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音刚落,忽听得车子里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吴姑娘说的很对,你们都已经沾上这段因果了,与其你们自己想着如何解决,不如我们一起想个办法吧。”
话音落地,程效贤和吴欣只见柴车上一捆捆的干柴缓缓地从两边滚落,一块木板从车底部升起,然后一声轻响,那块木板被从下面推开,两道人影从里面跳出轻轻地落地。
这二人自然是躲在柴车里的灵风和灵雨二人,二人此时看起来神气好多了,当然不是说身体状况而是昨晚灵雨大致给他们自己梳洗了一下,因此看起来自然精神一些。
灵风倒是清醒了过来,只是脸上布满了病容,靠灵雨扶着方能勉强站稳。
灵雨的模样倒是颇出程效贤意料之外,自昨夜见到灵雨虽然她极为狼狈,但程效贤依然能看出那狼狈相背后的天香国色,只是当时没有关注罢了,此时再见,虽然是一身破衣,那容貌却让他眼前一亮,甚至让他短暂忘记了这女子的可怕。
就连身边的吴欣也不由得在心里赞叹,一时间场面竟是安静了下来。灵雨扶着灵风走近几步,对程效贤道:“若不打算让我们听到,你们应该走的再远一点。”
程效贤听了尴尬地笑了笑,吴欣看着二人过来,忽然开口道:“姑娘,一路上程大哥吞吞吐吐的不肯说太多,不过我也能猜出一二,我只想知道,我们这么帮你们会有什么结果?”
这话说得很是直白,不过程效贤却也没有阻止,他也有担心。
灵雨看着吴欣,正色道:“如果你爷爷救了我的同伴,我们二人会答允你们三个承诺作为额外回报。你们不会有生命危险,江湖人一般不会对医者下杀手,但是你们可能会有一些麻烦。”
吴欣接着问道:“那程大哥一家呢?”
灵雨看了程效贤一眼凝重地道:“他们的麻烦会多一些,至少一个月内,不要回村子里了,最好搬家,彻底离开那里。”
程效贤听了,无奈地苦笑起来,灵雨转过身一手扶着灵风,盈盈屈身为礼,道:“这次真的多谢程大哥了。不过我们会帮你解决这件事的。”
灵风也同样拱手为礼,程效贤连忙回礼,心中更是苦涩:“你拿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吴欣看到灵雨重新站好道:“那二位随我来吧。程大哥在安排好家事后不妨也到我家医馆来一趟吧。”
程效贤答应了然后向柴车走去,吴欣转身准备离开,灵雨喊道:“吴姑娘稍候。”
说完扶着灵风靠墙站住,然后转身也向柴车走去,口中道:“这车柴不少,我将柴推下车,由我将它装好吧。”
说完就到了柴车旁,程效贤重新安好木板,灵雨随手拎起一大捆柴放在车上看的程效贤矫舌不下,他虽然知道灵雨武艺高强却从没想到那一具看上去娇怯怯的身体里竟有如此大力,他双手抱一捆倾尽全力方能放上去,而对于灵雨却似轻若无物。
吴欣看到灵风扶着墙站着依然艰难,知他伤势沉重,忙过去搀住。灵风看看搀着他的吴欣,低声道谢。
程效贤到的时候,吴大夫正在一个单独的小屋子里为灵风施针,灵雨在医馆的院子里坐着,依然是那身破损的衣服,面前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壶茶,一个小小的茶碗,看着一株干枯黢黑的石榴树发呆。
几只鸽子在院子里悠悠地逛着,不时啄啄洒在地上的粮食。
天上还下着丝丝碎雪,落在她的发丝上、衣服上,程效贤看到她的时候,她身上已经落了一层细细的雪粉,院子的雪是清理过的,只是地上又白了。
她在想着进入医馆后发生的一些事情,当她扶着灵风进入医馆时,医馆的吴大夫在见到她的一瞬间愣住了,那眼神充满了惊讶。当然这种情况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之后吴大夫先检查了灵风的身体,然后还没等她询问,却又扣住了她的手腕,为她诊了起来。
她强忍住心中的怪异,在吴大夫诊完之后才问道:“大夫,我又没病,你怎么要给我诊脉?”
那吴大夫看了她一眼,对着她翻了一个白眼,淡淡道:“你真的确定你没病?”
灵雨不由得看看自己,道:“没感觉有什么不适啊?”
谁知下一刻,吴大夫拿起细针在她手臂上隔着衣服轻轻扎了一下,瞬间一阵酸疼感直插入心里,灵雨大吃一惊,吴大夫看着她疼的有些扭曲的神色,依然淡淡道:“这应该是多年的暗伤了。”
灵雨奇怪地问:“我身上怎么会有暗伤?”
吴大夫道:“你身上暗伤一半是由于练功原因,另一半是因为受过伤之处表面好了,实则未彻底痊愈,你同伴和你一样,只不过你们此时年轻,身体正处于成长中,暗伤都被压下去了。
你同伴这次之所以受伤如此重,就在于暗伤趁着身体再次受伤时一起发作了,因此他的身体才承受不住。
这次之伤估计会伤了他的身体元气,痊愈会很慢,他在我这里至少待三天,每天我要为他施一次针,施针治好身上内伤后,再调养上三个月就没事了。”
接着道:“除了他脑后那伤外,你们身上暗伤都很像,我会为你们开几幅药,每天服一次,三个月后身体就会恢复,因受伤形成的暗伤就会痊愈。只是在这三个月内不得打斗,不得喝酒,尤其不能给身体添新伤。
至于他脑后的伤,我只能帮他舒活一下经络,促使留在他后脑里的力量散去,散去了也就没事了,不过这个过程会很漫长,他的头疼也会持续很久,出手之人功力极深,拿捏得极为准确,似乎就是为了让他忘掉一些事情,无意伤他。
只不过他本身练武后身体强壮自然就会与封他记忆的真力对冲,他就会头疼,再加上这两年他修炼上乘内功,头疼的频率应该很高才是,不过不会对他有过多的伤害。”
灵雨忽然想起两人在绝谷山洞里练功时,时常看到灵风不怎么自然的状况,那就是头疼了吧。
她点头应下吴大夫的要求,随即问道:“大夫,你说我们因练功而受的暗伤是怎么回事?”
吴大夫看着她奇怪道:“作为习武之人,你不知道?”
灵雨道:“请开示。”
吴大夫道:“一般武者习武都从内功练起,修习内力改变增强身体经络,然后修炼各种上乘武技就会得心应手。你们却颠倒了过来,先修习了各种上乘武技,而后方始修习内功,次序错了。
我搭过你们脉搏,你们修炼武技恐怕已有十年,而与之相配的内功仅修炼了一年多,自小强练武技,身体自然会落下暗伤。教你们武技之人没有提醒过吗?”
灵雨心中一凛,忽然想到组织里的杀手三十岁之后身体往往伤病不断,很多都死了,难道就是这缘故。
她越想越心惊,耳中听得吴大夫继续道:“要想医治这种暗伤,就要麻烦一些,一方面你们要暂停修炼上乘武技,勤修内功;另一方面我可以给你们开一副药浴的方子,每旬在药汤里泡一次,泡上一年就不会有问题了。”
说完,吴大夫趁机问道:“姑娘贵姓?”
灵雨道:“我姓周,周灵雨。”
吴大夫听了笑道:“好名字。”接着又微微抬头口中感慨道:“周乃国姓啊。”
他感叹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往事,枯涸的脸上颇有几分沧桑,然后摇摇头,白发在空中荡荡,两手背后转身诊治灵风去了。
吴大夫离开,灵雨心中一时混乱如同屋外风中乱飞的碎雪,眼见吴大夫去准备医治灵风了,于是就移步到院子里看着那枯褐的石榴树发呆,吴欣见她长久站着,就为她烧了一壶热茶,去帮爷爷施针了,她也随手取了一个矮凳,不顾风雪,就坐在院子里喝茶,几杯茶下肚,心里想着事情,也就不再添了,就那样呆坐着,程效贤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程效贤走到她的身边,她也似没有知觉,直到程效贤轻喊了两声“周姑娘”,她才霍得抬起头来,仿佛从深梦中醒来一样,看着程效贤,嘴唇嗫嚅了几下,然后道:“什么?”
程效贤在短暂地认识她的时间内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失神,问道:“吴大夫正在为你的同伴施针吗?”
灵雨看着程效贤“嗯”了一声,转过头向着那间小房间看了一眼。
然后回头看着程效贤道:“程大哥,这次谢谢你了。”随后,继续道:“这次是我们连累你了。不管幽影是否发现我们,你们短时间内就不要回村子了。先在这城里住上几个月,”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道:“其实最好彻底离开村子。”
程效贤听了道:“我觉得还是回去的好。毕竟我们出来卖柴,不回去才更令那些人怀疑吧。”
灵雨听了,笑笑道:“你这是正常想法,但是你要面对的却是一群不能以常理推测的人。幽影不需要确认你是否帮助了我们,幽影只需要怀疑就够了。灵风、灵雨可能是被你送走的,然后剩下的就是确认了。确认方法太多了,严刑拷打也是确认之法,那怕杀错了人,对他们也是无所谓的。幽影中人都是亡命徒,他们不会和你讲道理的。”
程效贤听得出了一身冷汗。
灵雨接着回屋里取出一个小布袋递给程效贤道:“这是三十两银子,你先拿着,足够你们一家在城里生活一阵子了,待我回家后再想办法,总之不会让你一家出事的。”
程效贤接下银子,听了她说的,也不再客气,哈哈一笑道:“多谢周姑娘帮忙了。”
灵雨道:“该我谢你才是。”
程效贤缓缓道:“不一样啊。”顿了一下严肃道:“姑娘,那个承诺就算了,聂母在、姊未嫁,政身未得许人,效贤亦不敢多涉是非。”
灵雨微微一笑,点点头,程效贤道:“那我回去了,先去给老父解释一下。”
说完向灵雨作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