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栎第三十四次看时间,想到第七百一十三种折磨人的手段时,电梯那侧的走廊入口转出周彩宁的身影。
长发束在脑后,白净的小脸蛋露出高高的额头,两侧的鬓发垂下浅浅的遮住脸庞,更显面容娇小,秀丽挺直的俏鼻,眼镜摘下后神采外露,一袭素雅的天蓝色连衣裙,白皙的小腿至美至净,脚下红色皮鞋发出清脆的声响,手中的粉色小皮包增添几分少女气息,娴静的背手而行,看到前方有人,自然的放下双手。
白栎比照着初见时的面容,这才晓得打扮装束的重要性,没想到此前清冷外表下有这般自然优雅的美丽,白栎还曾奇怪这并不是自己欣赏的类型,不知道为何就结婚了。
周彩宁因为收起了眼镜,在远处模糊的看着白栎,还以为是附近的领居,走到近处才发现是他,脸上那般飞扬的神采霎时消尽,若一场寒霜降过,万物萧索。
停在一米远外,周彩宁平淡的眼神,冷漠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白栎胸中大部分怨怒之气被这束清风拂开,只是终究无法心平气和的说话,一脸僵僵的道:“来找点东西。”
周彩宁皱皱眉头,语调不变道:“这儿没有你的东西,找什么?”
白栎心中一顿,沉声道:“东西虽然没了,应该还会留下痕迹。”
周彩宁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不知是对于那些痕迹,还是白栎本人,直直的走到门前,将白栎迫的退后几步,抬起手腕上的白色手链对准扫描口,背对着他道:“总之这地方不欢迎你,你现在可以走了。“
白栎脸色寒下来,轻哼道:”走,去哪?这就是我家。“
周彩宁推开房门,走道的灯光涌入,玄关一片模模糊糊,脚步钝钝的踏进来:”你愿意去什么地方,和我没关系,你记住,这里已经早就不是你的家了。“
白栎上前一把抓住纤细的手臂,凉凉的,白栎语气波荡的反问:”跟你没关系,不是我的家,什么意思?“
周彩宁勉力挣扎一番,右臂像是被禁锢住摆脱不掉,不由的猛然回头,耳旁的发尾甩起触碰到鼻尖,厉声喝道:”放手!“
白栎对上那双平淡优雅的眼睛,此时却充满了愤恨、痛苦、绝望与冷厉,千般情绪歇斯底里般交织出惊心动魄的眼神,直直刺在白栎眸中,白栎手微微一松,周彩宁仍一动不动的注视着。
男人心有踟躇,左脚踏前,右手伸起,嘴微微张开,眼神吃惊,女人螓首回望,身带决绝之意,黑发垂下眼角,嘴角微白。
周彩宁调整心绪,转身关上房门,白栎一怔上前用身子挡住,见到周彩宁眉头一锁,马上带点威胁的口气道:”今天我是一定要进去的,如果你不想听一晚上的敲门声,或是不想被左右邻居继续说着风言风语,大可把我挡在外面。“
周彩宁鄙夷的神色毫无保留的映入白栎眼中,目光几乎要把白栎刺出孔来,白栎强装若无其事的对上冰寒的眼睛,半晌过后,门后的手一松,周彩宁转身走进客厅。
白栎也跟着进来,屋内亮起光明,玄关一侧的墙壁上,青翠的竹刻山水图泛出丝丝绿意,关上门后,若有若无的清凉感飘来,白栎向内走去。
初初进来,白栎就注意到头顶,遍布着纤毫可见的光辉,像是白日的天空被裁出一块做成屋顶,散开的光辉轻柔而不耀眼,映照着屋内古色古香的摆设,四面米白色的墙壁,过道对着的墙壁正中挂着约三米长的高山流水图,图下摆置三座靠背椅,外侧的黄花梨木四方桌,两侧又是四张榆木的圈椅,两座茶几,客厅向里被暗红木架隔出,上面放着些许古物玩意儿,而木架那厢应是餐厅,与厨房同在一起。
玄关口外侧的木门紧闭,屋内没看到周彩宁,想来是在里面,另一侧的两间房门微微掩着,内里黑漆漆的,不知是什么用处。
白栎没想到家中都这般场景,不知道现在什么时代了吗?会不会与时俱进啊?脑中胡乱的飘出些想法,一边趁着周彩宁不在跟前,急忙反身冲向卫生间。
雨过天晴,白栎洗着手,舒爽的差点想吹个口哨庆祝一下。正自陶醉,眼角突然看到镜子角的某物,整个人僵硬住,表情乱乱的甩甩手,转身就想走出去,只是不由自主的看向那处,一侧的壁橱中貌似是一团换洗的衣物,白栎心中不住的鄙视:”不知道衣服换下来就要马上清洗吗?都有洗衣机还这么懒。“
慢慢蹭着脚步走向门口,白栎脑海中风雨交加、翻波滚浪,那些黑白红的颜色混杂着差点将白栎的魂魄勾去。
白栎猛地用力掐住大腿一侧,收回眼睛,一边想着那人可能已经出来,接着长吐口气,闭上眼睛摸索着向前走出门外。
周彩宁坐在榆木圈椅上,刚刚放下手中的玉色瓷杯,上下只是梳理头发,换了双紫色凉鞋,茭白的足踩在紫色的底上,更衬得纤纤如雪。
见到白栎傻傻的看着,周彩宁生气的轻哼一声,站起身来,冷冷道:”有什么想找的自己去找,记得别打扰我。”说完就要径直走向卧室,白栎上前挡住身形,见她马上避开一步,有点怀疑自己是否还做过别的伤害她的事,否则单说婚外情的话,虽然自己也十分鄙弃这种侵夺本就稀少资源的人,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白栎看着她冰冷的眼神,突然想逗弄一下,看看她面容中其他的神色,一边平静的道:“前天我们在医院已经见过面,想来你已经知道我的病况,那么现在我也算是重生一次,我们之间此前的恩怨纠葛能否暂且放下,面对面平和的交谈呢?”
周彩宁脸色冷漠,眼神中浮出一股嘲笑,道:“放下恩怨?你什么都不了解竟敢来到这装模作样,还摆出一幅事不关己的表情,难道你以为装傻充愣就能洗脱之前的罪孽,吗?别做梦了。”
白栎心中残留的火苗慢慢壮大,看着周彩宁无理取闹的话语,稍稍暴躁的高声道:“我并不是装模做样啊,的确是完全忘记之前的事情,所以才更想要知道那些失去的经历,或许你也可以当作我是从二十年前过来的也行。我只是想从你这了解我们之间的事情,你能不能放下心中的偏见,别这样蛮不讲理。”
周彩宁呼吸渐渐急促,抬头盯着一脸无奈的白栎,像是盯着猎物的雌狮,就差露出尖爪利齿。白栎吓得后撤半步,只见周彩宁快步向前,双手猛地一推,白栎不自主的倒在一侧的椅子上,周彩宁话也没说就走进卧室,大力的合上门,白栎甚至都觉到脚下的震颤。
良久,白栎才收回盯着卧室房门的目光,长吐口气,想要将心中的郁闷也吐出,只是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也随之而出,看上去矮小颓废几分。
白栎窝在椅子中,摘下鼻梁上的眼镜,睁着眼望向上面的天空,不一会就酸涩的闭目低下头,双手无奈的揪拽着头发,突然有些不想知晓那二十年过去的人生了。
另一边,周彩宁呆呆的站在门后,眼睛慢慢转红,突然抬脚将鞋子甩在对面的衣柜上,“砰”的一声,继而瘫落地面,似乎是将鞋子当作白栎似的,更用力的将另一只同样甩出,心中的委屈与愤怒才稍微发泄出来。
将自己丢在床上,脸边的发梢随着呼吸搔动,略略痒痒的。小小的甩甩头,周彩宁看着上方天幕中的点点繁星说不出话,眼前浮现这半生的苦与乐,悲或喜,遭受过的,享受过的,全部转动着变成漩涡将心神卷进去。周彩宁觉到自己慢慢向下沉去,脸上露出安详的笑容,快到底部时,半眯的眼睛隔着冷冷的水瞧见上面的蓝天,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晴空,周彩宁忽的醒来,浑身汗腻腻,脸旁贴着几缕湿发。昏昏沉沉的反身爬起,周彩宁打开床头小柜,凭着感觉在抽屉中寻摸出一粒赤红色小胶囊,仰头吞了下去。浑身难受也不愿再整理,翻了个身,滚到床的另一侧,慢慢伸手关上房灯,精神猛地放松下来,和着头顶点点暗下的繁星,一起进入了暗夜。
白栎却没法入睡,毕竟坐在硬板凳上过夜,可是不比之前的午睡。白栎起身走过卧室,想着是否有其他睡觉的地方,想到这里才觉到昨天自己傻傻睡了一晚上的沙发,米慧也没对自己说有没有其它的床铺,唉,真是一言难尽。
白栎查看那两间小屋,却发现根本没有另外的卧室,一处书房,一处旧物室,白栎无语了,比较着看看到底哪一处更适合自己打地铺,心中突然想到现在要不要回去睡沙发呢?
白栎拍拍脸,鄙视下自己,打消这个念头,想了想还是去最里面的旧物室吧,在客厅椅子上熬一晚太傻,在书房也没有舒服的地方,还一股子墨臭,闻多了晚上八成要做噩梦,还不如到旧物室收拾一下,看看有没有毯子、毡布之类的,还能凑活着过一晚。
白栎表面这般劝慰着自己,实际上只是不愿在周彩宁面前出现太过凄惨的样子,比如明早醒来的模样,白栎现在都能想到会是多惨,所以选了明早起来周彩宁最不可能来的旧物室。
折腾了好久,最后一股脑将东西推到一侧,拿出块破布擦干净地面,锁门后白栎躺倒在地,幸好这时夏天的夜晚还不算酷热难耐,白栎盖着上衣进入了睡乡。
早上,白栎睁开眼,看到面前的白茫茫的一呆,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从房中整理出来的地方滚到墙边,这才打着哈欠坐起,揉了揉双眼,虽然地面硬梆梆硌得很不舒服,而且到了凌晨地面变得冰凉,不过感觉还不是很差,毕竟小时候在村子里的家中,也曾在院子里铺个凉席,天为被地为床的睡过炎炎夏日,这次权当重温幼时回忆。
顶着红丝密布的眼睛,白栎恍恍惚惚的走出来,看看时间,还不到八点钟。解决了个人生理问题,洗了个凉水脸清醒清醒,白栎瘪着肚子浑身乏力,自从昨天中午那顿,直到现在只是喝了壶茶水,白栎感觉胃部灼烧的热感,仿佛丢进去任何事物都可以马上消化殆尽。
走到客厅,看着紧闭的卧室门,白栎挠挠头,不知道她是否还在,上前轻轻敲门,没有声音。
白栎苦恼的想了想,觉得还是先到厨房解决肚子的问题重要。
没有面包和牛奶,就连一丁点的零食都没,白栎无奈的啃着苹果走出来,当然还有其他的蔬菜鲜肉,只不过自己不会做罢了。
连续三个苹果下肚,白栎感觉自己要是继续的话以后可能再也不想吃苹果了,只是勉强垫垫肚子,白栎吐出胃中酸气,又站到门前,贴耳细听,确实没有动静,白栎纳闷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连个声响都没有,一边仍旧不死心的用力拍打着,许久之后才断了念想,回到桌旁坐下。
看着一侧的水墨山水图发呆,白栎很是头痛之后的事情,想要和周彩宁平和的交谈吧,人家根本不想理,难道赖在这里死磨硬泡吗?白栎还没有厚脸皮到如此地步,就算在此处没得到答案,还有其他的地方去寻找,只不过没有这里的直接快捷。
白栎站起身来,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