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史官如何撰写正史,民间如何流传乡间野史,时间的潮流都会湮灭一切,但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燕国之所以没有亡国,东夷人之所以没有像狄族那样近乎亡族,是因为四个人的出现,这四个人的存在和出现都是不可复制、不可或缺的,有着历史的偶然,也有着发展的必然。
或许当人们摆脱那时情绪,客观评价历史时,“恶霸”或“罪人”这样的字眼,绝不应该出现在徐游身上。溯本求源,当日若没有他的杀伐果断,就不会有“燕云黑水阁十二功臣”中的那三位圣人,亦不会有燕国的继续存在,也许东夷人会存活下来,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文人骚客还可以绞尽脑汁地撰文歌颂“燕云黑水阁十二功臣”的功绩。
卫国战争的前二十年,燕国打得非常苦,东夷人过得也很苦,损失了五分之二的国土,丢掉了大汶河和秦河以西的全部土地,六分之一的人口失陷于敌手,三百五十多万将士埋骨沙场,三位亲王五位郡王两位皇子先后战死,无数贵族子弟更是尸骨无还。这二十年,整个燕国都处于悲伤和痛苦之中,复仇的情绪燃烧着,蔓延着。
后四十年,战争进入了平缓期,双方都在积蓄着力量,小规模的战斗从未间断,但皆不肯轻易再次开启全面战争,燕国争取到了喘息的时间,东夷人****着伤口,默默等待着。
燕国只有一个都城,名字就叫京都,天气晴朗时,远远望去,犹如庞然大物俯卧在平地上,蔚为壮观,苍劲有力的“京都”二字,犹如苍龙一般趴伏在厚重的城门上,与流露着繁华和厚重气息的城墙浑然一体。时间流逝,朝代更迭,使这座古城多次历经战火,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坚挺地站了起来,成为历朝历代最繁华、喧闹、辉煌的地方。
京都主要分为东城、西城、南城、北城以及皇宫五个城区,除了皇宫外,各个城区皆可自成一个城市,宽阔的街道,繁华的商业区,平民和贵族聚集区并没有明显的区分开来,据说这是皇室刻意而为之。
京都常住人口达三百余万,出于各种考量,京都内保留了一定数量的耕地,并制定了严格的法律法规来保证耕地始终能维持在一个数量上。
春末夏初的阳光开始变得暖和起来,洒向人间,增加了人们心中和身上的动力,整个京都也开始重新恢复了往常的喧闹。最近让平民百姓津津乐道的是两个贵族子弟为争夺一青楼花魁而大打出手,据说其中一个还被活活打死了,按照以往,这样的贵族丑闻小老百姓们是没有资格知道和议论的,不知为何,这次事件闹得广为人知。
一缕朝阳透过狭小的窗口照射进来,顽强地刺破黑暗,洒落在残破但异常干净的墙面上,在墙上泛起一丝丝涟漪。一只手伸了起来,举着阳光,柔声说道:“怎么能忍心让你落在这么脏乱的地方呢。”
“呦,堂堂的未来周镇国一国之主、本朝驸马爷、周云轩周小王爷,居然在牢狱里短短几天,就成为了一个三流的思想家,这要说出去,可真羞煞我等啊!”伴随着脚步声,传来了几句嘲讽的话语:“看来你很享受这里的牢狱生活啊,还怎么能忍心让你落在这么脏乱的地方呢!嫌这里脏乱,你打死人的手就干净了?”
来人是个青年将军,身披里金棕钢甲,脚穿青色犀皮靴,是燕云黑水阁十二功臣中“武圣”南相烈第二小的孙子南相泽。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轮战三年的吗?这才一年,你不会受不了前方的苦开小差偷跑回来的吧。什么享受不享受的,对小王来说,这里是牢狱,都城也是牢狱,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里人少清静。”
周云轩丝毫不在意南相泽的嘲讽,靠在墙边,整个人都沐浴在那顽强照射进来的阳光中,眉目如画,唇色如樱,肤色如雪,五官异常精致,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看着眼前的好友,眼角里透露着些许兴奋,抬起头来最后认真地补充了一句:“小王,我,是用脚把他踢死的。”
“这有什么区别吗?我一来是公务,需回京述职,二来马上就是老爷子的九十大寿,作为孙儿自然要回来贺寿。刚回到京都,就听说你进来了,你可真能作啊,一怒为红颜,啧,啧,啧,在青楼居然还把人给打死了,你咋不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呢。”南相泽嘴角挂着嘲讽的微笑,说到一怒为红颜,故意放缓了语速。
“我倒想上天呢,可惜连这京都都走不出去,你也别给我扯什么一怒为红颜,不稀罕那高帽。我那是见义勇为,为民除害,张邵武什么样的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样,外面的百姓是不是正在拍手欢庆呢。”周云轩继续摆弄手中的阳光,无所谓地说道。
“外面都在盛传俩恶少为了争夺潇湘馆的头牌而大打出手,其中一个比较凶狠,把另一个给活活打死了,然后凶狠的那个,哦,也就是你,被送进了大牢,对此,百姓很是津津乐道,早已成为茶余饭后的一大谈资了。”南相泽示意四周的狱卒退下,狱卒们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情愿地退了出去。
“不要告诉我,你来这里就是来专门看我笑话的。”看着狱卒们退下,周云轩恼怒地摆了摆手。
“我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南相泽突然压低声音说道:“我了解你,你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尤其皇上最近还刚颁布了《元德法》,你怎么会做这个出头鸟,难道当日你喝多了?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绍武确实是我打死的,”周云轩无奈地一笑:“当日我滴酒未沾,说出来我自己都不相信,轻轻地一脚,连一成力都没出,这胖子就倒地当场挂了。”
“亏你还能笑得出来,会不会是这小子平日作恶多端,被仇家寻门下毒,碰巧让你赶上了。”说完后南相泽也摇了摇头,如果是这样,周云轩就不会被当今圣上亲自下令打进大牢了,况且国师府的人不是那么容易让人毒死的。
“完全没有了这种可能,当日小哥儿也在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下毒,前后三次亲自验证,不过都显示无毒,后面刑部的验尸也排除了这种可能。”周云轩的话让南相泽暂时陷入了沉默,眉头紧皱,静静地看着那小小的窗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燕国,除了皇位,便只有三大诸侯国国主和国师府可以世袭,因此,国师府自然有着超然的地位,尤其在文学界,可以说天下文人皆以国师为师,虽然个别时期有的国师不务正业,徒有虚名。
周云轩的身份比较尴尬,虽然其顶着周镇世子、周王、未来驸马爷的头衔,但在京都却是孤身一人,与国师府相比,势单力薄了一些,况且国师府和周镇在历史上就有过一些纠葛,在这次潇湘馆风波中,难免国师府不会有些其他想法。
“放心,一时半会儿,国师府也很难对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周云轩没有让沉默继续下去,诚恳地说道:“不过,我也,算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说吧?能让你拜托的事情可不多。”
“我担心国师府的人事后会对玉墨姑娘不利,毕竟,这是我惹的祸,圣上把我扔了进来,他们拿我没辙,我从周镇带来的人,有杨叔照看,我也没有什么顾虑,小哥儿,他们要是敢招惹,那就做好一辈子别生病受伤的准备,我唯一担心的就是玉墨姑娘,潇湘馆的东家虽然有点势力,但绝然不会为了玉墨姑娘而得罪国师府的。”周云轩边说边站起来,走到了牢门前:“这件事情过后,我肯定会被禁足,碍于公主,杨叔不好出面,也不会为我出面,所以,我希望你能派人帮我照看一下玉墨姑娘。”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担心别人,还是好好担心自己吧,我听说国师府和尚书台的那些老学究已经联合上书皇上,要求从正从严处理你,皇上已着令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三部门联合审查这个案件,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说到这里,南相泽很为自己这个一起长达的发小担忧,皇上的态度让人很难琢磨。
“本来是有点担心的,但这次陛下能让你过来看我,那点担忧也没了。”周云轩用手抚了抚额前的头发,往皇宫的方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