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开在找到灵雨时,灵雨正在一家叫做曹记豆腐的小店里吃豆腐,这个豆腐店在一个很深的小巷子里,他们找了好久才找到。
张开挥挥手将身后的众人赶走,看到灵雨无恙,他心里松了口气,虽然齐家在这几个时辰里已经吵上了京兆府甚至打算进张府搜查,他仍然觉得没有眼前这姑娘更大的事了。
灵雨吃了口豆腐,笑着对张开道:“张叔还没吃过午饭吧,要不也在这儿吃碗豆腐吧,这家的麻油豆腐做的很好。”
说完唤道:“曹婶,再来碗豆腐吧。”
老板娘答应一声,又端上来一碗。张开倒也不客气,他办了一上午的公务又为着寻找灵雨跑了好几条街,确实饿了,吃完了抓起桌上的茶壶连倒了两碗热茶喝了才笑道:“舒服。这家豆腐真好,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灵雨笑笑道:“小时候,父皇偶尔会带我和母后出来,来过这里一次,大概这里的豆腐真的太好了,所以就记住了,刚回来就特别怀念它,所以就忍不住先过来尝尝。”
张开哈哈一笑,“原来还有这个故事。”
虽然要确认眼前这女子真的是长公主还需要经过不少程序,但张开忽然觉得眼前这女子一定是公主,也只有公主才会有这份气度,那怕在打伤了朝廷大员的儿子惹下泼天大祸后还能坐在这小店里吃豆腐。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虽然说还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是他觉得这位公主会给这个国家的未来带来一些改变吧。
喝完茶他淡淡道:“我们走吧,先到下官府上吧。”
灵雨点点头,接着道:“张叔,我是不是给你带来了大麻烦?”
张开轻笑道:“麻烦嘛,是不小,不过这麻烦不是我的,或者说很快就不是我的了,况且这本来就不仅仅是我的,这是大周的。”
灵雨听了略微感到困惑,张开也不解释,带着灵雨走入雪中径直回张府。
两人回到张府时,张府大门前正热闹,张开也就没走正门避开围在大门前的众人,带着灵雨从一个小偏门回府了。
他没有在府里声张,只是将灵雨带到一个独立的院落,对灵雨道:“公主殿下,这些日子可能要委屈你一下先在这座院子里住几日了。”
说着中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了片刻接着道:“无论如何,皇家对殿下身份的确认需要一个过程,只有彻底确认了殿下的身份,才会正式接殿下回宫。
本来这应该是很简单的,可以直接请皇上派遣宗人府的人过来验证,可是由于在殿下失踪这十年里尤其是最初几年有许多冒充殿下的孩子,导致的结果就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几乎已经放弃了找到殿下的希望,皇后娘娘因此大病过一场,之后就对类似于找到你的消息不怎么上心,而且因此陛下和娘娘的关系闹得很僵。
之所以老臣未将殿下的消息直接上报给皇上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此,这个消息太过敏感,老臣生怕再次引发帝后之间的龃龉,这点尚请见谅。
本来打算在休沐日请陛下来府上,由陛下主导验证,但是事情如今有了变化,不过公主不妨先住这里,老臣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让公主能顺利回宫同时尽量减轻此事带来的震动。”
灵雨向张开盈盈行礼致谢,张开连忙扶住口中道:“老臣受不起啊。”
张开离开了,他还有事,而且他估计马上皇帝就会干涉此事。
周灵雨到屋子里坐下,只见屋子打扫的很干净,被褥都是新的,显然是今天早上刚刚准备好的。
她的剑被放在屋里的一个剑架上,想来是从他处搬过来的吧,院里还有几名丫鬟在清理积雪。
床上还放了三套新衣,一套白色,一套青色,一套粉色,还配了三件毛皮大氅,想来是张家为她准备的,摸上去质地柔软,颇有暖意,比起她身上穿的无论样式、颜色还是质地都不知要好到哪去。
看到这些,她忽然感到格外的心安,再加上屋里放着火炉,进来一会儿工夫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格外舒服,阖上门打个哈欠,遂在床上盘膝打坐练功,她觉得她可以短暂休息一下。
张开进宫面见皇帝时,发现齐铭已经坐在一旁的席上了,满脸通红、怒气未消,看到张开过来,身子动了一下,似乎还想站起身来,但是终究没有起来,恨恨地看了他一眼。
周广宇饶有趣味地看了齐铭一眼,再看看正在行礼的张开,心里微微烦恼,今天当街的事他自然很清楚,都水监一查就查出来了,更何况还有李顿和长孙诚这俩证人。
他烦恼的是该如何和稀泥,齐家需要安抚,由于政治上的因素对于齐交的跋扈他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起来他也很郁闷大周南方诸世家历来号称诗礼传家,在长安几家的公子都很好,可不知为何就出了个不知所谓的齐交,都已经因为他让自己和了两次稀泥了,这次遇到了硬茬子吃了大亏还告状,这稀泥该怎么和?
他想想都觉得烦恼。
张家自然也需要安抚,张开是自己的老部下,秦王府时的属官不说,昔年平北之战张开可是杀得满身伤,几乎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战功赫赫。
京兆尹本就是个得罪人的位置,谁都不愿干,宽压不住京师里那些骄纵的世家子,严得罪的就是世家子背后的世家,好不容易张开顶了缸,宽严拿捏得也很好,京师安静了,大家都好了,如今你齐家子总是在京兆府眼皮下犯事,这次还直接去找张府的麻烦这怎么说?
帮一两次还可,帮多了就伤情分了,况且周律还是要威严的。
他皱着眉头看着张开行完礼,等到张开安然坐回自己的席上。遂问道:“张京兆,齐尚书告你纵亲戚行凶,打伤了齐家的公子,还打死了一名平民、一名齐家的下人,把齐家五六名下人的手脚都打断了,你怎么说?”
张开听了倒是不急不恼,起身在皇帝面前弯腰道:“皇上,老臣冤枉啊。”
他今天心情不错,倒不像从前总是板着脸,这一声冤枉喊得颇为愉快。
周广宇自然听得出张开声音中的愉悦,心里奇怪张开今日上殿竟然难得的不争辩而是喊冤,自己心里烦死了他竟然不烦恼,忍不住呵呵一笑道:“张爱卿,有什么冤枉,谁敢冤枉你啊?况且你今天可是被告,有什么可冤的,我听说齐爱卿家的公子都被你亲戚伤的不轻,还被打死了一个下人你冤什么?”
张开道:“陛下,从结果看老臣自然不冤,可是从这事的缘起看老臣可是就冤死了。”
齐铭听了,起身喝道:“什么叫结果冤,缘起不冤,你分明是故意纵亲戚行凶。”
说完向皇上行礼哭诉道:“陛下,我那孩儿的右手可是已经废了,下人死了一个重伤五六个,平民都死了一个,他那亲戚得多凶恶啊,您一定要为老臣作主啊!”
接着又向皇帝道:“老臣还要弹劾京兆尹张开公器私用,竟然用京兆尹专用的马车搭载自家亲戚。”
张开听完哈哈一笑道:“陛下,这事说起来真的与老臣无关啊。”
齐铭直起身子伸出中指指着张开颤声道:“你、你怎可如此无耻,事实俱在,还要狡辩。”
张开谈口气道:“我说齐大人那,您别激动啊,那马车中的人其实并不是老臣的亲戚,她只是来京城找亲人的,老臣只是给个方便,谁想你儿子就那么撞了上去,说来说去这是你和那女子之间的问题,与我何干啊。”
齐铭怒道:“此话当真?”
张开道:“当然是真的。”
齐铭问道:“那这女子是何身份?”
张开笑道:“其实我也不很清楚。”
齐铭又急又恼喊声“你”就说不下去了。
周广宇看着张开与齐铭在那吵,觉得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好奇,听他喊了半天冤枉,又说马车中那女子与他无关,遂问道:“张爱卿,那女子究竟是何身份啊?”
张开弯腰行礼道:“陛下,老臣实在不能确定那女子的身份。如果要知道那女子的身份还请陛下下旨查探。”
齐铭听了似觉得荒谬向张开问道:“张大人,那女子的身份竟如此之高,需要陛下下旨去查探吗?”
张开肃然道:“然也。”
周广宇听了皱起眉来,他从张开口中听到了一种不祥的感觉,什么叫那女子身份高到需要自己下旨去查探,除非是……他突地打断两人的争吵径直问张开:“你觉得那女子是什么身份?”
张开沉默了一下,缓缓道:“陛下,老臣怀疑这女子就是已经失踪达十年之久的长公主。”
周广宇听了面容僵住了,缓缓闭上了眼。
齐铭看了皇帝一眼,沉声道:“张京兆慎言。”
张开看了看皇帝的神情,转过头对齐铭道:“齐大人,不如我们打个赌吧。就赌这名女子是不是长公主殿下,反正关于你儿子的这件事本就是件糊涂案,分辨的过清楚了大家都不好,干脆就拿来做赌注吧。老夫赌这女子就是长公主,老夫赢了这事就这么算了,老夫输了这事错在我你看如何?这事宜快不宜慢,赌还是不赌,给个干脆话。”
齐铭看了皇帝一眼没吭声。
周广宇虽闭着眼张开的话却一个字不漏地进了他的耳朵,他自然明白张开这话明面上是说给齐铭听得,实际上是说给他听的,实际上是在告诉皇帝他张开有很大的把握这名女子就是他失踪的公主,而且告诉皇帝解决这事宜快不宜慢,拖得越久越不利。
周广宇睁开眼,长吸一口气沉声道:“张开,你凭什么认为那名女子就是朕失踪已久的灵雨孩儿?”
齐铭听了立刻肃容站到一旁,这事暂时与他无关。
张开缓缓道:“玉佩,陛下,这名女子身上带有当年灵雨公主抓周时从老臣身上抓去的玉佩。陛下知道的,自从灵雨公主抓走这块玉佩后一直佩戴在身上,灵雨公主失踪后这块玉佩也随之失踪了。如今它又出现了,而且出现在一名女子身上,这名女子自称是灵雨公主,老臣相信她没有说谎。”
“再者”张开顿了一下,缓缓道:“这女子说出了这块玉佩的来历,她记得老臣。还有一些记忆需要陛下确认一下,不知道陛下十年前可曾带过灵雨公主去吃过曹记麻油豆腐?这女子说陛下带她去吃过。”
周广宇听了愣住了,“曹记麻油豆腐,确定是曹记麻油豆腐?十年前,经常带着灵雨去吃的。”高岩听了也格外惊讶。
说完取出玉佩呈上,高岩从帷幕后走出接过玉佩双手捧着呈给皇上,这枚玉佩正是灵雨曾经给张开看过的那枚,在张开将灵雨安置在张府离开时从灵雨那要过来作证物的,高岩看到这枚玉佩心里登时激动不已,他也认的这枚玉佩。
周广宇拿起玉佩看着上面熟悉的菊花,熟悉的“靈”字,双手轻轻摩挲着,他心里已然开始相信了,当这枚玉佩梦幻般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忽然觉得今天注定是一场梦,一场美梦,梦醒后他也许会见到他那可爱的女儿,噩梦也会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