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站到城门口时,时间已经过了午时一刻钟了。
大雪天寒,城门口倒也没什么人,
平日里十里八乡的百姓都会在逢三逢八的日子来城里赶庙会、做交易,买一些盐啦、修修农具啦等等事情,城门前往往会排着长长的队列,总让人觉得这城实在小,毕竟这也不过是一个小县罢了,而今日虽是逢八的日子,但城门口却是空荡荡的,一时间程效贤觉得这城空阔了许多。
一想到进城后灵雨他们的事就与自己无关,心里就更轻松了一些,算是完满吧,他心里悠悠地想着,连带着城门上那两个平日颇看不上眼的“遇合”二字也觉得顺眼了不少。
守城门的卫士都正躲在门楼里面温酒喝,显然是大雪之下来往的行人稀少他们也乐得偷得一日闲,城门开着一个小小的空缺,可容一人通过。
显然是看到他们赶着牛车过来,两名士兵打开了一扇门拿着长枪,站在城门两侧,等着他们,一人看上去中等身材,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皮肤黝黑,神态爽朗,一副通达明透的模样;另一人则身量高大,二十出头年纪,眉眼之间还带着青涩。
显然也都是熟人,见到程效贤他们笑着打着招呼:“老程、明道这么冷的天你们不在家里歇息,还来卖柴啊?”
程大爷哈哈一笑道:“叨饶二位军爷了,天寒了柴火的价格也好,往日里拾了这么些,放在家里也是放着,索性就赶这一趟风雪了。”
程效贤朝二人拱拱手,那两人笑着回了礼,年轻的摆着手道:“快进来吧。”
中年人笑着对程效贤道:“明道明年就要科考了吧?你那么聪明,明年一定会有个好结果。”
程效贤笑着谢过他的祝福。打完招呼,又朝旁边的吴欣笑道:“吴姑娘出诊回来吗?”
吴欣也笑着答道:“是呀,本该早点回来的。一场大雪耽误了一日,今日趁着程伯来城里卖柴就结伴回来了。”
两名兵丁又与程小小打了招呼,年轻的兵丁朝着吴欣道:“吴姑娘,今儿回城,麻烦你去我家走一趟行不?老娘这两日身子不舒坦,想请你去看看。”
吴欣关切问道:“小虎哥,大婶没事吧?”
那兵丁摆摆手:“倒不像是大症,就是觉得身子不怎么舒坦,其他的倒也如常。但毕竟年纪大了,怕是大病的前兆,吴大夫这两日一直忙着,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今儿刚好遇到你了,有空的话就去家里一趟,给我老娘看看吧,总是有点不放心。”
吴欣点头答应了。
几人进了城门,程效贤正待向二人感谢一番,二人正转身准备关门,忽然那中年人停了一下,看着城外的一处地方诧异地道:“咦,那是什么人啊?”
身边的那被吴欣称为小虎哥的兵丁道:“李叔,哪有人啊?你不会看错了吧。”
那被喊作李叔的中年人单名一个成字,听了这话,立刻羞恼起来,一脸丢人的表情,一巴掌拍在小虎的脖颈上,“蠢货,教了你那么多,怎么就没有长进。”
说完指着城门外一二百步距离外的某一处雪地,道:“仔细看看我指的地方。”
小虎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只见天地白茫茫的一片,还有些昏暗,没什么异常啊。李成似乎知道他一下子看不出什么,就再提点道:“看那棵树。”
城门外的树不多,李成指的地方只有那一棵,那树颇有些年份,树皮黑黢黢的,树枝上此时挂满了雪,宛如琼枝玉条一般,树干上也有零星的雪花,而树干的一侧却显现出一道洁白的颜色,初看宛如雪一般,谁也没注意,但此时小虎倒明白李成的意思了,雪怎么可能那么整齐地在笔直的树干上铺那么一层。
李成哼了一声:“若不是在军中干过侦骑,还真不容易发现。”
程效贤听了,心里骇然,方始明白幽影杀手一直跟着自己。
小虎一脸兴奋道:“大雪天,扮成这样,一定不轨,我们去看看吧。”
李成又一巴掌抽在他的脖颈上:“好奇害死猫,知道不。这不是我们该管的,走吧。”
说完又把城门半关,只是回头看程效贤的眼光中多了几分探究。
几人一起进了城,在城墙边分别时,李成看着牛车慢慢地走远,程小小和吴欣也随着打算走完这最后一段,忽然问还在身边的程效贤:“你最近惹上了什么人了吗?”
程效贤道:“没有。”顿了一顿,又道:“是一些事找上了门。不过马上就过去了。”
李成听了,眉头皱了起来,看看程效贤,只见他脸上神情坦然,倒不是特别担心的样子,道:“能顺利过去就好,既然你有信心,我就不啰嗦了。不过,今天跟着你们的那人绝非寻常之辈,据我的经验来看,是受过很好训练的,跟踪藏身之术颇为高明,只不过那人在城外时有些松懈所以才露出了马脚,不然要想看到他绝对不容易的。需要成叔帮忙吗?”
程效贤听了,连连摆手道:“不必了,成叔,今天过去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也没有对我家人造成伤害,我不想节外生枝,而且成叔,你也忘掉那个人吧。我也刚刚知道,他们很可怕。不过毕竟他们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和我们的生活没有太多交集,就让它过去吧。”
李成听了,点点头道:“那好,我就不多问了。如果有需要,你就来找我。毕竟在军中呆过,也算是见识过一些魑魅魍魉,总之,小心一些没错。”
程效贤点头答允,李成道:“那我走了。”说完拿着长枪,招呼小虎一起上城楼,程效贤拱手告别,转身快步追赶程大爷的牛车去了。
离市还有一段距离,程效贤看到路旁有一个小小的茶馆,便上前对程大爷道:“父亲,已经过午了,赶了一个上午的路你也累了,不妨在茶馆里喝杯热茶,吃点干粮,剩下的事交给我吧。”
程大爷看看天道:“反正都到这里了,卖柴也是一会功夫的事,卖完再吃也不迟啊。”
程效贤道:“可是小小也走了一上午了,恐怕受不了啊。”
说完朝着程小小看了一眼,程小小看到哥哥坚持要他们在这茶馆里喝茶,心里奇怪,又听得程效贤拿她作理由,正待辩驳,见到程效贤看了他一眼,眼光中有阻止之意,遂附和道:“爹,我确实走不动了,我们歇歇吧。剩下的就让哥哥去做吧。”
程大爷听得女儿也这样说,看了程小小一眼,只见她小脸彤红,身上薄薄的一层雪,显然是累的不轻,心里不由得有些软了下来,再转头看看程效贤只见儿子虽然身体看上去薄弱但是英气勃勃、沉稳和煦,站在雪地里就像一株劲健的青松,心中颇为宽慰,就把马鞭子交给程效贤下车对程效贤道:“行,那你去吧。你会算数,卖柴也不吃亏,我和小小就在这儿等你了。”
接着转头对吴欣道:“欣儿也在这休息一下再走吧。”
吴欣笑笑道:“不了,我这就回去吧。反正这里离医馆也不远了。”
说完朝着程大爷挥挥手,转身随着程效贤离开。她看到程效贤坚持把程大爷和程小小支开,心里疑惑,但是一路上并没有发现昨晚见到的那两人,那二人到哪里去了呢?
程效贤并没有坐车,走在前面,牵着牛,在风雪里慢慢地走着。吴欣在他身边,随着他的步伐走着,大雪天里,街道上行人不多,稀稀疏疏的脚印延伸向不知名的远方,他们转过几个弯,吴欣看到这里颇为偏僻,也不是去市的路,心里奇怪,刚要问,却听得程效贤道:“欣儿妹妹,你不是要回医馆吗?先回去吧。”
吴欣看着程效贤,只见他一如往常一片温和的神色,只是此刻她却忽然觉得这片平日里温和的神色此时距离自己竟是如此的遥远。她一时间心里有些怒气,淡淡地道:“那两个人呢?”
程效贤听了,脸色凝重了起来,沉默了片刻,放开缰绳,拉着吴欣的衣袖到另一个拐角,轻轻地道:“欣儿听我说,你就不要管这件事了,这桩因果非同小可,沾上了会给你和吴爷爷带来灾难。”
吴欣听了,看着程效贤的双眼道:“他们就在车里,是吗?”
程效贤听她声音一如平时,用手捂了下她的嘴。
吴欣一把拍下他的手,声音平静无波:“其实我已经沾上因果了,昨晚如果你不找我去看那男子的病情,可能不会有事,但我看了,也告诉了那女子,我爷爷可以医治,他们进了城一定会去我家医馆的,躲不过的。他们是江湖人,纵然在我家治了伤,他们的敌人通常也不会对我和爷爷动手,因为我们毕竟是医者,但是如果不救,那就和结怨无疑了,既然做了就做完全行吗?毕竟那是人命,医者父母心,不能见死不救的。”
程效贤听了,沉默不语,良久方始缓慢地道:“那我们先将他们送到医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