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钝的脚步停了下来,耳旁似乎听到些声响。
白栎转身又附耳倾听,的确不是自己的错觉。不似昨晚卧室内传出的“砰砰”声,只是轻微的一阵琴筝和鸣,听着有点像是手机的铃声。白栎此刻才发现周彩宁还呆在里面,不知为何没有开门,也许是不想看到自己的模样?
白栎皱着眉头摸摸脸庞,肉乎乎的也不像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啊。再次走向玄关外,想着自己要不就彻底离开,就当自己还是前几天的学生,只不过沉睡了二十年后再次苏醒,这样想着心中也能轻松些。
白栎站在过道口回望四下,寂静的房间内若隐若现的乐声还在空中,白栎紧着眉头,感觉有些不对劲,不至于睡到现在还没醒,连电话声都听不见吧?
第三次重回到门前,用力的拍拍门,仍旧只有电话声响,白栎有点担心,大致扫了眼暗红色门,从之前的声响也没F县到底是什么材料制成,是不是特别结实,平滑的表面也见不到把手、锁口之类。
白栎压下心中的慌乱,一边长吸口气,退后两步,猛地装向屋门,“嘭”的一声响起,只是纹丝不动。白栎揉了揉肩膀,幸好有着一层松软的缓冲,疼痛只持续了片刻。静静的空气中音乐似乎停了下来,白栎放缓呼吸靠近,的确没了铃音,踟躇着接下来还要不要继续,手机再一次响起。
像听到冲锋的号角般,白栎倒退了五六步,胸腹涨起深吸一口气,肩膀对准目标,“嘭”的一声巨响,白栎全身跳起冲向前方,顿时感觉到似乎肩部被砍上一刀,痛的眼中泛起了水光,白栎整个人被弹出半米外,差点倒在地上,眼镜也斜倒一侧。只不过铃声仍在响动,甚至感觉越发的急促,白栎只好摘下眼镜,别扭的换到身体另一侧,退后更远,闭上眼睛回想五壮士、光和云的事迹,心中腾起激烈悲愤之意,前脚掌用力的踏着地面,睁开眼发起了死亡冲锋,还要加上一招跳斩。
接触时首先一股强烈的反作用力挤进这一半身体中,整个人仿佛快要被压扁,接着明显的失重袭来,白栎眼角看到越来越近的地面,只能勉力将正面转向上方,避免不小心破相。
楼层似乎有一丝颤动,白栎重重的倒下,浑身每一处都在哀嚎,尤其是最后一次撞击的左肩膀,好像粉碎一般。
挣扎着起身,转头就看见周彩宁蜷缩着躺在床上,像是婴儿般,昨晚的装扮没有改变,蓝色的背影显得异样的柔弱无助。白栎绕到她面前那侧,见到小脸通红着双眼紧闭,之前那么大动静也没有醒来,头发凌乱的遮掩半侧脸庞,双手紧紧环抱,薄薄的衣裙被拉扯般紧紧的贴在身上,显出瘦小的躯体,白栎上前摸摸额头,温度几乎灼手。
白栎有些手足无措,铃声似乎第三次响起,白栎从地上的包中掏出一直鸣响的手机,像是青翠一小截竹子,接通来电就听到昨日那位大妈的声音:“小宁啊,怎么现在还没过来啊?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情,难道那坏蛋又跑你家里无理取闹啦?喂,喂,怎么没声音,难道手机坏了?”
白栎这才开口:“你好,我就是那坏蛋,她好像发高烧,现在有些叫不醒了。”
那头的声音消失了片刻,紧接着高高的响起:“生病了?那你还不赶快给医院打电话,还在这耽误时间!”
白栎听着电话中的忙音,连忙拨通救护电话报上了地址,站在一旁看着周彩宁,不知道做些什么。
窗帘外不似昨日的光明,好像阴了天,白栎拉起一侧的被子轻轻盖上,退到一侧拉起窗帘,见到天空布满云朵。
时间悄无声息的流逝,一刻钟后,白栎抱着周彩宁,跟着前方的医生走出,后面的孙大妈关上房门,紧紧眉头看着前面的身影,也没说话。
白栎怀抱着轻飘飘的人儿,起初的别扭不知跑到何处,双手不敢动弹,满含歉意的看着没了精神的面容,只希望她能少经历些痛楚。
只走了几步双臂就开始阵痛,白栎皱着眉头强自坚持,觉到自己说什么也要将她抱下去。低头看着昏睡的面孔,苍白中有些恬静安谧,头顶的秀发不是蹭到白栎下颌,似乎也在搔动心中的柔软。白栎思绪纷乱,突然想到昨晚她推自己的那一下,不知这瘦弱的身躯是怎样迸发出那般力量。
微微的失重感袭来,白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电梯里,脸色一白,顿时觉到一股晕眩,胃中的苹果酸涌上来,白栎勉强靠着侧壁,浑身尤其是臂膀颤动着,让一旁的人一阵的鄙视,看着这般庞大的体型,原来只是个腊枪头啊。
幸好只是在九楼,白栎这才可以强撑到救护车中,只是满脸的大汗和颤抖的身形让众人不忍卒视。
在一阵“呜呜”声的疾驰下,十分钟未到就抵达了附近医院。急诊室内,看着治疗服药后的周彩宁脸色回转,呼吸正常,一旁的白栎和孙荣丽才放下担心,向着一旁的医生不住道谢。
孙大妈缓口气,跟着那位主治医师轻轻走出来,白栎慢腾腾的缀在后面关上门。
孙大妈上前一步问着:“李医生,不知道小宁这是得的什么病啊?”白栎也侧耳倾听,只是这位瘦高的李医生一边摘下口罩,指了指前面的办公室,示意一同到里面再说。
一行人坐定,李医生这才开口,声音洪亮的说:“初次诊查只是高烧的症状,不过从脑电波图看上去似乎还有其他的一些原因,也有可能是精神受到刺激引起的昏厥也说不定。不过现在烧退了,过会应该就能醒来,我们还可以进一步检查找出具体的原因。”
白栎避开孙大妈似乎“嗤嗤”穿透空间的眼光,一副全是自己错的神态,李医生也跟着道:“从病人的初诊可以看出来,周女士之前精神一直算不上好,不能经受太多的刺激,所以白先生你作为生活中的伴侣,希望你能够稍微注意下你们的生活交流方式,希望能舒缓轻松的进行,以免加重精神上的负担。”
白栎诺诺的点头,心中想着自己倒是愿意和她平和的说话,怎奈她心中对自己执念已定,始终不肯多说一句话,我又能怎么办?李医生继续道:“好了,你们可以先去照顾病人,等我们寻找一下她的之前的病历,再确定是否有其他的检查需要,到时再专项治疗。”
白栎和孙大妈道谢之后回到医护室。孙大妈坐在病床侧,看着白栎压下破口大骂的想法,心疼的抚摸那张煞白的小脸,用湿毛巾轻轻擦拭。白栎远远的坐在墙角,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时间慢慢过去,周彩宁脸色回复了精气神,看着一幅要回醒的模样,房门突然轻轻拉开个缝隙,一个小女孩扒着门侧探出头来,见到屋内的白栎吓得缩了回去,接着门被推开,一位隽逸的人走了进来,不高不矮,普通身材,相貌和善,身后紧跟着那位小姑娘。
这人见到角落的白栎也是一顿,微笑着打招呼,让白栎感觉到一股君子如玉的气质。
孙大妈已转头看见,欣喜的过去迎接,低声道:“兰先生怎么过来了,还有你这个捣蛋鬼。”说完上前抚了抚小姑娘的头顶。
小女孩扎个苹果头,约莫十岁左右,糯糯的大眼睛机灵的眨着,走上前和抱着孙荣丽的手,圆圆的脸蛋儿笑出了小酒窝,稚气童声道:“孙奶奶,周老师生病了,我能看看她吗?”
白栎从未见到的慈祥笑容出现在孙荣丽脸上:“可以啊,不过你要乖乖的,周老师在休息呢。”说完拉着小手走到床侧,让小女孩坐到凳子上。
小女孩看了看,回头小声道:“周老师睡着了吗?看样子不像生病啊。”
孙荣丽微笑问:“怎么不像啦?“
小姑娘语气天真的回答:“生病不是就变得不漂亮了吗?上次小雪病了就很丑,不像周老师还是很好看呀!”
屋内的人轻轻一笑,孙荣丽道:“小机灵鬼,那是因为你老师病快要好了呀!”
小姑娘稍微歪着脑袋问:“好了之后还给我们跳舞上课吗?”
“当然啦!”
小姑娘眯着眼睛,笑容满面。
那人似乎是他的父亲,轻声招手道:“香雪,过来吧,别打扰到你老师休息,让你孙奶奶坐下。”
小姑娘跳下凳子,轻轻走到父亲身旁。一身衣着很是简单,纯白衬衣,黑色长裤,身量不高,却有一股松竹而立的气脉,看着岁数应和自己差不多,白栎却觉得怎么有这般大的差别呢。
那人轻轻走到床侧,怜惜的眼神一扫而过,转头低声问着孙荣丽:“我是送香雪到舞室,听正要离开的学生,才知道周老师病了,才到附近的医院找找看,幸好找到了。不知现在怎么样?”
孙荣丽同样低声道:“医生说算是高烧,吃过药已经退下去了,现在看气色也好上许多。”接着看到一侧起身的白栎,向着两人介绍:“这位是小宁的丈夫,白栎,这位是香雪的爸爸,梅兰亭。”
梅兰亭心中早有猜测,这时方才目视白栎的眼睛,颌首:“原来是你,白先生好。”
白栎回礼,避过那莫名的眼神,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间微微一僵,孙大妈也在一旁看戏,心中同时比较着双方,总觉得这人的差距怎么这样大呢。
幸好小姑娘清脆的声音打破了略显尴尬的两人:“周老师动了一下,是不是睡醒了啊?”
三人连忙看过去,果然,周彩宁眼睛眨动几下,渐渐看清身旁的一切。
耳旁传来孙大妈关心的声音:“怎么样了小宁?身上还有哪地方不舒服?”
周彩宁将手臂伸出来,长长呼出口气,略显沙哑的声音道:“没事了,孙妈。”接着看向屋内的几人,向着床侧的梅兰亭颌首,而后挣扎着起身,孙荣丽连忙上前扶着,让周彩宁靠在床背坐起。
周彩宁接过递来的水杯,小口滋润下喉咙,放下后对着身前的孙大妈和梅兰亭道:“还要麻烦你们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从两人身后挤出来的梅香雪露头娇声道:“还有我呢,我也过来啦!”
周彩宁脸带笑容道:“是啊,还有你个小淘气鬼,怎么愿意过来看我啦?”
小姑娘的脸一鼓,一脸不高兴道:“我才不是淘气鬼呢,我都过来看你了,你还说我坏话。”
三人轻轻一笑,梅兰亭静立一侧,体贴道:“要不要现在把医生请来,再检查检查。”
孙荣丽也恍悟道:“是啊,刚刚那李医生还说等你醒了就在复查一遍,看是不是有其他的问题。”
周彩宁略略摇手,声音也回复原来的淡雅:“不用这样麻烦,都是以前留下的沉疴痼疾,治不得完好了,等会休息下就可以回去,不用再麻烦再检查什么的浪费时间。”
梅兰亭皱眉,劝慰道:“查一查总归是好,怎么算浪费时间?越是之前留下的病根越要早点治疗,省的病情再复发,就更麻烦了。”
手旁的孙荣丽附和的点点头。
周彩宁微微摇头,一脸坚定的神色,两人只好罢休。
小姑娘见到屋内又闷了起来,心中微微叹气:唉,这些大人真是的,还是要我出马啊。一边突然开口:“周妈妈,你什么时候能回舞室啊?”
梅兰亭身子一僵,接着神色定定的看着周彩宁,略带期待略带抱歉的意味。
周彩宁略略低头,眼睛弯弯的看着小姑娘道:“小丫头,记得要叫我老师知道吗?”
香雪睁大着眼睛:“可是现在没在上课呀!”
周彩宁伸手让香雪来到身侧,直起身双手轻轻揪着小脸蛋,调笑道:“那我也是你老师啊!”
小姑娘嘴中“呜呜”的挣扎着,周彩宁刚一放手就扑到自己的怀中抱着自己。
梅兰亭略一回神,淡笑着道:“香雪,别胡闹。周老师是不是还没吃早餐,要不要我出去买点什么?”
周彩宁抬头微微拒绝道:“梅先生,真的不用麻烦你,等会我回家去就可以了。”
梅兰亭看着周彩宁不说话,坚持自己的提议。
周彩宁抚了抚脸侧的乱发,只好微笑道:“那就谢谢你了。”
梅兰亭笑着转身出门。
孙荣丽略微高兴的拉起小姑娘,道:“让你老师好好休息,来,下来玩。”
香雪不乐意的扭扭头,周彩宁也摆摆手:“都睡了这么久,有什么好休息的,让她在这趴着吧。”
香雪回头做了个鬼脸,惹得孙荣丽一阵嬉笑。
周彩宁略微向着床侧挪动,让小姑娘坐在身前,拿起她随身的小梳子整理稍显散乱的长发。第一次见小姑娘从衣兜里拿出梳子的时候,周彩宁还觉得这小女孩怎么这般在乎自己的秀发呢?只不过知道原因后,每次见面都会替她梳理一番。周彩宁白净的手掌捋过顺滑的长发,如拂过小溪的流水,每次都能带给自己从前的回忆。
脑中微微一痛,周彩宁转移了注意,看着一侧的孙荣丽疼爱的看着自己,像是突然回想起什么似的,问:“我记得之前是在家,不知道是怎么到医院来的?”
孙大妈变了脸色,见到周彩宁专心梳理小姑娘的秀发,低声道:“早上见你到了时间还没过来,也没通知舞室,就给你打电话,打了两三次,被白先生接到,说你生病晕倒,急的我慌忙来到你家,幸好救护车已经来到,这才能送你过来。”最后想了想,加上一句:“还是白先生撞开卧室的门才发现你昏倒,也是他送你下的楼。”
周彩宁面色未变,像是没听见那人一般,手中不见停顿,只是低低应了声。
孙荣丽回身看向先前白栎所在的地方,发现早没人影,这才后知后觉道:“刚刚还见他在这,一会就不知道上哪去了。”
香雪舒服的坐在床边,听到后问着:“是那位胖胖的人吗?他是谁呀?”
周彩宁在小姑娘耳旁梳出几缕束发,轻巧的扎着小辫,一边道:“小孩子不要说别人胖胖的,不然你你以后就会变成那样,知道吗?”
小姑娘皱皱鼻子,心中暗想:“现在什么时代,还这样骗小孩,一点进步都没有,哼!”一边犹有不服气道:“我昨天就见到那位伯伯了,就在我们舞室那。”
一旁的孙大妈脸色一僵,见到周彩宁看了自己一眼,只得实话实说道:“今天看到他我才想到来,昨天下午他来过舞室,只不过我看你在上课就让他到里面的接待室等着,没成想人老了记不太清,把他忘在里面了。”
小姑娘接着出卖孙大妈,嘻嘻笑道:“我还听到街上的人说,昨天是警察叔叔把他放出来的呢!”
孙荣丽剜了这小姑娘一眼,暗暗道:“哎呦,这淘气鬼,能不能少说几句唉?”
周彩宁止住心中的笑意,一边突然对着香雪问:“那就是说昨天上课你没有认真听老师讲课喽,是不是?”
香雪生气的抱着手鼓着脸蛋,怎么可以这样套路我一个小孩子呢,你们这些大人能不能像我这样纯洁漂亮啊?
周彩宁嘴角抿笑,最后梳顺一番,让香雪转向自己,素手轻轻将鬓发拢齐,加上左侧俏皮的小辫,更显得娇憨可爱,不由笑着称赞:“香雪好漂亮啊,嗯,比老师都好看。”
这才小脸绽出笑容,跳下床将桌上的水杯送到周彩宁手中,惹得两人不止的喜爱。
梅兰亭提着餐盒走进屋,就见到这般和乐的场景,看的有些痴迷,见到三人的目光,才略显窘迫的走进去。
屋内又和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