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快乐的生活总是短暂的。
少年丧父(母),中年丧妻(夫),晚年丧子(女),乃人生三大痛。
正在享受适意生活的苏东坡就摊上了一痛,结发妻子王弗去世了。
人生另一半的突然离世,对刚及而立之年的苏东坡无疑是个打击,嗷嗷待哺的幼子苏迈从此成了单亲儿童。苏东坡承受着巨大的悲痛,于十年后写下了《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不近人情”的苏洵对大儿媳的早殇表达了内心的悲哀,他对苏东坡说:“汝妻嫁后随汝至今,未及见汝有成,共享安乐。汝当于汝母坟茔旁葬之。”
将爱妻的尸骨送回老家,让她安息在老妈身旁,这是苏东坡的心愿。苏东坡无论如何想不到,老爸苏洵的悲哀会接踵而来。苏洵自己更加想不到,他将永远陪伴程夫人于地下(也可能是天堂)。
苏东坡生活的年代没有“丧妻给假”这一说,苏东坡送妻回乡的行动还未来得及付诸,老爸苏洵于次年在汴京寿终正寝,享年五十八岁。摊上这样的事,谁的心里都不会好受,苏轼、苏辙兄弟只好再次回老家丁忧。
也许是老天爷觉得老苏家去世了两个人不够热闹,便让坐在皇位上的宋英宗驾了崩。宋英宗只在皇位上坐了三年,其子赵顼继位,是为宋神宗。好在宋神宗做了皇帝,要处理很多大事,不然的话,他也得为老爸赵曙丁忧。
这次赶回老家不比进京赶考,没有时间限制,丁忧期限又是两年多。那时候没有动车,更没有高铁,全靠马蹄倒腾,苏轼、苏辙兄弟又想利用远行的机会沿途游历,一路上磨磨蹭蹭,光一个单程就走了将近一年。
就在苏轼、苏辙兄弟送老爸苏洵灵柩回乡安葬的同时,北宋朝廷发生了一件大事。新官上任三把火,宋神宗刚刚登基,就干起了“玩火”的行动。宋神宗深感大宋积贫积弱的社会现状,正式起用王安石实行变法。
在王安石之前,历史上就发生过多次变革事件:魏国的李悝变法大大打击了宗法的道德观念,对后来的中国历史产生了深远影响;楚国的吴起变法使旧贵族势力遭到了很大的削弱,精减裁汰了“无能”、“无用”和“不急之官”;秦国的商鞅变法促进了封建生产关系的发展,为后来秦始皇统一六国奠定了基础。
为指导变法的实施,宋神宗采纳王安石的建议,设立制置三司条例司,由王安石和陈升之共同掌管。王安石委任吕惠卿承担条例司的日常事务,派遣提举官四十多人,颁行新法。
宋神宗是个很有魄力的领导,很快任命王安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相当于宰相,在全国范围内推行新法,开始大规模的改革运动。根据内容的不同,王安石将新法分为九条:均输法、市易法、免行法、青苗法、募役法、将兵法、保甲法、方田均税法和农田水利法。
变法是把双刃剑,有积极意义,也有消极意义。变法伊始,王安石对宋神宗提出奸佞之论,建议宋神宗辨别小人并加以惩处。新法颁布后,王安石擢拔吕惠卿、章惇、蔡确等人,参与变法的实施。
在所有的变法政策里,方田均税法和农田水利法是重要的敛财手段。用王安石自己的话说,要彻底解决“积贫”,必须“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这两条政策在理论上是正确的,在实施过程中却很难冠以“生财有道”四个字。
就拿农田水利法来说,在王安石总变法政策的指导下,宋朝政府兴修了一批水利工程,使近万顷的田地得到了灌溉。这本是一件大好事,但相对于其它新政带来的弊端来说,老百姓虽然得到了一定的实惠,却比付出的少之又少,可谓得不偿失。
除了方田均税法和农田水利法,青苗法和免役法也是重要的敛财手段。无论任何朝代,只要赶上青黄不接的时候,贫下中农便免不了向富农、地主借高利贷,同样出身农民的地主便趁机活跃起来,以最小的投资获取最大的利益。
王安石变法的目的在于富国强兵,借以扭转北宋积贫积弱的局势。然而,变法触犯了保守派的利益,遭到保守派的强烈反对。法令颁行不足一年,围绕着变法的可行性,拥护与反对两派展开了激烈的论辩。
御史中丞吕诲控诉王安石变法十大过失,宋神宗贬王安石为地方官,王安石举荐吕公著代替其职。韩琦上疏规劝宋神宗停止青苗法,在反对派的巨大压力下,宋神宗做出让步,执政曾公亮、陈升之等人乘机附和,王安石虽经多方辩驳,宋神宗却认为应该听取多方面的建议。
王安石顶着雷瞅了瞅形势,无奈之下,只好称病在家,继而请求辞官归隐。韩绛等人规劝,宋神宗下诏挽留,王安石趁机陈述朝廷内外诸官勾结的情况,向宋神宗进言,要皇帝陛下不畏流俗,心怀天下。
反对派领袖司马光三次写信给王安石,列举实施新法的弊端,要求王安石废弃新法,恢复旧制。王安石接连回信,对司马光的指责逐一反驳,并批评士大夫阶层的因循守旧,表明坚持变法的决心。
王安石和司马光本是好友,两人不仅“十有余年,屡尝同僚”,而且“游处相好之日久”,“平生相善”。(王安石《答司马谏议书》)更为巧合的是,他们都蒙受过欧阳修的教诲和举荐,又同与梅尧臣结为忘年之交,且在同一年去世。
王安石和司马光有很多相似之处,如品德高尚、学识丰富、性格执拗等,却因治国理念的截然不同,于一次廷争之后分道扬镳。
宋神宗为了赵家天下的长治久安,欲起用司马光为枢密副使。司马光趁机复议废止新法,宋神宗说什么也不答应。司马光态度坚决,直接打了一份辞职报告,离京而去。
王安石变法最终失败了,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是个正人君子。王安石道德人品不消说,学识能耐不消说,政治建树不消说,尽管性格有点偏激,习惯有点古怪,为人有点刻板,行事有点决绝,但不管怎么说,王安石都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才。
早在北宋之时,文人士大夫就看不惯王安石的作风,对其褒之者少,毁之者多。翻开宋代史书,无论正史,还是笔记,都毫无例外地将王安石描述成了“白脸奸臣”。直到维新变法的梁启超写了一本《王安石传》,在棺材里躺了几百年的王安石,才算稍微翻了点身。
也许是为了给变法找点理论依据,梁启超主动承担起为王安石翻案的重任,尽扫几百年对王安石的指责,第一次将荆公形象推向“高大上”的历史高度。
其实梁启超完全没必要如此费事,对于一个早就闭眼的人来说,夸饰也好,诋毁也罢,历史不会因为后人的胡侃而改变。
王安石是坚决执行一夫一妻制的先驱,虽然做了宰相,掌握了帝国一半的权力,却依然艰苦朴素,既没有养二奶,也没有养小三,更没有逛夜总会,单是这一条就让当时的很多大款血指汗颜。
除了生活作风让人挑不出毛病,王安石的政治作风也比较端正。王安石很有觉悟,二十一岁时就考中了进士,他却宁愿在鸟不拉屎的偏远地带当小吏,而不愿接受朝廷征召进入中央的任命,单是这一条又让当时的很多“追官迷”无地自容。
作为“唐宋八大家”之一,在散文创作上,王安石强调文学的作用在于为社会服务,强调文章的现实功能和社会效果,主张“文道合一”。
翻看《王临川集》可以发现,王安石的散文基本上贯穿了他的文学主张,揭露朝政时弊,反映社会矛盾,具有浓厚的政治色彩。
不管别人怎么看,在学识方面,王安石自己相当有自信,他说:“自百家诸子之书至于《难经》、《素问》、《本草》、诸小说,无所不读。”(王安石《答曾子固书》)宋神宗是个业余作家,对自己的作品极为自负,却不得不承认王安石“天下文章第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