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雨脸上的神色很奇怪,对于她的这位名叫褚芳的师父,周广宇自然是颇为厌恶,在他的心中褚芳就是在折磨他的女儿。
但是灵雨似乎并不这样想,对于褚芳她的感情更复杂,说不上恨,但也说不上爱,说起来平平淡淡却又有着思念。
“后来我才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在冬天,下着大雪,我们在一个水很深但是结了冰的池塘上打斗,冰结的有一根中指那么厚,只是在不同地方厚度不怎么均匀。
我们在冰上交手,那一次打的很是厉害,相互之间用了各种各样的手段,冰上不能太过用力,用的都是巧劲,我们打了快一个时辰,把冰层打裂、打散了,她还卸掉了我的两条手臂,在躲避她攻击的时候我一不小心掉进水里了,那时候正是冬天最冷的时候,池塘里的水也冷的彻骨,她把我救上来时,我已经快晕倒了,然后回到屋里就病倒了。
这次我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这一段时间她没有再让我看野兽搏杀,只是每天照顾我喝药、吃饭,陪我说话。
那个时候我很沮丧,感觉自己的生命就像一个笑话。
我说师父我真的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我受不了了。
她说不要说傻话,好好休息。
那是她对我最温柔的一次。第二天我睁开眼时,见她在我床边坐着眼眶红红的,我很奇怪,她很强大,不知道是什么让她流泪了。
‘褚,你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会有希望。’
‘其实我现在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你能够活下去。我知道这样的生活不是你想过的,也不是你该过的,但是你想过你的生活就必须打败你要面对的。
你不知道他们有多么强大,曾经我也想过打败他们,可是我失败了,所以我现在仍然是他们的一员,他们强大的让我现在想起来仍然感到窒息,你不明白我多么绝望,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
师父一直觉得你是有希望的,你还不知道吧,你的父亲秦王已经登基了,如果你能够活下去,你就有可能打败他们。’
‘你不知道在这里要活下去是多么艰难,你以后还要面对更多的厮杀、更多的拼斗,活命的机会很少,你如果挣不到,你就死了。
我真的不想让你死去!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
我没有更多的办法,只能让你走我走过的路,因为没有别的路了,我失败了,但或许你能够成功。
这里不是皇帝不是大周律维系的世界,这里是用长剑钢刀维系的世界,在这里只有生和死的区别,而我只想让你活着,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会是你未来能够活下来的筹码……’
那天她说了很多、很多,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活下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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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灵雨去上课,经过通往启善堂的一条必经的甬道时,发现李顿竟然在那站着,仿佛已经等了一会了,见到她过来,行礼道:“长公主殿下,李顿在此恭候多时了,不知道殿下能答应臣下的请求吗?”
灵雨淡淡道:“不能,你这是在逼迫本宫吗?”
李顿恭声回应:“顿不敢,明天臣会再来恭候长公主?”
说完行了一礼转身离开,看着李顿向着启善堂走去,灵雨眉头大皱,“这个人一向做事都是这样吗?”
夕雪道:“据奴婢所了解的,李小公爷还真的是这样,不达目的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在这甬道之后,几位皇子皇女对着她和离开的李顿指指点点,甬道外面也有几位王爷公爷家的子女看着,灵雨看到这种情况,心里不悦,却又生不起气来,也就不理他们。
很快,李顿在路上等候挑战长公主再次被拒绝的事情就又传了出去,像风一样。李素利听了都懒得再骂李顿了。
邓晨听了笑笑对颜夕道:“这位公主脾气倒好。”
周广宇听了也不以为意。
张方奇怪地问张开:“父亲,为何陛下不干预啊,外臣轻易向公主挑战似乎有点不合规矩,而且李伯伯也没有干预,这是为什么啊?”
张开笑笑却不说话,张夫人看了儿子一眼,挥挥手让仆人们退下,温声道:“方儿能看到这一点也不容易,只不过这本来确实不算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小儿女打闹罢了,而这两人又都年纪不小了那里能事事都由父母决定的。至于另外的,结合长公主的身份,再想想如今朝堂的情况,自己考虑一下吧。”
张方思索了片刻,“难道陛下想要重用长公主。”
张夫人轻叹一声,“想的重了,跨越太多。长公主刚刚还朝两三日,怎么可能。陛下或许只是想看看自己的长女究竟如何吧。本朝长公主身份尊贵,如今太子殿下年纪尚小,陛下十年前又受过伤,身体抱恙,将来一旦山陵崩,长公主的身份就是照顾太子的最佳人选。
前几年二公主一直试图取代失踪的灵雨殿下的位置,现在不是还在领着长公主的份例吗,但是如今正牌的长公主回来了,这就让人麻烦了,她有着长公主的名分,而且武艺高强。
从前我和你父亲猜测在陛下年纪较大的一子三女中,长公主不在,二公主年龄合适,三公主才能卓越,以陛下的性子用三公主的可能性最大,但如今最名正言顺的长公主回来了,这意味着一个可能是最适合的人选出现了,陛下自然不会放过。”
“所以陛下在看长公主如何应对吗?”
“对,不光陛下在看,满朝文武都在看,李将军邓太傅都在看着,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墩子的性子。”
“那皇后娘娘呢?”
“本来,皇后自然是比长公主更适合的,只不过这些年……,哎,也算是个可怜人啊!”
不惑这两天过得颇为轻松,自从察觉到都水监的探子不再跟自己了以后,他就觉得浑身松快,也敢在一些小城里转转了,按照吴大夫的药方,他到药铺里抓了药,每晚找个客栈住,熬药、服药、药浴,做的有条不紊、不急不燥。
他也从与灵雨分开后的迷茫情绪里走了出来,如今走在正常人们生活的地方就觉得一切充满了新奇。
回首过去的十年,回顾那些生生死死的危险经历,就仿佛是已经过去的昨天,他觉得他自己又重新活了一世,自由自在地走在人世间让他觉得各处都充满了欣喜,都充满了生趣,甚至在市上看到泼皮无赖欺负人他都觉得格外的有生活的味道。
一个不知死活的泼皮过来找他要钱,他甚至还给了那人一两,当然当这个泼皮看他出手阔绰,以至于决定要他拿出所有的钱而且不给钱就要打人时,他就随手打了这泼皮一拳,打的时候还笑着觉得很有趣,生活原来这么有味道,我现在像一个正常人了吧,浑不管那泼皮躺在雪地上痛悔三声的嚎叫,甚至那嚎叫传入耳中让他觉得这世界是如此的祥和。
然后捕快过来了,捕快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躺在地上嚎叫的泼皮,问他:“是你打的吗?”
“是的,差爷。”这声差爷他叫的很开心,虽然在往常这完全是不入他的眼睛的。
那捕快大抵对这个泼皮格外的讨厌,上前踢了他一脚,回头对不惑道:“没你的事了,你走吧。”
于是不惑就这样很愉快地向着关东走去,这一路上他边走边看着人世间的一切,觉得格外的舒心,他抱着看戏的态度看着生活中的百态,偶尔甚至还会亲自去表演一番。
比如看到乡里豪霸欺负人了,他就会津津有味地看完全场然后离开,当然如果那些豪霸做的过了火激起了他演戏的兴趣,他就会扮演一番英雄侠士,随手过去将豪霸们打砸一番却也不说原因,当然了,他不杀人,最多会打折他们的腿。
毕竟这些东西与他从前生活的世界相距还是太远了,在他看来都是小儿科,他自然不会太过在意。
这些东西,与他过去几乎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经历相比终究太浅了,也很难让他有深的触动,自然也就不会有做了大侠们常做的好事而心中升起了浓浓的自豪感的情绪。
当然这一路上他做的事自然也不少,比如打折了好几个强抢民女的恶霸的腿呀;盗了贪官家的金银分施贫民啦;无聊地参与地方流氓小帮会的斗殴啦,他做的事都不大,小的都水监都懒得管,他又隐蔽的好,生活顺心的一塌糊涂。
看着平常人在悲喜中生活,看着他们的喜怒哀乐,忧愁、痛苦,心中回味着,哦,原来正常的生活是这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