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入门,便有烟花女子围哄上来,三宝立刻上前一一为李世民挡开。寻得一敞亮之处,李世民撩衣落座,吩咐店中女主上些好酒好菜,便自斟自饮起来。
“殿下,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这酒还是回营中再饮吧?”三宝在一旁劝说道。
李世民微怒道:“你难道是第一次随我微服出门!最起码的称呼都能叫错,你还指望着我们能平安回营?”
“奴才知错,望公子恕罪。”三宝躬身请罪道。
李世民并未真的动怒,不过是想要借机打消三宝罗哩罗嗦的劝说之言。可是刚刚耳根清静了一会儿,瞬间又响起乱糟糟的哭喊吵闹之音。
“求公子开恩,放过我吧!欠您的金钱恬儿会还的,请公子宽限我些时日……”女子哀求声不止。
李世民听见“恬儿”二字,心中久积的思念被人哭喊叫出,不禁抬眼望去,见一穷形尽相的纨绔子弟在横行霸道。那男子紧拽着名叫恬儿的女子大骂道:“你还?你大哥将你作押借我三百两纹银,而今他携银潜逃,你徐家又家破人亡,仅靠你在这歌舞坊跳舞卖唱能挣下多少,又几时才能还完?不如跟着爷走做爷的小妾,包你山珍海味,金银绸缎享用不尽。”
那女子哭得梨花带雨,说道:“可契约上也注明着还钱期限,时日未到,你不可强抢!”
那男子奸笑道:“你大哥潜逃之前又向洛阳城中几家大钱庄借钱,皆以你作押,他而今负债重重,既然潜逃便绝不会再回来。爷今日若不将你带回,我的三百两纹银岂不付诸东流了?”
说罢,那男子便强行命人将女子掳走。
“霍绝,你强抢民女,天理不容!我徐恬儿即便是死也绝不遂你心意!”奋力挣脱后,那女子便视死如归地朝着那厅柱一头撞去。
众人皆是一惊,而后女子的纤纤蛮腰被一赤红色的锦缎紧紧裹住,拉住了她前进的身姿。而后红绸骤紧,女子身姿翩转,长袖舞动,群袂翻飞,在外力的轻曳下渐渐靠近锦缎另一端的李世民。
仰靠在李世民怀中,望着英俊倜傥的翩翩公子,女子的心被那徐徐传来的体温融化着……
李世民面无表情地扶起徐恬儿,问道:“姑娘可还安好?”
徐恬儿失落的神被这句话勾起,盈盈下拜道:“恬儿安好,多谢公子相救。”复起身,腰上的锦缎无声滑落,再加上徐恬儿身姿绰约,那情形真是妖娆地勾人摄魄。
“徐恬儿,你现在已经是老子我的人了,胆敢寻死,老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徐恬儿被恐吓地赶紧小鸟依人地躲在李世民的另一侧,求他相助。三宝执剑挡住了那些人的围攻,护在李世民身边。
“你是何人,竟敢多管闲事?”霍绝怒问道。
李世民笑道:“既然阁下说是闲事,又何必大动干戈。在下不才,愿做个和事佬,为这姑娘还钱赎身。”说着便让三宝奉上银票,和解此事。岂料那霍绝本就意欲得占徐恬儿才借银与她兄长徐良,根本不想钱契两明。
“果然是一张货真价实的三百两银票,不过这只是本金,现如今利滚利早已不是这个数了。”霍绝推开三宝奉银的手奸笑说。
“那阁下倒说出个数来,不够的在下马上命人去取。”
霍绝打量着李世民,见他一袭白衣,发如墨染,星目悬鼻,神色晴朗,方正的面目透着咄咄英气,便知此人非等闲之辈,所言也绝对非虚。于是拱手说道:“公子财大气粗,果然出手阔绰。只是在下也并非在乎那区区几百两纹银,我要的是人。”
“果是如此,”李世民笑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若是阁下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强抢民女,在下虽势弱,但也必会对这位姑娘负责到底。”
霍绝最后的一丝耐心被消磨殆尽,大怒道:“敬酒不吃你吃罚酒!来啊,将人给爷我抢过来!”
那些凶神恶煞的霍府家奴便一拥而上,李世民将徐恬儿护在身后,抓起桌上策马的长鞭便与之开战起来。不消一盏茶的功夫,那些恶奴便被打得落花流水。霍绝也被三宝一掌打趴在地,他深知李世民想要什么,便拱手奉上徐恬儿兄长当初签下的借据主动要求钱契两清。李世民不禁对此人如此识时务而另眼相看,随即将那借据交与徐恬儿,复又转身对霍绝说道:“既然钱契两清,阁下今后万不可再骚扰这位小姐。我大唐律例严明,若是强抢强占,那可是重罪,要吃牢饭的……”
“怕是这大唐的律例用不到我洛阳城吧?”来人一身戎装,胡人模样,威风凛凛地走近李世民,笑言道:“两军开战在即,秦王身为敌军主帅却有此闲情逸致跑到这洛阳城来饮酒作乐,难得,难得啊。”
李世民正襟危坐在桌前,拱手相邀道:“王将军风尘仆仆由慈涧而来,一路上鞍马劳顿,本王略备薄酒,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可邀将军与我对饮啊?”
三宝一听来人竟是王世充,警惕提防之心越加沉重,手中的马鞭竟被紧握出了汗水。
王世充没有想到李世民一眼便识破自己的身份,还看出自己从慈涧而来,不禁豁然开朗认为慈涧一役乃是李世民调虎离山之计。适才进城之时,王世充已然派人前往唐营和洛阳城中打探,可令他疑惑的是李世民只带了一个憨乎乎的小厮随侍在侧,并无第三个唐军将士混入洛阳城。多疑的性格使得王世充不敢贸然与之撕破脸皮,再加上派人调取的兵马尚未到来,所以他暂且只有安之若素地坐于李世民对面,笑道:“秦王不仅英勇善战,更加胆识过人啊!试问这天下敌手谁能泰然自若安坐在朕的洛阳城,唯有你一人耳。”
“王将军厚赞,本王愧不敢当。”李世民举酒谦言,饮后接着说道:“此次得以在繁城洛阳畅饮一杯酒,实在是仰仗将军的宽仁,两军大战在即,竟没有闭城禁乐,本王在此谢过将军。不过,说到此,方觉我们枯酒无乐,想来实在是扫兴,不知姑娘可否屈尊为我等弹奏一曲?”
徐恬儿施礼下拜,允下了李世民的请求,便在一旁携琴落座。
王世充切齿痛恨,他并非没有闭城禁行,而是没有整日封锁城门,不曾想李世民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走近了洛阳城,还在城内游逛了半日,真是越想越让人恼恨。“无事不登三宝殿,至此危急时刻,两军对阵之际,秦王怎会来到这洛阳城?”王世充疑问道。
这一问,让李世民只觉得愚蠢可笑,不由得冷笑一声。琴声悠悠,香气缭绕,再加上美酒浓香冷冽沁人心脾,李世民端着酒杯,眯着眼睛,讲道:“龙门山色、马寺钟声、金谷春晴、洛浦秋风、关林翠柏、午桥碧草、石林雪霁、伊沼荷香……洛阳的美景可是数不胜数啊!今日本王来洛城不过是想要提前看一眼我大唐的秀丽江山。”
李世民说得云淡风轻,可是却将王世充激将地手中杯盏尽碎。酒过三巡之后,李世民起身告辞,而舞坊外已被王世充的兵将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李世民尚未走至门口,王世充掀桌为令,门外张弓执剑的人瞬间冲进占据了半壁厅堂。
王世充在后笑道:“既然秦王大驾光临洛阳城,朕怎能不尽地主之谊,来啊,护送秦王入宫?”
见李世民危难,徐恬儿赶紧急奔上前。欲上前不恭的甲士也被三宝打杀在地。李世民负手冷笑笑道:“朕?入宫?你王世充篡位自立,你的皇位不正不明,安有颜面在本王面前自诩为帝!”
王世充也撕破脸皮大骂道:“李世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出言不逊羞辱于朕!你以为朕的洛阳城岂是你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王世充话音未落,洛阳城中相继响起山崩地坼之音。探马匆匆来报,说是府库及粮仓,还有皇宫都被人投入了硫磺硝石,现在已是火光漫天。
趁王世充忧虑分心之时,李世民奔至其身边,借其剑,挟其人,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劳你这自封的皇帝屈尊送我一遭吧。”
王世充无奈之下只得喝退众人,护送李世民主仆二人离开洛阳城。
“秦王殿下……”徐恬儿楚楚可怜地立在李世民身后喊道。
虽然为她摆平了霍绝,但是还有其他几家钱庄握有她的“卖身契”,洛阳城对她来说已经是龙潭虎穴的是非之地,万不可久留。思之再三后,李世民问道:“你可会骑马?”
徐恬儿无奈摇头,李世民吩咐三宝与她共乘一骑,好生照料,而后便徐徐退出洛阳城。
出得城门,三宝大呼一口气问道李世民如何处置王世充。
李世民看着被束绑在马上的王世充问道:“你觉得呢?”
“李世民你若放朕,咱们可同生,若你杀朕,咱们得共死。不过你杀了朕也无济于事,朕的皇嗣尚存,洛阳城依旧有主;大将仍在,三军威力未损。倒是你李世民,若屈死在此,岂不是便宜了李建成?”
虽是诛心之论,但也实是有理。李世民自然想到了这一层,笑道:“言之有理,你一介无足轻重之辈,本王确实杀了你也无济于事。不过王世充你最好开窍做好降城准备,洛阳城本王是势在必得,但愿你能多为洛阳城的百姓着想,届时本王也会开恩免你一死。”说完便置王世充于原地,自己则与三宝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