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隔着四五里紧张地对峙,许久,一名胡人骑马过来,自称是可汗的信使,称可汗请沈大将军出阵说话。袁倏皱皱眉,低声道:“大帅,以防有诈!”沈文秀点点头,本待回绝,只听得那信使道:“可汗担心沈帅心中有疑,特意让臣下告知沈帅,可汗此番前来只为解决之数日前周国军士越境袭击可汗属下部族之事,可汗希望两国和平,所以特意前来。此次会面,可汗带兵二千为卫,大将军也可以带二千兵马前往。两军大阵相距不过四五里,在这种局面下,莫说二千军士,哪怕是百人也足够应对一切情况,可汗为宽大将军之心特意带兵前往,大将军勿辞!”
听了这话,沈文秀向袁倏道:“我们过去看看吧!”
话说到这种份上,袁倏也就点点头点起二千军士,偕同沈文秀向着对面走去。远远看去,只见对面一群骑兵也向着这边走来。双方相距五十丈左右,各自扎住阵脚。袁倏看看局面轻笑道:“要是此时动手,袭杀可汗还是有可能的。”
“是有可能。不过,没有看到他们的精锐虎师和豹师,估计对方在别的地方应该是有布置的,最主要的是,皇帝陛下暂时似乎还没有和他们开战的打算,他们也应该还没有做好和我们开战的准备,这才是咄鲁可汗这次来和我们谈的原因吧。”
袁倏点点头。
沈文秀随即率领十余名随从出阵,对面也出十余骑,双方都未带兵刃,在相距三丈时各自站住,沈文秀出列,身后跟着袁倏,对方骑队中一名衣着华贵的雄壮男子带着一名汉人装束的人出列,沈文秀在马上微微欠身行礼,朗声道:“可汗近来无恙?”他不过三十来岁,前轻力壮,中气充沛,对面那汉人装束的人听了,立刻叽里呱啦说一阵胡话,那男子听了,点点头,同样说了一阵胡话,那汉人装束的男子听过后向着沈文秀道:“可汗说一切安好,可汗向周国皇帝问好!”沈文秀行礼谢过,随即问道:“可汗今日大兴兵马所为何来?”
只听得对面道:“数日前,本汗下属一部族被周国军士袭击,周军擅自越境袭击我部,等同宣战,本汗特来问责,周国可是要与本汗开战?”
“可汗说笑了,大周自来主张以和为贵,怎会有开战之意?”
“那么周军越境袭击本汗属下部族,大将军难道不打算给本汗一个说法吗?”
“据本帅所知,那支周军之所以越境追杀可汗的那个部族,是因为他们劫掠了大周的边民,本帅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之处。”
“我们是狼的子孙,劫掠是我们天性所然,周人就像绵羊一样,狼捕杀羊还需要理由吗?”
“哈哈哈哈,可汗说得有趣,你们是狼,周人是羊,只不过我们军队不是羊,我们是护羊的猎犬,猎犬咬死了狼还需要交代吗?”
场上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片刻后,那舌人翻译道:“交代还是要的。”
沈文秀冷冷道:“怎样的交代法?可汗带兵前来可是要大战一场。”
“既然来了自然是要战的,拂拂族的勇士要向那夜袭击的他们的周军挑战,生死不论,战过之后,无论输赢,此事就此揭过。”
沈文秀皱皱眉,看向袁倏,袁倏点点头:“就按照他说的吧。”
平北军毕竟不是自己麾下,无论他怎样想都要征询袁倏的意见,看到袁倏同意,他点点头,对着咄鲁可汗道:“就按照可汗说的办。”
说完,咄鲁最后丢下一句后拨马返回,那舌人翻译道:“可汗说,拂拂族只剩下了三名勇士,为公平起见,你们也只能出三人。”沈文秀和袁倏听完后回阵。回阵后,袁倏吩咐一名亲兵返回大阵,向田增下令让他从当日参战的三队剩余的军士里挑出最能打的三人,与胡人对阵。田增把命令传给了当日负责节制的队正,队正挑选了一番,最后出来的三人却是队正自己、李顿和不惑。
看着过来的三人,沈文秀微微皱眉,他是认识李顿的,不过这时候也没法说什么。看到不惑时还楞了一下,他看着这个还未加冠的年轻人想再换一个。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人不可貌相,既然他敢出来,料来是有些本事的,看着对方阵中走出三名骑士,也就不再关注不惑,而是仔细地观察起这三人来。
袁倏在一旁看到沈文秀的神情,低声向沈文秀道:“大帅莫忧!这位队正是上过几次战场的,他挑出的人应该不会差。”
沈文秀点点头。
三人骑马上前,不惑抬眼看去,只见对方三人都颇为强壮,衣衫破烂,隐隐有血迹,眼中凶光闪烁,看到他们三人时似乎认出了他们一般,一人还能保持沉默,其余两人已然忍不住咒骂了起来。
双方相距十余丈,队正当先出马,手提长枪,腰悬长刀,对方一骑出马迎战,手持一柄长刀,两人正面对杀、马蹄翻飞,十余合下来,眼看对方那人正自遮拦不住,即将败阵,此时两人正好在不惑和李顿眼前,遮住了两人观察对方的视线,下一刻,不惑耳中传来一声弓弦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拍马上前,只见队正胸口已然中了一箭,伤势极重,鲜血正从指缝间不断流出。李顿大怒,举起长枪扑了上去,弓弦响处,又一箭射来,不惑眼看箭矢射向李顿,仓促之间只得将手中的长枪掷出,荡开箭矢,随即取弓抽箭,刷刷连射两箭,射箭的正是那个一直没吭声的人,他正搭上下一枝箭,瞄准欲发,不惑箭到,这一箭射的极为巧妙,正射在弓上,将他的弓射坏,下一箭却是向着他本人射来,那人躲闪不及,他身边的同族抽刀挥斩,挡开了这一箭。就在这一刹那间,队正的头颅已然被对手斩了下来。
李顿大吼一声,挺枪向场上之人刺去,对面剩余的两骑策马冲来接应,不惑策马上前,拔起长枪,挥枪迎上。
场面静了片刻,只听到几人的喊杀声传出,片刻后,胡人军中一片山呼海啸的呼喊传来,他们在欢庆自己这边的战绩,袁倏挥挥手压下躁动的军士,继续看场上的厮杀。
李顿对面那人战力本就不如刚死去的队正,此时对上李顿,更显狼狈,两三回合下来,就显得左支右绌。不惑挥枪挡住两人,一时间稍落下风,一来刚刚射箭偷袭的那人功夫不弱,最重要的是,他的马上功夫不怎么好。
他是一个杀手,习练刀剑,十八般兵刃都不怎么陌生,使得最好的是剑,但是他却始终没有和人在马上战过。在他的世界里,马只是用来逃命的,所以一下子在马背上和人交手他就显得有些笨拙。灵雨自然和他有同样的问题,当日灵雨被追杀,在勉力斩杀一人后,她立刻采用撞马这种激烈的招式,固然是由于情况危急,更重要的却是她不擅长马战。
射箭偷袭的那人看到族人在李顿的攻击下险象环生,向不惑连攻数招逼开不惑,拍马接过李顿,那人被救出立刻拍马向不惑这边冲来。此时不惑挡开身边的攻击,眼看被救下的那人骑马扑来,他拍马迎上,一枪搠出,那人仰天后躺避开这一枪,两马错身间,长刀画个圆弧斩过不惑胯下马腿。
不惑感到胯下战马向前栽去,左掌在马背上一按,飞身下马,转身站定,长枪横在胸前,看着对面的两骑。
看到不惑站在地上,两人心里都有些放松,骑兵杀步兵,在这种情况下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过他们不知道,他们想到的是常理,是他们的经验,可是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是在常理之外的存在,比如他们眼前的这个。
两人同时策马向着不惑冲去,一刀一枪,左右夹击,这人死定了,两人心里都这般想着,沈文秀脸色难看,都不忍再看,他现在想的是如何把李顿救下来,袁倏也是同样的心思。
下一刻,结果就会出来!
下一刻……
场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
长刀、枪锋逼至眼前。不惑动了。身子陡然后仰、伏低,长枪紧贴脸面转过,荡开攻来的刀枪,身子急转,长枪在后背上急旋,再次转到手中时已经到了一匹马的马腹下,枪随身走,枪锋追上马腿,划过正在奔走的马腿弯,点点血花随着枪锋绽出,那匹马如不惑胯下马匹一般向前栽去,不惑急速上前两步一跃而起,右手紧握枪杆向着随马匹摔在地上的那人扎去。
结果就这样出人意料地被翻转了。不惑也没有抽出扎在敌人身上的长枪,他向旁边走开一步,抽出腰间长刀,笔直狭窄的刀身在太阳下泛着冷冷的寒光。
场上再次静了一瞬间,随即震天的呼喊响起,这次自然是平北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