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书先生唱罢,已是亥时,众人犹自感慨不已,随即散去。这五六猎户也唤了小二,付了银两,寻一通铺睡下,自不必多说。
却说这为首的汉子,名唤张生,年近不惑,生的是魁梧高大,甚是健壮,乃五十里外落凤山下张家寨人氏,为人豪爽,友睦邻里,又习得一身箭术,时常入山捕些猎物,每每收获,又接济寨子里的穷苦人家,时日渐长,颇得乡亲信任,是以成为寨子里的猎头,冬日里领着乡壮入山捕些猺兔,拿到镇子上出售,换些银两。
张生膝下有一儿一女,女儿已年方二十,早早的嫁了人家,这束发之年的俊俏小生,便是其子,唤作时平。这张时平自幼聪慧,模样又生的俊俏,颇为邻里喜爱。
三年之前,其母刘氏患上了气血之病,性命垂危,幸得施志央老先生路过,救回了刘氏的性命,一家人自是感激涕零。这施老先生医术高超,又行医乡里,救世济危,百姓称之为施神医。却说这施老先生眼见得时平聪慧敏捷,又生在农家,性情淳朴,遂是起了收徒的念头,一家人自是欢喜不已。
时平学医一载有余,便已经粗通药理,辨草开方,熟而能用,施老先生欣喜不已,遂倾囊相授,又带着时平行走乡里,悉心教导,耳濡目染。这张时平区区束发之龄,已然能行医一方。
这日,时平随着父亲乡邻,来镇上买些草药,刘氏的气血之病,易治难愈,冬日严寒,更需要小心调理。第二日清晨,一行人兜售完毕,回返寨子,在此并不多言。
时日流转,转眼便是三月,春生万物,亦是百病滋生,这日施老先生来给刘氏把脉,见刘氏气血稍虚,暗暗哀叹,心道这气血之病,果然是顽疾,欲要根治也是束手无策。趁着间隙,对时平叹道:“汝母之疾,根在骨髓,这药物只能调理,无法根治,七八年之后,身体渐弱,气血不足,气血之病必然大发,恐怕回天乏力,以我之医术,唉!除非你师祖再世,才能寻到根治之法。”
时平听得师父明言,心中悲痛不已,道:“师父,难道世上无人可根治这气血之病?”
施老先生想了想,道:“无人可治!”又顿了顿,道:“但依我之见,若你能学得天下药理,通古今之方,未必不能找到根治之法。”
但见白面少年颔了颔首,似是下定决心,毅然道:“请师傅教我!”
但听得施老先生道:“天下医术,皆出于药王谷,这药王谷传承千年,所得药方逾十万,药王阁更是卷帙浩繁历代所书,不计其数,若你能通读其书,思取变通,推陈出新,定能找到医治汝母之法。”
时平听罢,拾衣而跪,道:“请师父成全弟子的一片孝心!”
施老先生闻言,暗自欣慰,道:“为师行医乡里,所仗医术,不过三十年前所学,也忝为药王谷一名弟子,奈何为师资质愚钝,虽师从药王苏济民,却仅得皮毛,未得精髓。如今你下定决心,也罢,为师便为你修书一封,让你拜到药王谷门下,以你之聪慧,数载之后,当有所成。”
时平喜道:“谢师傅成全!”
施老先生又道:“此去药王谷,路途颇远,只怕你水土不服,耽误了行程,为师把这药王炼体经第二层传授给你。这一路上,你要切忌,江湖是非不可管,治病救人不可忘。我们药王谷的弟子行走江湖,从来不参与江湖恩怨,只为行医救人,印证医术。这一路上多无落脚之处,未免风餐露宿,你早早将这第二层功法入门,便可寒暑不侵,也算是一番磨练。”时平点头称是。
却说这张生听闻其子欲去药王谷,找到那根治刘氏气血之病之法,甚是触动,又唯恐妻子担心,多是纠结。但听时平告慰道:“母亲之病,日夜煎熬,吾不忍七八年后,母亲垂危,此去学医,必找到那根治之法!”张生一声长叹,终是答应了。
刘氏只道是时平远去学医,甚为欢喜,唤时平前来,取一物事,乃一黄绢,裹着一方麒麟美玉,麒麟眼侧刻着个“时”
字,道:“此玉吉利,你一路带上,这一去经年,莫忘了写些家书,”说罢泪垂,时平亦是悲恸,更是坚定了决心。
日回春暖,山峦点点青翠,百花齐放,泥路素雅芬芳。这日,时平辞别了家人,背着施老先生所赠的脚医箱,一路向北而去,但见流水潺潺,烟火人家,阡陌纵横,归鸟啼鸣,时平不觉心中畅然,一别离愁,欣喜不已,只觉得这江南美景,如幻如画,流连难舍。
翌日,时平正行途中,忽听见前方一清脆声传来:“那小孩,快来救救本小姐!”时平走上前去,但见一及笄少女,踩一双鹅黄青鸾绣花鞋,穿一条天蓝勾花棉玉裤,着一桃红画蝶薄锦袄,披一身青衫,梳一反绾惊鸟百花髻,佩一翡翠镶金白玉簪,明眸皓齿,樱桃小嘴,楚楚可怜。
时平不禁腹诽:我是小孩,你也未必大到哪去。遂走上前去,拱手道:“这位小姐,不知唤小生所为何事?”
那少女凭依翠石,见时平款款而来,刚想动怒,又平静下去,喃声道:“奴家远来奔亲,不想行至此处,崴伤了脚,如今行动不便,这荒郊野岭,又无歇息之处,还望公子搭救!”但见那姑娘娇泪欲垂,时平不由得心中恻然,心道:师父让我行医救人,如今不救,倒是负了药王谷的名声。遂应承了下来。
那少女道:“不知公子姓甚名谁?”
时平答道:“小生姓张,名时平,不知姑娘芳名。”
那少女佯嗔道:“小小年纪,色胆包天,竟然打听奴家的闺名!”时平听罢,尴尬不已,暗想自己问个姓名,竟然成了淫贼。
那少女直起身来,伸出右臂,道:“小平子,扶本小姐起来,”时平一听,阴阳怪调,颇为不适,正欲出手相扶,又觉得男女授受不亲,怕是不妥,一时间有些徘徊。那少女看他手忙脚乱,咯咯作笑,道:“你这娇羞模样,倒是像足了娘子。”时平只得讪讪,横下心来,将少女扶起。
二人慢慢行了五六里,方有客栈,遂安顿了下来。时平取了些膏药,让少女敷上,不过两日,那少女已然能行走。这少女性子颇是活络,却崴伤了脚,只得缠着时平,时平本欲不告而别,奈何落下一个姑娘,于心不忍,只得停留了两日。那少女缠着时平,让他讲些趣事,这时平学医几年,那得什么趣事,只得托口他人,讲了些小时的丑事。那少女听了咯咯大笑,似乎看穿了时平的心思,道:“这个小子必然是你!”时平觉得落了面子,无地自容,被这少女常常取笑,恨不得快快离开。
这少女脚伤刚好,时平便来告辞:“姑娘,时平此去,乃是奔药王谷而去,如今已经耽搁了几日,不得不启程。姑娘脚伤已好,我这就告辞而去。”
少女吃惊道:“这真是巧了,奴家远来,也是奔药王谷而去呢!如今奴家孤身一人,这路途险恶,无人陪伴,若再出些意外,也不知道魂去何方了!”说着,泪眼婆娑。
时平哑口无言,只得硬着头皮应允道:“如此,我便与姑娘一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