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在古城里逛得陶醉不已,忘了包里两张大饼早已被我消灭,想一鼓作气走出城门爬到橄榄山上去。橄榄山也是耶路撒冷的宗教圣地,耶稣就是在这座山上升天的。我没走两步就饿了,掏掏包里,空空如也。上山的路又是逆风,一阵冷风吹来,肚子也咕咕叫起来,我凭着意志力前行,然而越走越饿,双腿都开始打颤,又爬了几步,眼睛都花了。我又冷又饿,觉着这样下去,等爬到山顶我也就跟着升天了。只好赶紧下山来,心中默默安慰自己:上帝的意思是让我回去煮面。
在我进以色列之前,晴朗向我传授了她在以色列坐轻轨逃票的经验。耶路撒冷的轻轨是全自助式的,坐一次11块钱,自助买票上车后才刷卡,你不刷也没人管你。为了省11块钱我决定铤而走险,然而我刚坐了两站,查票的就来了。幸亏我的脸皮在长途旅行的风吹雨打下早已练得比隔离墙还厚,我镇定地坐在位置上。
“票呢?”“忘了买了。”我双手把钱奉上。
“出示你的护照。”查票的一脸不悦,他知道我是存心逃票。“没带。”
“哪个国家的?”“日本。”我一脸沉痛地说。不过,这种戏演一次就够了。
“中国人的食量都跟你一样大吗?”
我在夜色中到达特拉维夫-雅法,这是以色列的第二大城市。达弗娅在车站接我,她是我两年前在越南旅行时遇到的一个以色列姑娘,当她前天得知我居然在耶路撒冷时,就盛情邀请我去特拉维夫看她。然而这并不在我的计划之内,因为特拉维夫东西太贵了,物价全世界第七,我还推脱了一番。
“那边太贵了,我住不起旅店。”我跟达弗娅说。“没关系,你可以睡我家的沙发!”达弗娅的家在特拉维夫的郊区,这是她说的,我还以为有多偏,后来发现所谓的“郊区”距市中心步行也就半个小时而已。我觉得以色列安全得不得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达弗娅总觉得我处在危险之中,没去她家之前她就先载我到了一家警局门口。“璐璐,牢牢记住这个警局的位置,一有危险马上跑过来。”她瞪着我说。
“不要过分担心我。”“这倒是,你还是很安全的,因为特拉维夫没有阿拉伯人。”她想了一会儿歪着头说。达弗娅说已经在家里给我准备好了一顿大餐,我听了高兴得发抖,想象着食物摆满一桌任我挑的情景。结果到了一看,一块鸡排两块薯饼,还都是从微波炉里出来的,虽然没有想象中美好,但毕竟是我进以色列后第一次开荤。
吃罢,我从包里掏出一罐可乐,这是我在巴勒斯坦买的,装包里一直没舍得喝。估计是瓶身上的阿拉伯文太亮眼了,达弗娅一下子扑了过来。“你这是在哪里买的?”“啊,这个啊,我在约旦买的。”为了降低被赶出去的几率,我扯了个谎,说约旦总比说巴勒斯坦好。“你不能在我家吃这种东西。”
“为什么?”我已经看出来达弗娅讨厌有关阿拉伯的一切,但我准备装傻。
“因为脏!”达弗娅打开冰箱拿出一盒果汁,指着上面一个针眼大的标记给我看:“凡是我们犹太人吃的食物,上面都会有这个记号,这种食物才是安全的。”好吧,客随主便,不让吃就不吃,但我总不能喝西北风吧,我跟达弗娅说我包里的食物都是在约旦买的,特拉维夫的物价这么贵,外面餐馆我也是吃不起的,不吃包里的食物我吃什么呢?
“你吃我冰箱里的东西。”她把冰箱上门和下门都拉开给我看,“随便吃,不管怎么样,起码这是干净的。”她自我满足地点点头。
因为有暖气和烘干机,达弗娅把我全部的衣物都扔进了洗衣机,她看着我说:“你真像只脏脏的小猫。”
一夜好眠。虽然睡在客厅的沙发床上,但那也比耶路撒冷那个阴冷的小旅馆强多了。睡醒已是9点,阳光从厨房的百叶窗缝隙里洒进来,照得人心里都暖和了起来。达弗娅已经去上班了,昨天她要求我跟她同进同出,因为她并不放心把家里的钥匙交给我。
事实上她不放心我做任何事,比如我去洗澡,她就会进浴室把洁厕液拿出去,她说怕我把这个当沐浴露。
“是的,我还把它当饮料了呢。”我白了她一眼说。
为了预防我在也就中国一个镇那么大的特拉维夫走失,她还给我写了一张纸条叫我随身携带,搞得好像我是个得了痴呆症的老人。纸条上仔细留了她的名字电话住址,下附:请帮助我的朋友,她迷路了(不要收钱)。因为觉得出门坐公车太贵,我就问达弗娅借自行车骑,结果她一口回绝了。“不行,骑出去停路边很容易被偷,街上好多从中国和泰国来的小偷。”看我目瞪口呆,她顿了一下说:“这下你知道你只拿到了两个星期的签证的原因了吧。”据说很多中国人在特拉维夫周边的一些农场里打黑工,一个月可赚8000谢克尔,工资高物价也高,尤其是交通费,于是这些打黑工的家伙就上街去偷自行车骑。
我苦口婆心地劝达弗娅给我一把钥匙,因为她每天早上七点就要出门,下午三点才回来,同进同出的话这个沙发客未免也做得太操劳了。她考虑了一会儿后同意了,就带我去了她隔壁邻居家。
开门的是个一头银发的老太太,达弗娅向她介绍我:“这是我从中国来的朋友,她会在我家借住几天,我给她留了一把钥匙。”咦?我感到纳闷,这事为什么要跟邻居说呢?估计是担心邻居如果撞见我开门,会把我当成“从中国来的小偷”吧。
老太太家的经济条件看起来比达弗娅家要好很多,客厅宽敞明亮,家具都是古董式样,她摆出一套银质茶具来招待我,精致的茶杯里浮着几片绿叶子,“我知道中国人都喝绿茶。”她笑眯眯地说。
老太太叫伊莱娜,几年前曾到中国旅行过,她问我旅行多久了,怎么到以色列来的,我一一道来。我说完,她说:“我真羡慕你,这么年轻就在环游世界,我开始我的第一次旅行的时候就已经五十岁了,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早点出来看看就好了。”
“现在去看也不晚嘛。”我安慰她。
“已经晚了,我连今年的旅行计划也取消了,我还有很多地方想去,但是腿脚开始不方便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膝盖,失落地叹了口气:“我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坐了一会儿后,我们起身告辞,老太太起身送我们到门口,我看到她每走一步双腿都会微微打颤。
“她的房子真漂亮!”我偷偷地跟达弗娅说。达弗娅告诉我,老太太的丈夫在十几年前的一次街头爆炸中丧生了,她拿到了一笔不菲的抚恤金。“不过,这些钱又有什么用呢?”达弗娅嘟哝了一句。
达弗娅叫我吃她冰箱里的东西,我打开她的冰箱视察了一下,她所谓的“干净的犹太人的食物”无非就是一些玉米饼和汽水之类。我心想这些也能当饭吃?我也怀疑她平时是怎么吃饭的,她的橱柜里有一堆漂亮的盘子和刀叉,厨房里却只摆了微波炉和烤箱,连只煎锅都找不到。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期待等达弗娅下班后可以跟她一块吃上一顿晚饭,后来发现她根本就不吃晚餐。
“达弗娅,你真的不饿吗?”我嚼着玉米饼绝望地问她。“中国人的食量都跟你一样大吗?”她托着下巴反问我。特拉维夫是一座典型的欧美式的城市,林荫大道,整洁干净,虽然建市时间短短,却已经有了一项世界文化遗产——包豪斯建筑群,市中心的几条街上全是包豪斯建筑风格的民居。如果不是达弗娅的收留,我也不会在这里拿到土耳其签证。
听路上的旅行者反映土耳其签证不好拿,手续烦琐,然而我在特拉维夫签土耳其却异常顺利。土耳其使馆在滨临海边的一条大道上,窗口里的女人不耐烦地问我要去土耳其待几天,我内心忐忑,生怕被拒签,然而填表交钱奉上迷人大头照一张后,她说:“明天来拿签证。”
使馆这一带全是高级度假酒店,海滩边停满了游艇,使馆后面就是奢侈品一条街。路边有个卖鲜榨果汁的小摊,我凑过去想看看到底有多贵,果然没让我失望,一杯果汁40谢克尔,我咂咂舌退下了,心想自己还是去喝海水吧。
天气太差了,湿冷,下雨还夹着雪。我开始变得不耐烦,迫切地想找一个便宜又温暖的地方,当然这种地方在以色列是没有的,只有劈开大海去埃及。
在达弗娅家住了五天后,我和她告辞。早上她出门上班了,叫我走前把钥匙留给隔壁的老太太,我去敲她的门,等了一会儿,门才打开。
“你又要走了吗?年轻人。”老太太笑着问我。“是的。”
“准备去哪里呢?”“我去埃及。”“祝你好运。”“谢谢。”
老太太的眼睛闪着温暖的光,她慈祥地看着我,慢悠悠地说道:“享受你的旅途吧,尽可能地参悟身边的每个生命。(Enjoyyourtrip,tolearnasmuchasyoucanfromthepeopleinthe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