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栎失魂落魄的坐在出租车后座,身子探到车窗边吸收太阳的温暖,仍觉心中止不住的冰冷。
思绪纷飞,一会想要停下返身回去,却又想到之前未留,此时如何回头,一会儿幻想那人八九分讨厌自己,过去作甚,还不如留下来的好,只是始终压不下心底的冲动,终究是自己选择的伴侣,总归是要见上一面的,白栎如是对自己说。只不过心中仍然低落,也许是习惯了之前短短十数小时的生活,很舒服,很快乐,让此前未曾经历过的白栎,有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幸福感。
白栎细细回味这丝幸福,忽地脸色一变,暗道:“坏了,我好像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心中失落感骤增。
车子七转八折的穿街过巷,停在一条窄小的街道的入口。
白栎结账下车,站在路口旁的香椿树下,打量着街道内的景物,有点欣喜的在此时城市里看到这样安静的巷落,两侧低矮的楼房也有种久隔的亲切感。将将够两车并行的窄窄街道,两侧小型的书店、碟片店、乐器店、小饰品店参差向里延展开,有的店主人家围着小饭桌坐在店口吃饭,一旁小餐馆中三三两两的年轻人高谈阔论,一两团成群结伴的孩子蹦跳着跑过,白栎心里稍稍沉静,觉得此行应该不会太差吧。
踏步向里走去,行不到百米,看到竖着一人高的招牌,古色的白底黑字,上书“凤羽舞阁”。白栎按着指示,踏进向下的楼梯。
橘黄色的灯光照耀,远远的看到大门紧闭,白栎走近轻轻一推,木门缓缓而开。地下室内并不大,一侧被玻璃幕墙隔开当作舞室,隐约看见周彩宁一身粉白色古意纱服,如初绽的荷花,走在一群小姑娘间仔细检查,不时停下指正孩子们的站姿。
另一侧布置成客厅模样,仿照古式的摆设,客厅正中的堂画条案皆在,正上方挂着的招牌匾额,筋骨浑圆的颜体遒劲有力,屋内飘着淡淡的茶香,木椅摆设,房顶微醺的烛光,加之从舞室飘出的鼓瑟琴鸣,不禁觉晓时轮运转,诘叹此身。
厅内一侧向里的通道走出一人,身形蹒跚,腿脚似有不适,却是一位头发略白的老人家,穿着很是素净,白栎微笑着点头上前。
孙荣丽初见就感觉身影有些熟悉,走到近处才发现是那人,见到他嬉皮笑脸,更是不喜,不过顾及远处的彩宁在教孩子们,这才没有像往常般哄他出去,而且心中也不愿彩宁见到这人,再横生些烦闷,冷着脸招手,将他引入后房。
白栎老老实实的跟着,走过短短的小廊,进入最里面的房间,好像是招待室。
孙荣丽这才冷声开口问道:”哪股子风把你吹过来啦?“
白栎微微一滞,试探道:”老人家,您应该认识我吧,我来找彩宁。“
孙荣丽装着糊涂:”人老啦,记不住这猫啊狗啊人的,你谁啊?“
白栎被噎了一下,忍着别扭礼貌道:”老人家,我就是里面那舞蹈老师的老公,来找她有点事。“
孙荣丽作恍然大悟状:”哦,原来是你小子,不过她在教课呢,现在没工夫见你。“
白栎微皱眉道:”那要不我就在这等等吧。“
孙荣丽摆摆手:“行,那你就在这等着吧,不过现在还没来得及准备茶水什么的,你就在这坐着吧,记得别随便出去,省的打扰了她们。”说完马上转身走出,仿佛不愿再多看白栎一秒。
白栎本想要是这样的话,还想让这老人家提醒自己什么时候才结束呢,还没开口就见人已经消失,只得无聊的靠墙坐下,虽然感觉有什么不妥,一时没有想出来,只是在思考什么时候才能碰面,到时候说些什么,不一会脑袋就摇摇欲坠,白栎微微仰起头,后脑勺靠着墙壁,找周公聊天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白栎勉强睁眼,感觉浑身酸痛,脖子歪到一边,轻轻一动,一股针扎的刺痛,不住的“咝咝”吸气。缓了缓,白栎勉强起身,扭扭腰间盘,双手上伸打了个哈欠,接着取出腕卡看看时间,发现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
白栎向门外探去,听不见动静,只有微弱的光芒传入,刚刚的大妈不知去了哪里。从通道走出来,一眼就瞧见玻璃房内杳无人迹。白栎这才真切的感到被人耍了一通,只好返身走向店外,脸色一变发现门已上锁,外面崭新的精钢大锁无情的嘲笑着,白栎生气的一脚踹在门框上,木质大门纹丝不动,只有白栎倒吸几口凉气。
一阵的死命拉拽无果后,白栎死心,拿出手机翻到最后查找周彩宁的电话,拨打过去却提示用户关机,白栎生气的举起手机,半晌却没摔下去。
时间一点地过去,仍见不到半个人影的白栎有点绝望,踌躇片刻后使出了最后压箱底的招数。
大半个钟头后,站在门外的白栎感激的道谢:”真是麻烦你们,太谢谢啦。“
一身整齐制服精瘦的警察同志笑着摆摆手,一旁比他略高的同事微微告诫道:”以后注意,别再这样啦,你说你们这些人也真是,平时也不知道注意,出了事就找我们,你说我们有那么多时间吗?”
白栎窘迫的不住道歉,那警察又稍微说了几句,回头看向门前收拾器具的开锁师傅:“麻烦您走这一趟,一切收拾妥当啦?”
老师傅点点头,对着白栎道:“锁给你修好了,还是原来的钥匙,你要是想换别的锁也行。”
白栎口称不必,同样十分的感谢这位救急的老师傅。
签字画押之后,那三人告别,白栎这才结束自己和警察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回想起来也是一阵的无语,先是打电话报警说自己被锁在自己店里,来了之后一阵调查询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审问窃贼呢,幸好能借助这时先进的科技马上查实身份,最后找来那位开锁师傅,这才解救自己出来。
白栎呆站片刻,慢慢踱步走上去,街道附近各种意味的目光看的白栎一阵尴尬,强装若无其事的走出,拐到外面的路上走了老远才停下脚步。
既然此处算是没有找到,白栎只好在路旁一边等车,一边拿出纸巾看看下一个目的地。
运气很差的等了半个多钟头才拦到一辆出租车,白栎脚都酸了,上身的西服脱下,衬衣隐隐湿透,透出块块肉色,十分的窘迫。
坐上了车,幸而路程不远,八九分钟就停在另一处小区门口。
白栎走过白色大理石门楼,从门外就能看到又是林立的高楼,幸好目的地只是在九楼,白栎想着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在九楼自己就有点开心呢?
一路攀登的幸苦自是不提,好在白栎放慢脚步,站在九楼的走廊时才不至于变成软脚虾。
来到门前,白栎整理下衣服发型,再次穿上西服,接着对了对腕卡,果然没有反应,白栎深吸口气,按了按一旁的门铃。
没有动静,隔了会,再次按下,还是没反应。
一分钟后,白栎用力锤着房门,心中稍微不确定里面是没人,还是看到外面的自己,不愿开门?
十分钟过去,白栎双手通红的放弃。看看时间,四点钟刚过不久,不知道她现在到底跑哪去了,下班不回家,真是不守妇道,白栎无奈的靠在墙壁边,心中不停的鄙视这种不顾家的女人,一时不知道现在怎么办,难道一直在这等?
白栎突然直身拿起手机放到耳边装作通话中,一边瞄见不远处的房门打开,一位中年男子走出来,莫名奇妙的看着白栎不停的说着“嗯”“好的”,一幅浮夸拙劣的演技。
那人走远后,白栎微微松口气,想到在这干等不是被人当成神经病就是坏蛋,想到来时隐约见到小区某处的茶馆招牌,在那里等是不是更好呢?
白栎马上下楼。
茶馆内只有三五位老人,正坐在一起闲聊家国事。白栎找个僻静的角落,随便叫上一壶茶,慢慢消磨时间。清风携着花园中花草树木的气息,偶尔吹进屋内,无聊的白栎拿出手机,慢慢翻找着,心中浮起一种隐隐偷窥的刺激感。
不过很可惜,没几张照片,大部分都是和米慧的生活合照,剩下就是些食物、建筑、房间摆设之类,白栎心中八卦之火消退,看着两人的合照微微感叹,索然无味的关闭。
点开网络,没想到这时度娘仍然活着,白栎浏览上面的热点新闻,慢慢感觉这二十年来的巨大变化。之前只有三个半常住人口的月球变成了游乐园,当然也接受户口转移,只不过志愿者很少;还有因为储量的减少以及环境保护,当前能源百分之八十都是电能,油气慢慢退居二线;电能的主要来源大半是广阔大海中蕴含无限威能的潮汐和洋流,以及太阳和陆地的河流,甚至正在开发的月球也是源头之一;人类的寿命继续提高,白栎甚至看到某篇报道声称每年寿命可提高一岁,不禁暗忖这岂不是长生不老的节奏啊;某地两百层千米大厦竣工,为国内第三座千米级高楼,欢迎大家参观旅游,白栎默默点了右上角。
开阔了一大波眼界后,白栎又感到无聊了,就算再厉害和自己又没什么关系,白栎还想搜索下有没有发明出来时光穿越机,只不过跳出大片的小说链接,这才作罢,又闲下来发呆。
白栎背对那群老人坐着,中间隔了不短的距离,之前自己没用心,再加上起先他们声音放的很低,直到现在像是争论起来,这才偶尔听到他们谈论的话题。
好像再说自己。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道:“我就觉得这人不地道,你说要是不喜欢那姑娘,离了不就得了,偏偏缀着人家,算什么事?”
另一人粗粗道:“你又不是他们熟人,谁不定有内情呢?或许是那姑娘不同意呢?”
一群人起哄,略显尖利的声音响起:“你可别胡说了,就那样还人家姑娘不同意,你说的那是陈世美,可不是这猪八戒!”
一阵笑声响起,之前那沙哑声插口:“就这情况,我老家,小时候可是有他们好看,我可是亲眼见到过。”
粗粗的声音笑骂道:“什么时代了?还你小时候,你小时候土地爷还活着呢,这么多年过去,思想怎么还这样呢?”
另外一道低沉的嗓音道:“是啊,不过老赵也是替那小姑娘不值,多好的人呢,净被这种小人耽误,唉!”
那粗声之人提醒道:“背后少说别人的坏话,都是些风言风语,谁能当真,小心被别人听见,来,喝茶。”
一时杯盏交接,茶香四溢,冲走了空气中的污浊。
白栎未敢动弹,若是上前理论,自己虽是当事人却是最不知晓内情的;或者高声制止?白栎还是有些羞愧,想来多半归结于自己,所以只得一动不动,发呆的看着眼前飘散的茶香。
发呆的时候,时间流的分外快,才回神就感觉气温慢慢降下,太阳光从高楼间隙直直的掠过,将楼影拉的异乎的长,小茶馆内也只剩白栎一人,老板似乎回到了后厅。顿时孤独寂寥的心绪涌上心头,白栎咽下早已发冷的残茶,心想现在应该回来了吧。
所以白栎继续闲坐,直到店主出来,意外的看着道:“白先生,还在呢,要不要给你再续点热水啊?”
白栎一愣,这才起身,摇摇手,跟老板告辞。
转了个弯,白栎瞧着楼上的窗格,见不到灯光,无奈的走向侧面的楼梯间。
磨磨蹭蹭的再次来到门前,白栎又是紧张的按按门铃,此前的紧张是因为屋里有人,这时却紧张屋里没人。
果然不出所料,门还是没开,白栎胸腹间大起大落的鼓动,过了好一会才平静。楼外已经暗下,走廊里白亮的灯光照的人心烦意乱,此时正是下班回家的时间,九楼的人们到家门口时都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人,有的视而不见,有的一脸鄙夷,不管如何都要显得自己正义的一面不是。只有一人和白栎招呼两句,被白栎婉拒去他家后,打开斜对门走了进去。
初时白栎还拿着手机做做样子,到后来半想通半心累的正大光明的站在门口,再次脱下外衣,放到手臂上,像个门神般静静的等待。
时间慢慢过去,白栎精神还是很好,只不过是得益于之前的茶水。此时感觉小腹传来阵阵不适,白栎慢慢着急,浑身汗流直下,再加上头顶的炽光,活脱脱是到了流火的季节。一天的心累体乏,白栎此时也不想动弹,心中积存的怒气无处发泄,只得自嘲:流汗就流汗吧,也算个排水的方法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