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中已过酉时,同父亲对饮许久,真是酣畅淋漓,只不过李天问没想到的是堂堂将军酒量竟然如此之差。美蓝一接近便直嚷到:“小姐今夜与你对饮的人是杯中七侠,还是酒坊千日醉啊?您这一身酒气约摸喝了有两三坛吧?”
“爹爹高兴,便多喝了几杯。”
美蓝是个一杯倒,单闻这酒气她便就晕晕乎乎欲见周公了,于是赶紧离得远远的。侍候天问梳洗的人换成了司青,“二公子的事情怎么样了,可有希望?”
“已然办妥。哦对了,司青,若是明日二哥为此前来道谢,你就代我回了吧,这几日身子太乏了,我得偷个懒好好睡一觉。”
“果然没有小姐办不成的事,二公子浑浑噩噩了多年也没有说服老爷,您这一顿酒就搞定了。”美蓝满腹的佩服,可是天问却不置可否的淡然一笑说道:“若不是姐姐入选东宫,我也不敢贸然答应二哥。”
“二公子的事跟大小姐入选东宫有什么关联?”美蓝疑惑道。
“你虽跟随我多年,但却不曾涉足政事,所以一路上我才严命你谨言慎行,这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其实深有关联。司青,你可知这其中的深意?”天问转而反问司青,自己开始悠然品起茶来。看见天问心情不错,司青也不扭捏道:“司青倒是知其一二。”
“哦,既是如此,这里并无外人,那你倒是跟她说说,也好让她知晓厉害。”
“那司青就斗胆直言了。东宫和秦王府的较量已非一日,秦王战功彪炳,功勋卓著,天下兵权,秦王府四占其三。老爷虽持身中正,若是依照二公子的性情参军,必定投身秦王麾下,老爷这保持中立的态度恐怕日后不得不改一下了。如今大小姐入选东宫,时事不同,此时若应允二公子效力于秦王府,那么老爷依旧可以保持中正的身姿,不党附任何一派。”司青的一席话让美蓝顿时茅塞顿开,不禁有些妄自菲薄之感。
“术业有专攻,你擅长银利,不谙政事这也无可厚非。身为一介女流,本不应该让你知晓这些,只是你心高气傲,如若不晓得其中利害,恐难免今后不能谨言慎行。”天问安慰完美蓝,而后继续长叹一声说道:“这其一司青分析得很透彻,只是这其二……恐怕今后再怎么看似持身中正,也无法独善其身。”撂下这么一句令人费思的话后,天问便沉沉睡去,司青等人也未深究其中缘由,收拾好一切,便退了出来。
不足一月,李战便因骁勇威猛被秦王录用,擢拔为秦王府典军,正五品上阶,成为了李世民最为信任的贴身卫率。对于这样的提拔朝中上下不言而喻。
“天儿,长安的东西两条街市可是世上最为繁华热闹的,你不要老是闷在家里,带上几个小厮出去走走,看上什么,想买什么,就跟管家说,到账房支钱就行。”看着自己的女儿整日闷在家中,李世绩夫妇自然心里不忍。可是好不容易一家团聚,李天问怎舍得离开家里一步,只是思念姐姐不得相见,“爹,娘,姐姐已经入宫习礼不得外见已近三个月了,太子到底何时大婚啊?”
听此一问李世绩夫妇也开始担忧起来,天问自知说错了话但一时不知如何开解二老,孙慧仪是个极具眼色的人,立刻转了话语说道:“天儿的生辰下月变到了,我也不知妹妹喜欢什么,正好今日大家都在,妹妹喜欢什么,我也好讨得爹娘示下,尽快着手准备。”
“我年龄尚小,一个生辰而已,嫂嫂不必如此费心了。”
“不可!”李夫人立刻否决了天问的话,嘱咐道:“这是你回家过的第一个生辰,也是你及笄之年,所以这个生辰一定要热闹。天儿自回来一直待在家里,陪在我身边,都没有时间出去交朋友,届时将长安城中各处府邸的同龄女孩子请来,让我的天儿开开心心的玩上一天,多交几个朋友……”李夫人仔仔细细地嘱咐每一个人,把天问那日的行程安排的是满满的,看得出来为了女儿,这位母亲费尽了心思。听着母亲细致周到的安排,李天问早已感觉不堪重负,不过看着母亲开心的样子,还有父亲一旁时不时的建议、附和,自己也只能佯装开心接受这一切的安排。
“二哥这是要哪里去?”一大早李天问便看见一身戎装匆匆忙忙欲要出府的李战,正直寂寞无聊,便立刻上前拦住。
“秦王今日奉旨入宫,我身为典军正欲随行。”
一听到入宫,天问立刻想起了许久未见的姐姐,甚是思念。于是拉扯着李战的衣袖问道:“下月可是天儿生辰,二哥可备好了礼物?”
长呼一口气后,李战不好意思地说:“近日军政繁忙,尚未准备,正好告诉二哥你喜欢什么,二哥一定让你如愿。”
“真的?”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那好,我要进宫。”天问的一句话使得李战顿时面色晦暗,哑口无言,欲要偷偷溜走,岂料被李天问抓着衣袖不得离去。
“天儿,皇宫大内可不是随便进出的,这层层宫门,守卫严密,你无官无职,无爵无位,又未经传召,怎么进得去啊。”
“若是我有法子可以混进去,二哥可愿助我。”
深知自己这位妹妹是个鬼灵精,李战自然不敢随便应允,说道:“你且说来听听。”
“秦王殿下依旨可乘驾入宫,只要进得宫门,我便可扮作宫女也好,太监也罢,就无人究其我的身份了。等到秦王出宫之时,我只要提前藏入马车便行了。”
只是一听,李战已是忐忑不安了,“你这丫头,怎地如此胆大包天,偷入秦王车驾,混迹皇宫,你是不要命了吗?爹爹还总是担心我会闯出什么祸事,其实他真正应该操心的是你才对……”
“你到底帮是不帮?”李天问不胜其烦打断李战喋喋不休的言语厉害。
“不出一月,太子大婚,素问便会搬进东宫,届时你自可递帖去见她,她也可请旨探亲回家,你何苦急在这一时?”
“我想姐姐嘛,二哥既已知我入宫的目的,那就应了我吧?”天问抓着李战的手臂,不停地推推搡搡,看着他态度不似之前那般坚硬,于是天问紧接着最后一击,“你若不帮我,我就自己想办法进去。”说完,李天问便佯装离去,果不其然李战阻拦道:“好好好,我帮。若任你离去,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呢。”无奈之下只得领着天问事先来到秦王门下,躲进马车之内。
平平稳稳,一路无事。到了宫门,一小厮掀起了车帘道:“殿下,到了。”李世民这才放下手中军事塘报,一跃而出,背影矫健英俊着实让天问神往。
待过了片刻,李战复又掀起了车帘唤天问出来。
“快憋死我了,堂堂秦王的车撵竟然如此狭小,出宫的时候我要潜进太子殿下的车撵内……”牢骚还未发完,天李问的嘴巴便被李战紧紧地捂住,“我的姑奶奶,你小点声,这是何处,岂能如此不慎言谨行!”
李天问人生中第一次看见自己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哥此时战战兢兢的,不免一阵好笑。但见他忐忑不安,满头冷汗的样子,也不忍再打趣他,劝道:“你放心,事先我问过爹爹关于姐姐的住处,这次稍稍看过一眼便回来,不会给你这五品典军惹麻烦的。我让你准备的衣服可曾好了?”
“给!”一脸不情愿地甩给李天问后,李战像一个老妪般婆婆妈妈又一番嘱咐,“虽然入了宫门,但这里毕竟还是外朝所在,去内宫尚有一段距离。你换上这套内监的服饰后,可一切小心,不行就往回走,届时我一定设法祝你脱身。哎,应该给你准备一套宫女的衣服才对,怎么偏偏拿了一套太监的衣服。”看见换完衣服从马车出来的李天问,李战又无奈地言道:“幸亏是太监的衣服,你若是扮成了宫女,被哪个亲王郡王看上,我还不得被父亲,母亲千刀万剐啊!”
受不了李战的啰嗦,天问白了一眼快步进入了下一重宫门……
内廷以太液池为主,池中赫然巍立着一座假山,为蓬莱山。四周游廊曲折,遍布亭台楼阁,大多为后宫之人的寝殿。修仪殿便是其中一所,那里就是太子妃等人受教之地。
天问依照着爹爹和大哥的描述一步一步地走近内廷,因太液池极为广大,很快便找到了。只是不曾想这里宫殿星罗棋布,鳞次栉比,一时间竟迷失了方向,不免逡巡起来。
如今已入冬季,腊月已近,天气寒冷。时过中午,再加上阴阴北风,李天问不由得紧了紧衣领,打了一个寒颤,正巧一阵梅花的香气扑鼻而来。天问一扫烦闷突来了兴致,准备迎风寻梅去。
香气袭人,这般浓厚的气味必定来自于一大片的花海。果不其然,闻香寻得的去处果真美妙至极。那是一望无际的梅花园林,花枝随风摇曳,花瓣飘飘洒洒,地上已是布满一层,漫天的梅花犹如飞雪。未到时节,梅花竟开得这般繁盛,此等景象,让李天问如解放天性的孩童奔跑在梅海中。
李世民若有所思地随着内监来至前殿,远远望见礼部尚书李纲正在君前陈奏,便知自己所猜不错,此次进宫必是为了太子大婚之事。
李纲奏道:“据钦天监呈报上来的黄道吉日,太子大婚定在下月初一,一应事宜礼部已准备停当,只是齐王、周王和韩王是否下诏令其入朝敬贺?”
“这是自然,建成身为太子,国之储君,太子大婚,亦是国婚,他们几个身为亲王兄弟自然得归朝祝贺。世民,你马上拟旨下诏,令他们轻车简从,入朝参典,莫要延误了吉日,贻笑天下。”
李世民半晌心不在焉地未说一句话,领旨后便如解脱般速速躬身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