所谓地一笑:“混日子不好吗,活得那么精明干嘛,不累啊。”方达民哼笑了一声:”看来,他们还真是把你保护的很好。“我愣了一下,看着方达民,方达民起身:”算了,问你也是白问,我知道耿赫有钱,但是没想到会有那么强的实力,我有点担心。“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但懒得细想,不过还是很诚恳地对方达民说:”反正你也是赚佣金,至于钱的来源,不知道就意味着安全,你说呢?“他看向我,眼神里有一刹那的惊讶。
我说的不对吗,我觉得是对的,很多事情不要事无巨细的知道,只做你该做的,只说你该说的,比如我,从不过问我妈的一个皮包为什么要十几万块,据说她在医院的工资也不过几千块。很多时候知道的太多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我这个人活得明白后就不再过问除了我以外任何人的事情,遑论我对自己都不上心。所以,我觉得约上杜郁耍一下才更是正事。
杜郁很开心的跟着我混,这是一间我经常光顾的酒吧。杜郁看着我娴熟的和每个人打招呼很是惊讶地问:“你认识这么多人啊?“我笑了笑,摇摇头:”不认识。“杜郁漂亮的眼睛瞪着,我哈哈大笑:”玩儿嘛,不一定要认识啊。“杜郁一脸发懵的样子很是可爱,我捏了一下他的脸,他更惊了,我笑着搂过他的肩膀,趴在他耳朵上大声说:”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里吗?“他摇摇头,我大笑着:”我喜欢这里,喝着、闹着、喊着、笑着,不过问彼此,自由,懂吗?“杜郁似懂非懂,我有点遗憾一个外国回来的年轻人怎么搞得跟中国古代秀才一样拘谨。于是,我再次大喊:”走了,姐请客,你能喝多少喝多少,喝多了,姐给你开房。“我们俩落座,我一如既往点了Whisky,然后发现对面的姑娘们已经有意无意瞄向杜郁,我一笑侧身看向他,发现这小子很是好奇地四处张望,眼神里充满了惊喜。我抖了抖精神,决定自己也要勾搭一个猎物,然后发泄一下最近无处安放的精力,一转身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那人瞪着我兼有愤怒的表情,是耿赫。
秋天,夜凉如水,穿着暴露的我被拎出酒吧的时候居然感觉有点冷,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身体,然后一件外套落在身上。我和杜郁坐进耿赫的车里,耿赫身上散发着东北黑社会的气息让杜郁很是不安,我安抚他说:“没事的,先送你回家,我今天晚上住他家,我们改天再玩儿。”杜郁担心地问我:“你确定要住他家?”我点点头,然后杜郁坚定地说:“你不能跟他走,不安全。”耿赫突然冷笑了一下,说:“跟着你就安全啊,我是他哥。”杜郁看着我,我没有反驳耿赫,也没有回答杜郁,只是微挑了一下眉。杜郁坚持地看着我:“你和我一起出来的,我必须保证安全的送你回家。“耿赫显然没了耐心:”我不是他亲哥,但也是法律意义上的哥哥,要不要给你看户口本啊。”杜郁闷闷地嘟囔了一句:“户口本?”我,噗呲笑了。
到耿赫家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偌大的房子毫无烟火气,很安静。我轻车熟路的上楼、洗澡然后裹着浴巾坐在床上发呆,耿赫敲门进来的时候浴巾已经松散,我胸前留了大片白,他愣了一下,我反倒无所谓的样子:“你大半夜把我搞来干嘛?”耿赫:“穿上衣服下来吃宵夜,老家来人了。“我愣了一下。
赵沐阳来了,我们俩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客房睡了一觉,但整个人看起来还是风尘仆仆的样子。我们三个围坐在餐桌旁吃耿赫煮的馄钝,他们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我则低头认真的吃馄钝,如小时候一样专注。赵沐阳因要送检某个案件的证据,所以驱车几百公里从临城赶到北京,送检之后找到耿赫,顺便要和耿赫说一些事情,那些事情和耿信阳有关。
我虽然没有全神贯注的听俩人的谈话,也是因为俩人说的话貌似只有他们俩听得懂,但我还是大概的知道耿信阳要退休了,有人准备秋后算账。当然没人相信耿信阳是干净的,只不过这其中牵扯了多少人、多少事就不得而知了,让我意外的是耿赫和赵沐阳的关系貌似很好。他们俩的话告一段落,我实在按捺不住,不耐烦地问:“你们俩有话要说,为什么把我搞到这儿来?”
耿赫看看我又看看赵沐阳,说:“是沐阳要找你。”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我和赵沐阳,我反倒有些紧张,继而开始打嗝,赵沐阳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到我面前:“大口喝一口,分几次咽下去,压一下。”我说谢谢,然后又是一个嗝,他也笑了,我按他的方法喝了水,果然好些。然后,我们面对面再一次陷入了沉默,最后赵沐阳笑了:“我又不是要提审你,你干嘛这么紧张啊?”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笑笑:“我打怵见到警察。”赵沐阳笑了一下,说:“你又没干坏事,干嘛怕警察。“我也笑了笑:”对正义总要心存敬畏,是吧。“他愣了一下,笑了,但笑里含着的一点疲惫竟然让我有点心疼。我脑子迷糊着,就听到他说:”我来,其实是想问问你对你妈突然走了,怎么看?”
我诧异地看着赵沐阳,情绪瞬间起了变化。我觉得自己的血液在慢慢凝固并且变得没有温度,一种透彻心扉的冷由心底蔓延。那一刻我知道我不是不在意我妈已经死了这个事实,只是我一直不肯承认,我让自己忙,让自己放纵,我让自己以为生活毫无变化,我让自己以为我妈还在临城,可是,现在有一个人坐在我面前要严肃的讨论我妈没了这件事,我不只惶恐且愤怒。
我握着水杯的手加了力度,我其实是在乎的,是很在乎的。再次望向赵沐阳,我都能感觉到自己眼神的冰冷,我压抑着愤怒,淡淡地说:“我对一个死了的人能有什么看法,你千里迢迢的赶来见我就是为了这个问题?”他看着我,我第一次勇敢地迎上他的眼神,我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心疼、不舍还有坚定,于是我的心开始一点一点的炸裂,然后我听到他说:”我,怀疑你妈不是自杀?“我脑子一时没有反应,半天,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然后努力镇定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