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老油条韩琦对王安石的评价比较中肯,他说:“安石为翰林学士则有余,处辅弼之地则不可。”政坛死敌司马光虽然看不惯王安石的所作所为,却并没有对其一棍子打死,他说:“人言安石奸邪,则毁之太过;但不晓事,又执拗耳。”
第二次罢相前,王安石的诗歌创作主要是“不平则鸣”,注重社会现实,反映下层人民的痛苦,倾向十分鲜明,风格直截刻露。晚年退出政坛,心情渐趋平淡,大量的写景诗、咏物诗取代了前期政治诗的位置。
第二次罢相后,王安石的诗歌创作“穷而后工”,致力于追求诗歌艺术,重炼意和修辞,下字工、用事切、对偶精,含蓄深沉、深婉不迫,以丰神远韵的风格与苏东坡、黄庭坚鼎足而三,构成了宋诗艺术发展的顶峰。
王安石的政治理论虽然到处碰壁,但其不担心触动权贵,不为明哲保身做打算,没有睁只眼闭只眼姑息养奸,这些最难能可贵的品格,是任何人抹杀不了的。
尽管王安石的思想人品都超过了常人,苏东坡的老爸苏洵却对其嗤之以鼻。说起来,这事不能完全归咎到王安石头上,苏洵多少得担点责任,毕竟是他老人家没事找事。
苏洵步入官场时,王安石还在山旮旯里玩坷垃,即使后来被召用为“三司度支判官”,宋仁宗也并未对其寄予厚望。苏洵却不依不饶,紧抓王安石的个人仪表,写了一篇《辩奸论》。
苏洵骂人的功夫天下皆知,王安石因为不讲究个人卫生,无端惹来了一通口水:
“……今有人,口诵孔、老之言,身履夷、齐之行,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与造作言语,私立名字,以为颜渊、孟轲复出,而阴贼险狠,与人异趣……”
“……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浣。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丧面,而谈诗书,此岂其情也哉……”
我第一次读完《辩奸论》,就觉得是老苏同志吃饱了撑的,竟然关注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邋里邋遢。
为了弄清王安石的生活习惯,我直接跑到郑州图书馆,将宋人笔记翻了个底朝天。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老苏同志并没有信口开河,王安石不修边幅的生活恶习竟然“众所周知”。
话说王安石有一件长袍,不知道是不是祖传的,穿在身上二十多年,从来没洗过。朋友们实在看不下去,便趁王安石搓澡的时候,偷偷将长袍拿去洗了洗。王安石搓完了澡,将长袍披在身上,竟然没发现长袍被人换了。
王安石确实有一手,能够抵挡享乐主义的糖衣炮弹,但这种生活上的特立独行,却被苏洵看成是虚伪:“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天下将被其祸,而吾获知言之名,悲夫!”王安石变法失败后,很多人都站在事后诸葛亮的立场支持苏洵:“看,老苏说得没错吧。”
对于王安石的邋里邋遢,韩琦深有感触。想当年,韩琦任扬州知州,王安石为签判,成了韩琦的幕僚。王安石经常通宵达旦地读书,到了当差的时候往往来不及洗漱打扮。
韩琦以为王安石夜夜寻欢作乐,就对他说:“君少年,无废书,不可自弃。”王安石也不辩解,私下对别人说:“韩公非知我者。”后来,韩琦发现王安石非常有才华,就想将其收入门下,作为自己的学生好好培养。(邵伯温《邵氏闻见录》)
王安石不讲究卫生是出了名的,也许正因如此,那些一心要傍大款的靓妹才对其“敬而远之”。王安石坚决执行一夫一妻制,从来没有要纳妾的念头,其妻吴氏却心疼丈夫,考虑到老王工作压力大,便偷偷买了个使女,让其服侍王安石。
有这么一天,王安石下班回家,既不洗脸,也不刷牙,躺床上就睡。
当时那个使女就在旁边,王安石发现换了人,就问:“你是谁?”
使女回答:“我是新来的使女,夫人让我服侍老爷宽衣。”
王安石愣了一下,抓起笔墨,说:“我还有公文要写,你赶紧走吧。”
使女说:“我丈夫摊上了官司,倾家荡产也凑不够赔钱,只好把我卖了。老爷将我赶走,夫人肯定认为是我没有服侍好老爷,因此怪罪于我。”
王安石问:“你丈夫把你卖了多少钱?”
使女说:“九百缗。”
缗是古代的计量单位,一缗即一串铜钱,一般为一千文。
王安石二话不说,赶紧命人将使女的丈夫找来,命使女随同丈夫回去,连老婆吴氏买人的钱也没让她丈夫退还。
在纳妾成风的北宋时期,王安石能够坚守一夫一妻,确实不容易。黄庭坚对此非常推崇,他在写给王安石的《跋王荆公禅简》里说:“余尝熟观其风度,真视富贵如浮云,不溺于财利酒色,一世之伟人也。”
作为王安石的死敌,司马光也是坚决执行一夫一妻制的先驱。司马光与妻子张氏结婚三十多年,不见生育,司马光并未放在心上,也没想过纳妾生子,张氏却急得团团转。
为了给司马家留下香火,张氏背着司马光买了一个美女,将其悄悄安置在卧室,自己借故外出。司马光见了这个美女,居然不加理睬,转身到书房看书去了。
美女一路尾随,跟着来到了书房。一番搔首弄姿后,美女取出一本书,随手翻了翻,故意娇滴滴地问:“先生,中丞是什么书呀?”司马光面孔一摆,说:“中丞是尚书,是官职,不是书!”美女觉得司马光不解风情,大失所望地走了。
司马光到老丈人家赏花,张氏和老娘合计,偷偷安排一个丫鬟进了司马光的卧室。司马光很生气,说:“走开,夫人不在,你来找我有啥事?”
第二天,老张家全府上下都知道了这件事,很多人都夸司马光“坐怀不乱”。唯独一人笑着说:“可惜!可惜!”旁人问:“可惜什么?”那人说:“君实(司马光的字)不会弹琴,只会鳖厮踢!”
司马光和张氏相依为命,恰巧赶上元宵节,洛阳的灯会享誉天下,张氏想出去看看。司马光担心张氏又要给自己物色美女,说:“家里也点灯,何必出去看?”张氏说:“不止是看灯,也随便看看人。”司马光笑了笑,说:“看人?难道家里没人?”张氏说:“没人,木头倒是有一块。”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司马光拗不过张氏,只好收养哥哥司马旦的儿子司马康,作为“独苗”着重培养。在司马光的精心教育下,司马康终有所成,后与刘攽、刘恕、范祖禹等人参与《资治通鉴》的编纂工作。
和司马光比起来,王安石做得更绝,不仅不讲究衣着,连吃饭也是马马虎虎,甚至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王安石的朋友请王安石吃饭,在王安石面前摆了一盘鹿肉丝。王安石二话不说,夹起筷子就是一通狂吃,没等别人动筷子,一盘鹿肉丝就彻底报销。
朋友很好奇,就问王安石的妻子吴氏:“介甫(王安石的字)最喜欢吃啥?”
吴氏说:“不知道。”
朋友很纳闷,问:“不是鹿肉丝?”
吴氏说:“他这个人,吃饭从来不讲究,怎么会突然喜欢吃鹿肉丝?”
朋友说:“我们请他吃饭,他只吃鹿肉丝,其他的菜看也没看。”
吴氏问:“你们把鹿肉丝摆在了什么地方?”
朋友说:“摆在了他正前面。”
吴氏说:“下次你摆其他菜,看他吃不吃。”
第二天,朋友们又请王安石吃饭,在他面前摆了一盘麻婆豆腐,鹿肉丝则摆在了对面。王安石夹起筷子,很快就将麻婆豆腐全部拿下,对面的鹿肉丝倒是看也没看。
王安石的非主流作风很快引起轰动,连躲在皇宫里的宋仁宗都知道这件事。宋仁宗觉得很好玩,便瞅个机会,召王安石进宫吃饭。
开饭之前,为了测试王安石是否只捡眼前的东西吃,宋仁宗命众人钓鱼为乐,将鱼饵全部团成小球状,放在金盘子里,摆在王安石面前。
王安石大概不是钓鱼爱好者,不等大家钓上的鱼做成美味,就一个人夹起筷子,将面前的鱼饵吃了个干干净净(还好是面做的,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