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因为你,哀家丢掉了两个孩子,当日如果是你去,或许广明就不会离我而去了!”皇太后恨恨道。
周广宇一怔,片刻后,摇头苦笑道:“母后这话的意思是对孩儿有信心呢?还是孩儿死了也没什么呢?”
“自然是对你有信心,当时你府中文武人才济济,怎么可能会有事。”
周广宇摇摇头,缓缓道:“并不是那样的,母后,那次就算是我去了,我如今的结果恐怕和广明皇兄一样的。广明皇兄去了,却被你深深留在了心里,若是儿臣去了,不知道母后会不会记得每年在儿臣的牌位前倒杯酒?那个家族,它的实力、影响力远超过我们的想象。昭武九年,广平出征,广平天生勇力,自以为无敌,那知一战而没,当年秋广明皇兄率领三千精锐袭击隐秀峰,剿灭这一家族,隐秀峰上不到百人,但是都是高手,他们借助地利顽强抵抗,在损失将近千人的精锐后,总算成功了。但是这一家族中两名武艺高强的弟子却带着家族中一对最小的儿女成功逃了出去,逃出去后隐姓埋名,并且开始谋划对皇兄的刺杀。”周广宇偏偏头,看看皇太后脸上的神情,“这些都是后来都水监查到的。昭武十年冬,幽影的第一代杀手被集合到了一起,幽影正式形成了,只差了一个名号。你知道幽影中最神秘的的那个主人是谁吗?”周广宇笑笑,“据都水监的调查,是那个家族中带着那对儿女成功出逃的两名弟子中的一个,只是无法确认究竟是谁。他们潜伏了十五年,一直等到那对儿女长大,武功大成,才展开刺杀。在这十五年里,当初参与攻打隐秀峰的军队中队正及以上的将领全部死掉了,只不过没有牵涉到他们的家人,参与的普通士兵也没有被波及,他们的死状千奇百怪,看上去很正常,直到被都水监注意到并展开调查。终于在昭武二十五年,幽影纠集了数百名江湖上最强大的武者,经过严密的策划,袭击了东宫,广明太子于是役过世。父皇大怒,命令大索天下,但最终收获很小,只知道这次行刺调动了大半个北方的江湖势力,牵扯极广,甚至朝中的大臣,比如长孙家,甚至于与周氏最紧密的邓家势力都有人牵连其中。朝中众人想要模糊过去,下层官员也多有不愿尽力的,就这样,那场大索无疾而终。当时的情况,哪怕是现在的朕,想起来亦是后怕不已。广明皇兄遇刺五年后,在即将率兵北上堵截胡虏的前夜,儿臣与太傅在御花园饮酒,无意间太傅说起了这件事情,他说:‘最后之所以会变成这种结果是因为太子诛灭那个家族的行为让大周范围内的众多家族感到了恐惧,大家对我们周氏产生了怀疑,认为我们牵连太过,所以在那个家族的残余力量复仇时,许多家族都保持了旁观的态度,有些甚至在暗中支持,而那些刺客之所以能够顺利逃脱那场大索之所以无疾而终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这样的结果是我们周氏和众多大族和解的结果,所以在广明皇兄遇刺仅仅两年后,父皇发布了大赦诏书,大赦天下,当年母后激烈反对的,母后还记得吗?’这才是这个事情的实况,那个时候,儿臣远征辽东,甚至错过了灵雨的出生,回来时皇兄遇刺案已经发生,为了避嫌,儿臣一直闭门不出,那几年里的事情儿臣并不是很明白,也是在太傅说过后,儿臣才明白一些的。”
“母后一直以来不愿意孩儿坐这个皇位,儿臣知道母后是希望灵瑞继位的,也大致明白这其中的原因,可是儿臣仍然想问一句,在母后的心中究竟给儿臣留了什么样的位置,儿臣真的不能坐这个皇位吗?”
皇太后沉默了一下,“你知道的,哀家是一个讲规矩的人。皇位的传承历来皇族内讧的主要原因之一,作为哀家的孩子,哀家并不希望看到你们自相残杀,这对哀家来说是最残酷的事情,所以哀家坚持由灵瑞继位。哀家只是希望皇位能够有序传承罢了。”
“哪怕儿臣在立下大功也不行?”
“保家卫国本就是臣子的本分,哀家并不认为这是理由。而你却凭借你的功劳强行染指不属于你的东西。”
“这么说,在母后的心里,儿臣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是吗?”
皇太后沉默不语。
“知道吗,母后,当年父皇为什么要仓皇离开长安,哪怕是在可以坚守的情况下,父皇仍然坚持带着满朝文武和皇亲国戚离开长安,前往关东。所有人都以为是父皇怯懦,父皇从马背上得天下,却在晚年的时候,在敌人还没有到长安城下的时候提前出逃,为什么?其实父皇从来不怯懦,父皇只是要给我一个机会罢了,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地摸到皇位的机会。在动身离开前,父皇除了授我平北将军领兵出征之外,还对我说了一些话。”
“他说了什么?”
周广宇目光迷离,仿佛陷入了回忆,父皇说:“‘这些年来,朕一直没有立太子,你知道为什么吗?你是朕的优秀儿子,可是灵瑞是朕的嫡长孙,在名分上,太子之位应该给灵瑞,但是灵瑞年幼,在这种情况下,或者说至少在目前,你是最合适的,但是你要成为大周的继承人,还需要一个契机,一个鲤鱼化龙的龙门,一个可以说服天下人的理由。如今龙门出现了,就看你能否越过了。’平北之战,就是儿臣的龙门!”
“原来是这样!你父皇,他……”皇太后说到这里,摇摇头,不说了。
“儿臣这些年做皇帝,母后以为做的如何?”
“很好!哪怕是广明坐在这个位置上,恐怕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儿臣这些年对母后、对皇弟皇侄可还好?”
“你很孝顺,对他们也很好。”
“儿臣有一个请求,不知道当不当讲?”
“你说吧,让哀家听听。”
“儿臣在的时候,母后屡屡干涉政令,有儿臣在可以帮母后压着,但是儿臣已经感到自己的生命无多了,儿臣去后,母后最好远离朝堂。如果是儿臣最终把皇位交给灵翊照看,以她的性格可能会做出和儿臣一样的选择,但是儿臣并没有这种打算,所以母后最好少插手政事,因为朝堂的主事者不是儿臣了,他们未必能忍受旁人在一边指手画脚。为了母后长寿康健计,母后还是不要再干涉的好。”
“这一年,你不是已经把哀家排除在外了吗?”
“那是因为灵休的事情,儿臣生气了。母后在宫里、在朝野上有多大的影响力儿臣心里是知道的,更何况还有广明皇兄一系的实力,儿臣若在自然没什么,儿臣去了,那些人为了自己估计也会逼迫母后出手,更何况,母后自己也不怎么甘心吧!这些因素加在一起,母后干政的可能性很大。”
“既然你知道未来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很大,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恐怕到时候哀家也会身不由己。”皇太后话音变了,母子两人之间本来若有若无的温馨一下子被这句话冲散了,气氛一时间有些针锋相对。殿外的风仿佛久久蓄力,此时一下子释放了出来,“哗”一声,疾风裹着一片雨幕狠狠撞上屋顶,风雨声把两人惊醒,周广宇听了一会屋外呜呜的风声、哗哗的雨声,空旷的大殿里此时显得异常寂静!
“这么说,母后未来是一定要出手了?”皇太后没有吭声,周广宇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继续道:“那么儿臣可否问一句,若未来母后掌政儿臣的妻儿在母后手里,母后会放过他们一命吗?”
皇太后沉默许久,周广宇微微摇头苦笑道:“儿臣明白了!”
皇太后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哀家不能保证,如果有这一天,哀家正能说尽量!”
“尽量!”周广宇苦涩地念了一句。
良久,周广宇深深呼出一口气,“也罢,儿臣已经顾不了太多了,身后之事谁说得清呢。儿臣的布置已经完成了,将来如果母后真的掌政了,那是命数使然;将来母后若是出事了,那也是命数使然,看天意吧!儿臣最后提醒一句,母后最好不要出手!”
说完起身道:“儿臣告退!”转身向着宫门走去,皇太后看着他阴暗的背影,缓缓道:“其实陛下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周广宇身子站住了,站在殿门口,却没有回头,“比如,陛下可以带着哀家一起离世,这样皇后、太子的压力就会小得多,这是一个很好的方法,不是吗?”皇太后的话里带着深深地诱惑、嘲讽。
周广宇转身看着几案后的老妇人,眼中目光闪烁,片刻后低下头淡淡道:“朕不能留给妻儿不孝之名!不过……”接着,他微微一笑道:“或许,朕可以给母后添些麻烦!”
“哦,什么?”
“嗯,很简单,朕可以下诏,从即日起封锁长寿宫,没有朕的命令,母后不得离开长寿宫。母后以为何如?”他脸上闪着孩子般顽皮的笑容,带着些许戏谑。
“嗯,是个方法!会给哀家增添一些麻烦的!随你吧!”
“那行!儿臣回去就立刻拟制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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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雨的马车正疾驰在官道上,张开、吴班除了每晚定时的歇息外,其余时间全力驰向长安。
边境上,一场大规模的军事对峙正在进行。胡人可汗咄鲁正带着四五万骑兵压在边境上,对面是一万平北军,还有两万的御北边军,平北军在中间排着紧密的方阵,正面对着胡人大军,两边各有万人的边军方阵,袁倏骑马站在军阵前方,他的身旁是边军主帅沈文秀。这次事情却是在灵雨离开三四天后,咄鲁可汗突然集合了大大小小的部族骑兵压到了边境,袁倏接到消息,立刻把平北军集解起来布阵迎上,同时传信给边军主帅沈文秀,沈文秀立刻率领两万大军来援。平北军虽然不属于御北军系统,但是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袁倏也是必须听从边军主帅沈文秀的调遣的,这也是惯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