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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形单影只

茫茫大海之上,一叶小舟静静地漂摇着。这小舟外表简陋,舟上遮着棚顶,海浪拍打,倒也溅不进水去。

小舟中躺着个沉睡的少年,这少年面容丑陋,正是李狗蛋。此时他身上盖了被子,周身温暖又舒适,海水轻轻摇晃着小舟,仿佛摇篮一般。

但李狗蛋睡梦之中并不安稳,他眉头紧皱,手指死死抓着被子,忽然一声惊叫,从梦中醒来,满头大汗。但随即他就回过神,坐起身来,环视四周,发现身处一艘小舟之中,不由得迷茫困惑。

他拉开被子,走到舟棚之外,更是大吃一惊,只见四周无边无际全是蓝色的海水,目之所及,天空明净开阔,海面上全无他物,只有浪花轻轻击打在舟弦之上,推动着小舟缓缓而行。

李狗蛋在船头呆了半天,一阵海风吹来,他不自禁打了个冷战。他抓抓头,隐隐约约只记得圣选的时候赵桂芬把自己推倒在地,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至于为什么会身在这小船之上,却是一点也没有印象。

他左右看看,叫声:“娘!”

无人应声。

他又喊道:“二丫!”

亦是无人应声。

如此加大声音叫喊多遍,喊得力竭声嘶,没了力气,不由得瘫倒在船头,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过了许久,再睁开眼时,只见漫天繁星闪烁于天空之上,四周空空荡荡,清清凉凉,只有自己这一只小船依旧漂流海面之上。

李狗蛋心中突然涌出一种难以言状的慌张,爬在船头哇哇哭了起来,一哭出来只觉得愈加难过害怕,于是哭得更大声了。

他没注意到,广阔无垠的深海之中,慢慢、渐渐地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芒,伴随着海浪,映衬着海面波光粼粼。

浪花渐渐不再拍打小舟,四周也不再这么黑暗,李狗蛋哭泣中觉得有些奇怪,抬头看时,不由得一愣。

本来漆黑深沉的大海表面,此时已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小舟的四周也笼罩着淡淡的黄色,温暖柔和,远处海面之上,模模糊糊站立着一个身影,这身影款款走来,踏于浪花之尖,行于梦幻之中。

李狗蛋一边哭一边愣愣地看着,待看清那身影时,却发现那是一个浑身赤裸的少女,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那少女踏着海面,走近小舟,俯下脸,认真观察起了李狗蛋。

李狗蛋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脸蛋,更没见过光着身子的女孩子,他止住了哭声,望着少女呆呆地道:“你是仙...仙女吗?”

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出小手点了点李狗蛋的鼻尖,笑道:“本公主想成仙的话,还得修炼个几千年,不过也用不着你来拍本公主的马屁。”她的声音轻灵明脆,每个字都像是水滴般敲击着李狗蛋的心头。少女说着抬脚走上小舟,左看右看,又道:“你,就是人么?干么要跑到这里来哭?”

李狗蛋被她凉凉的小手摸摸鼻子,又被问了这么一句话,突然感觉有点羞愧,低下了头,道:“恩...我是人,不是神仙。”他回想起圣选那天的几个道人,心中暗自叹息,只怪自己没有合适的修炼天赋血脉,不然也能像蛮禹山上的那些个仙人一样了,腾云御剑,来去自如。

他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圣选不上本来也没什么所谓,可是自从见了那几个道人御剑而来,心中十分羡慕,而且现在见了这个仙女般的人物,自己心中暗暗作比较,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和面前的少女说上几句话,觉得羞愧自卑,所以说了句那么奇奇怪怪的一句话。

那少女咯咯的笑了,说道:“我知道你不是神仙,我问你,你为什么在这里哭?”伸手拨过李狗蛋的脸,让他看着自己,问道:“是谁欺负你了吗?”

此时海面之上寂然无风,海浪也出奇的平静,金黄柔和的光芒铺盖在小舟周围,李狗蛋怔怔着望着这个勾着他脸颊的少女,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没,没人欺负我,我,我只是找不到娘了。”

那少女被他这么盯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以前从来没见过人族,更别提被人这么盯着看过,所以也从来没有过“害羞”这种情绪,这时一察觉,不明所以,大感奇怪,问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李狗蛋结巴道:“你,你,正抓着我的脸。”

那少女一愣,松开手笑道:“你这小子倒是有意思,说话总是结结巴巴,这样吧,以后跟着本公主玩,保准没谁敢欺负你。”

李狗蛋低下头道:“我,我得去找我娘。”

那少女脸一沉:“你敢不听我的话?”

李狗蛋急忙道:“不是不听,是我找不到我娘了,也,也看不见二丫。”

少女嘻嘻笑道:“这附近的大海,都在我母后的统治之下,你要找人,我自然能给你找到,我让你跟我玩,你跟着就是了。”

李狗蛋还想说什么,那少女双臂一张,四周大海突然滚滚而沸,无数气泡从大海中升腾而起,互相碰撞结合。金色的光芒愈加强烈,李狗蛋遮了遮眼,隐隐看见那少女的身体化为了虚幻,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金色气泡包裹住了小船,带着自己慢慢沉到海水之中。

李狗蛋呆住了不敢动,眯着眼睛看到气泡之外的状况,只见一只只金色的巨大水母环绕在气泡周围,夜晚的大海之下,这些水母仿佛无数个大灯笼一般,将这漆黑的深海点亮。李狗蛋看到那些光芒覆盖不到的地方,深沉悠远,不由得悚然,在这深海之中漂流潜水,就仿佛临足于无底深渊一般。再抬头看时,水面已不知去了何处,想来自己已经在这深海之中下潜很深了,更是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李狗蛋才缓了缓神,慢慢站起身来。他伸手试探着去触碰这个气泡,气泡紧紧包裹着小船,只给他在舟棚之前留出来了一点空间,气泡之外便是漆黑的海水,他的手碰到气泡,才发现这气泡看起来柔软易破,其实摸起来非常坚硬,仿佛钢铁。

他看着那些巨大的水母发了一会儿呆,重新又坐下。好在他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脑袋里虽然有些疑惑,但是见识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很快就将悲伤抛在脑后,剩下的事情想也想不通,不由得困意袭来,于是钻进舟棚躺下,将头枕在胳膊上闭上了眼睛。突然感觉胳膊底下有些硌得不舒服,伸手摸去,从被子底下摸出了一本书,凝神看去,只见书面写着三个大字《长恨决》,略感奇怪,什么样的书会叫这样的名字呢?于是翻开了书本。

他母亲水三娘曾教过他识字,所以书里面的字倒还是都认得。他打开第一页,见字迹清秀文雅,写到:

“天下武学道法,终归一途,淬体修真而已,吾前半生亦耽于此道,中年得遇开悟。终知一人躯体再强,也不过外壳,稍食污浊则受损,稍用不当则伤病,当真无病无灾时,千年生命大限而已。吾于病痛中悟得修真之法,实乃练心中灵台方寸,项内斜月三星,练得灵台明净,星月交合,便可形神化一,从此获大神通,与仙灵同福寿,与神佛共轮回。”

李狗蛋读到这里,心中惊骇,低低自语道:“千年生命大限,千年......一个人真的能活到一千岁吗?那与仙灵同福寿得...”他一直生活在村子里,人们寿命至多不过一百余岁,所以凭他有限的认知,还不知道修真人士淬炼身体,可活得更长寿命之说,更别提和仙佛活一样大的岁数了。他想到仙灵,又想起自己刚才见到的仙女,心说自己虽然修炼无望,可好歹也见过仙女长什么样子了。不由得面露微笑。

好奇再往下看去,见书中又写到:

“可惜吾开悟时已至中年,又犯下大错,自知已不容于世,只好将此修炼心法口诀作书传与后人。书中修炼方法艰难困涩,非经历一番痛苦而练之,方得精髓,故而作书名日‘长恨决’”

李狗蛋心想,原来这个人是因为心法难练所以取名字叫做长恨决。他看看自己,不禁摇了摇脑袋,自己这么笨,而且连灵脉都没有,一定是更练不成的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厉害却“不容于世”。见此页写完,于是继续向后翻看。

第二页开头写到“心宜虚空,神宜安定,能使心不动,便可立丹基。大道之妙,全在凝神处。凡闻道者,宜领此意求之。凝神得窍,则势如破竹,节节应手,否则面墙而立,一步不能进。”

李狗蛋只看到这里,再往下看去便看不懂了。什么“按鸠尾而气通天虚,修气海后凝紫宫,气须鼓荡,神宜内敛,无使有缺陷处,无使有凹凸处,无使有断续处。”。

什么“无量法运其心。方便之力难思,圆对之机多绪,混大空而为量。”什么“入纤芥之微区,匪名言之可述,无得而称者,其唯大觉。”

实在是看都看不懂,无聊之下左右翻动,突然一片小纸条从书中掉落了出来,他捡起看去,只见纸条上写有字,凝神看去,不由得心神大震。

纸条上写道:“狗蛋,现今你已经十岁了,为娘有意让你出去锻炼一番,从此以后你...就是一个人了,这大海之上略有凶险,你不要害怕,我有避水丹一颗,可保你七日内在水中如在陆地上一般。但超过七天就失去效果,你小心使用。这本《长恨决》是你...”写到这里,后面几个字用笔重重涂黑了,看不清楚,接着写道“...总之你好好保留此书,不要给别人看,否则将会惹来巨大的祸端,并且,若非遭遇紧迫事情,自己也不要修炼,此书一但修炼,不但没有退路,还将引起天灾加身,痛苦无比,你要切记。为娘在船上的箱子里给你放了大饼,清水,你饿了就吃,千万不要喝海水...言尽于此,狗蛋你要照顾好自己,为娘祝你一路顺风。”最后几个字甚是模糊,像是被什么涂湿的一般。

李狗蛋拿着纸条,又翻了个面,见再没有其他的字了,不禁微微颤抖,四下张望,见角落里果然有一个箱子,之前一直没注意,这时伸手打开,果然见箱子里有一摞大饼和几个瓶子,其中一个瓶子上用红纸贴着字“避水丹”。

他只觉一颗心砰砰砰跳个不停,来回抚着瓶子,怔怔地不知怎么办好,不知母亲为什么让自己一个人在海中漂流作为锻炼。

其实水三娘也不想这样,只是事情发展大出意料之外,她这次不仅泄露了自己的行踪,而且儿子的行踪也显露了出来,蛮禹山下魔气冲天,周围的门派散修不可能没察觉。自己十年前就是天下人人诛之的魔族,此时现身,蛮禹山周围,甚至这金丁神州,已经是待不下去了,只能拼一把,她没办法穿越这茫茫大海到其他州去,只能将儿子送到这大海之上漂流,期盼天幸他能够遇到一座孤岛,或许还能得保一时性命。而自己只能留下来善后,在这些门派汇集之时,当众现身,这样虽然多半自己会殒命当场,但就算不能封住他们的口风,也能掩盖之前魔气冲天的原因。

李狗蛋并不知道这些,他将避水丹塞进怀里,反复看着纸条上的话,只觉“从此以后你就是一个人了”这句话十分刺心,忍不住又“哇”的哭出声来。

突然,舟棚顶部啪的一响,紧接着,毕毕波波、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舟棚碎裂开,四周金光乍现,顿时照得李狗蛋睁不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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