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风本来靠在门口站着,关注着战局。
他伤势沉重,施过针后,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了。据吴大夫的说法是,身上的伤太多了,施针时顺便都进行了激发,还特意在他几个穴道上扎了几针保证他全身处于放松状态,这样恢复的快些,也是因此他这一夜睡得很香,杀手进屋、灵雨跳上房梁他完全没有知觉,直到剑逼到了眼前,多年的警觉才强迫他醒来。
若无灵雨守着,这一夜他怕是要身首异处了。
听得灵雨与杀手打了起来,心里焦虑,勉强支着从床上起来,只觉得身体宛如面条,站在地上都觉得无力。
费力抽出长剑,慢慢挪到门口,靠着门框站着,长剑拄着地支着,一面默默运力,眼睛焦虑地注视着战局,几个回合下来,他迅速看明白了,来的人武艺都不弱,这般打下去,无论如何都是个死局,他张开了嘴,想让她走,却不敢发声,灵雨的战法几乎是在拼命,他生怕这一声出去就看到她倒在雪地里。
直到那杀手转身攻击吴大夫,他心里一急不知从哪里聚起一股力量在门框上狠狠推了一下,沙着嗓子嘶喊一声“走”,借力纵出,长剑精准地挡住了那杀手的剑尖。
他一时惊慌,待到飞身出去那一刻,脑中电光石火闪过一个念头“中计了”,但已来不及,出乎他意料的是那杀手竟然没有撤剑!
两剑相撞,发出“叮”一声脆响,他只觉得一道大力从剑上传来,将他的剑径直向后推去,直撞到吴大夫胸口,力量从剑身上传来震得他手腕发麻,剑柄在手中隐隐跳动,几欲撒手,勉强用力抓住才不至于脱手,只觉得手中剑在那一瞬间重的惊人,虎口一痛,着眼看去,一丝艳红渗出皮肤——虎口震裂了。
那一刻在他心中好生漫长,挡住剑的一瞬间,两条黑影倏地映入眼角,他心里绝望起来,竟然还有埋伏吗?他们抱着什么东西,还未落地就听到弓弦的鸣响,一道树枝样东西捷若流星向着他飞来,一点一点从眼角完全进入他的视界,那是一支弩箭。
他无力做出反应,那箭撞在了杀手的剑尖上,撞开了长剑,落在了地上,灵风手不由地一松,长剑当啷一声也掉在了地上。
然后,叮叮铛铛一阵声响,他侧躺在地上,眼中映出那杀手倒地的景象,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向着这群杀手发射弩箭,其中一人在现身的一瞬间向着他们这边发了两支,一支撞开了杀手的剑,一支射进了杀手的太阳穴,然后灵雨长剑接踵而至。
另一人则向其他两名杀手射箭,弩箭射完后,随手将弩机丢在地上,反手抽剑攻了上去。
那两名杀手眼见情形突然逆转,忽然出现这二人拔剑杀来,就不再接战,挥剑打落弩箭,转身跃出院子,迅速逃离。
这后来的二人,一人随着逃跑的杀手跃出院子,追了上去。另一人则留在了院子里,插剑还鞘,捡起一具强弩,再次上箭。
灵雨站在院子里右手紧握长剑,剑尖斜斜指着地面,目光看着那人,灵风躺在地上一时间也起不来,索性就不动了,他们自然认的这二人是什么人,他们还在幽影时接到过大周北方区域里的任务,与这些人打过交道,这里的打交道不是交往,而是交手。
江湖人一般称这些人是朝廷的鹰犬,而在正式场合这些人有一个共同名号——都水使者,在数年前这些人也被称为紫衣魔鬼——都水使者都是一身紫色衣服,在几年前都水使者几乎横扫了大周整个北方的江湖势力,因而被冠以紫衣魔鬼的称呼,这些年不再打击了,这个名号反倒不怎么响了。
吴欣看到爷爷醒了,连忙点起蜡烛,呼唤道:“爷爷,你还好吗?”
吴大夫看着孙女一脸焦急神色,微微笑了下,接着却又咳了起来,断断续续道:“爷爷没事,缓缓就好了。”
说完就靠着墙坐着,眼睛向着院子里看去,只见灵风侧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同时一道人影向着自己走来。
借着烛光,他看到那人一身紫衣,面缠紫巾,头上也缠着一条紫巾,只露出两只眼,腰悬长剑,双手抱着一具强弩。
吴欣顺着爷爷的眼光看过去,只见这紫衣人如此打扮,心里害怕,紧盯着紫衣人却又把身子向着爷爷身前挪了一下。
吴大夫面上露出一丝慈祥神色,看看面前的孙女,伸出手拍拍孙女肩膀,轻声道:“别紧张,没事。”
说完拱起手向紫衣人做个揖,道:“多谢使者为我等解围。”
那紫衣人并不还礼,走到吴大夫身前,沙着嗓音不带一丝感情道:“不必,这是我等职责。只是我想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说着向着灵雨他们偏了偏头,此时灵雨正扶起灵风,闻言也不多言,一手扶着人,另一手长剑却是蓄势待发。
吴大夫看看灵风、灵雨,然后看着都水使者眼睛,道:“他们是我的远房亲戚。被人追杀,躲到了我这里。”
那都水使者听了,上前一步,待要再问,忽的瞳孔一缩,只见吴大夫被吴欣挡住一部分的右臂手中有一块小小的紫色牌子,牌子上两个小小篆字是如此熟悉,他默了片刻,院子外面的呼喊声打斗声倏地传来,火光映亮了雪夜,他转过头看了看,遂沙着声音道:“今天暂且这样,本使会再来找你。”
吴欣紧紧看着他,只见他说完这话后,转身将手上弩机背到背上,捡起另一具弩机,大步急速离开。
灵雨放下心来,扶着灵风向着吴大夫走来,吴大夫看着他们笑道:“没事了。这位小哥伤势不轻,你们快回屋吧。”
说完环顾了院子,道:“这种事,官府应该很快就会派人来清理,你们不必操心。”顿了顿道:“欣儿,领他们到东厢房吧。然后在捕快差役过来时记得照看一下。”
吴欣答应了,灵风和灵雨向吴大夫道谢,吴欣轻声向二人道:“稍候。”说完扶着吴大夫回到屋里,侍候吴大夫躺下,盖好被子,又领灵风他们去东厢房。
灵风刚躺下,医馆门口就传来拍门声,吴欣赶忙过去,却见门外站着一队捕快,领头的赵捕头道:“吴姑娘,我们听说这里出了事,县令大人特意让我们过来看看。”
吴欣连忙让开路道:“有劳县尊和各位大哥了,快进来吧。适才有五名歹人闯入医馆,多亏了我家的两位亲戚才保得我和爷爷性命,太可怕了。”
那捕头道:“县令大人正指挥守城兵追捕呢。啧啧,真是悍匪,武艺了得,郑班头手下死了三个,郑班头还被砍了一剑,幸好没事。我运气好点,没伤着,不过张武和李嗣伤的不轻,下去治伤了。守城兵调动后,县令就让我们来处理一下这边的事情。”
吴欣看着被削去半个发髻头发胡乱系起的捕头,心里不由得再次害怕起来。
他们进了院子,赵班头还问了吴大夫的情况,吴欣道:“被撞了一下,无大碍。”
借着手里的灯笼,只见院子里仰面躺着一具尸体,周围一片血迹,血已经冻结,短短一会,尸体上面又覆了一层薄薄的雪花,赵班头仔细检查了尸体伤痕挥挥手,两名手下过来将尸体抬走。
他们又走进为灵风治伤的屋子,看到屋内两具尸体,大片鲜血尚未凝结,吴欣看到屋内情况脸色一片苍白,赵班头看到屋内情况遂对吴欣道:“吴姑娘先回房吧,这里交给我们就成。”
吴欣点点头出去了,站在院子里,雪花落在脸上带来一丝丝冰凉,她身体在雪地里黑暗中不由地轻轻颤抖了起来,她还记得杀手长剑刺向爷爷时的情景,她当时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不顾一切跑了过去,此时回想起来,一阵阵后怕。
灵雨站在窗前,背负双手,看着窗纸上那隐隐颤抖的身影,“这就是正常人吧。”她淡淡想着,屋内灯火如豆,昏黄的光照到她脸上,隐隐深思、隐隐怜惜。
赵班头仔细地检查了这两具尸体,又在屋子里走了几圈,抬头看看屋顶、房梁,这屋子除了被撞坏的门的碎木、血和床上有些凌乱外,异常整齐,除了屋门被撞破,没有其他大的异常。
这让他很困惑,这二人明显是武艺高强之辈,手上的茧子、微鼓的太阳穴无一不在说明,可是屋子里打斗的痕迹却不多,只在柱子上有一道被长剑刺穿的痕迹,地上只有一道颇深的剑痕,别的都很正常,这两名武艺不弱的人是如何被这么奇怪地杀死的。
一人像乌龟一般趴着,一人仰面躺着,伤势还都在背心。
他观察了很久,忽的纵身跃上房梁,亮起了火折子,只见房梁上有四个脚印,两个手印,显然是有两个人在房梁上蹲过。看了这印子和尸体的位置,他心里有了几分明了,同时暗暗惊叹,出手之人当真了得。
几名捕快再次将这两具尸体抬走,他到院子里只见吴欣还在院子里站着,安慰道:“吴姑娘别害怕,没事了。”
吴欣回过头,勉强笑笑道:“夜深雪重,几位大哥要喝口热水吗?”
赵捕头笑道:“不了,夜深了,早点休息吧,天一亮这事就过去了。我估计得回县衙听差。”
说完,转身离开了。他们出了门,吴欣阖上门,上了关,背靠在门上,好一会方始回屋,烛火亮着,殆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