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新年临近,王世充又进犯关中,其他诸侯也在虎视眈眈伺机分一杯羹,东宫与秦王府的暗战也渐渐转明,双方人马的摩擦日渐增多,仇恨越积越深,就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真不知何时便会碾压死一方。内忧外患,真真是多事之秋啊……
年节前,太子殿下的銮驾便降临了将军府,阖府上下忙于接驾乱作一团。李天问也在迷迷糊糊中被迫叫醒梳洗,可刚刚坐在梳妆台前,李建成便已随着李素问到了天问的闺房门口。
“天儿,可曾起床梳洗了?”李素问在门口高声问道。
司青急匆匆欲要出门行礼解释,不曾想李天问一听到姐姐的声音便什么都顾不得,披头散发地跑了出去。
“天儿,太子殿下在此,你这……成何体统,还不快些见礼!”
听着李素问的斥责,李天问才看到后面背手而立的李建成。于是夺过美蓝手中的玉簪一面走近李建成,一面利落而简单地绾起了发髻,盈盈下拜道:“天儿见过太子姐夫!”
“小妹年幼不懂事,出言不逊,望殿下见谅!”李素问赶紧请罪。
“本就是一家人,如此称呼又有何不妥啊。”李建成亲自扶起李天问,笑道:“本宫就是喜欢天儿这自在随意,不拘谨的样子,你也要多多学学,不要束缚了自己才是。”
“素问不敢。”李素问施礼回道。
看着李素问如此恭敬有礼,一会儿的功夫便拜了两拜,李天问顿觉宫中礼节繁重,不由得困意侵袭,哈欠连天,看着她行眠立盹的样子,李建成好奇地问道:“你昨日做了什么,怎地精神如此疲倦?”
昨日不过偶得一本有关丝织制作的海外孤本,李天问便按捺不住激动之情挑灯夜读而完。但想起前几日在醉生楼偶遇李世民的拈花醉酒的模样,依旧心有余愤,便计上心来示意李建成附耳,自己踮着脚尖,扶着李建成的肩膀悄悄与他说道那日混迹青楼的情景,不过并未提及李世民半分。
李建成讶异地半晌无语,李素问却在一旁焦躁不安,若不是李建成示意她不要多管,就李天问刚刚僭越的行为,她必要训斥一番。可是李天问却不管不顾,简简单单一礼后便推说困倦,回房补觉去了。
因太子突然到访,李世绩手足无措,两个儿子又都不在身边,未免有些不敬。但是李战性情鲁莽,又与太子有隙,不敢贸然解禁让他前来相陪,只得将刚刚出门的李博临时叫了回来。
李夫人多日未见女儿,自然思念得紧,母女两个执手话起了家常,但是相比较于这边,书房里李世绩和太子殿下的谈话并没这么轻松愉快。
“承蒙太子殿下厚爱,李世绩感激不尽。只是这监军一职代表朝廷协理军务,督查将帅,专掌功罪,稽核赏罚,位高而权重,微臣愧不敢当,望殿下另择贤明。”李世绩跪拜不安道。
李建成扶起李世绩说道:“岳父,你过谦了……”
“岳父”两个字将李世绩叫住,他顿时躬身低头未敢言语。李建成握着他的手将他请坐下,说道:“您身在中枢应该明白建成的处境,我虽身为东宫太子,但论起军功难比秦王,若谈政绩又不及他秦王府的一众幕僚。如今元吉率军北伐,军中大将却鲜有我东宫之人。李将军兵法娴熟,公正无私,且有知人之明,父皇曾赞您感德推功,实纯臣也。所以这监军一职非您莫属。”
李世绩思忖着不知如何回复,倒是李博在旁示意说道:“太子殿下如此信任父亲,您该应允才是,只是大军开拔在即,父亲还尚未接到圣旨诏命。”
李建成说道:“元吉已然入宫请旨,相信不久……”
“圣旨到……”
说曹操曹操到,李建成、李世绩等人皆跪拜在院中恭请圣旨。监军一职已然落定,阖府上下又为此忙做一团,只是将军府这一家之主的前途未卜,人人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午膳时分,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及李素问皆上座,余人又各自分坐开来。李战依旧被软禁在房中,不知外面之事。李夫人等在外人面前也只得强颜欢笑,不得不忍受年节前离别之痛。饭桌上,除了李建成、李元吉、李世绩和李博几个男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地应酬场面之外,其他人皆忧心忡忡,食不下咽。李天问本就精神不振,再加上李元吉那目露淫光地盯着自己,于是便起身告辞,并未多留。
正值午饭之时,李天问提着食盒来至李战房中。
“天儿,府上人影攒动,似是有事,你可知因何?”
李天问一边摆放着食盘,一边回道:“今日太子殿下协同姐姐驾临府中,齐王殿下又奉命前来宣读圣旨,命爹爹担任监军一职,明日一早便随同大军北伐而去……二哥,若是爹爹今日寻你谈话,看在年节前爹爹戎装待发,母亲悲痛离别的份上,莫要再倔强忤逆爹爹。朝中之事,风云变幻,不是哥哥一腔热血就可以心愿得偿的。”
“那三军之帅依旧是齐王殿下?”李战明知故问道。
“我知二哥自身为典军,常伴秦王身侧。秦王常在军中巡营,你也与那些军士声气相投。二哥虽然有时鲁莽冲动,但也是个明大义,晓事理之人,秦王功勋卓著,在军中声望颇高,但是若落到将士们只知秦王不知唐王的地步,那么秦王府便会引来灭顶之灾。秦王殿上之所以一言不发便是想要退避贤路,明哲保身。”
李战紧握着拳头满是悲郁之情,“秦王殿下是退避了贤路,但是上位的却不是什么帅才良将,三军命运堪忧啊!”
李天问笑道:“但是二哥忘记了爹爹监军的身份。”
李天问的一句话,让李战一潭死水般的眼神顿时有了生气,他拉着李天问的手雀跃地问道:“可是秦王殿下的意思?”
李天问被问得瞠目结舌,原本她以为爹爹这监军一职是东宫所请,却没想到这也有可能是秦王的意思。
“天儿,你知晓得这么多,必是大哥让你来劝说我的吧?”李战一边问道,一边来了兴致,有了胃口,开始狼吞虎咽起来。李天问自知刚才因劝说李战失了言语分寸,于是依着李战的话语点头应是。
直至太子离开,李天问也并未露面。
直到深夜,府上灯火俱熄,但是恐怕无人安睡。李天问躺在暖阁中的红木床上,目不交睫,辗转反侧。忽然窗外月下人影闪动,李天问赶紧佯装熟睡,将计就计地想要看看偷偷潜入将军府的到底是何人。
那人手脚轻盈,动作极是灵敏迅速,武功似是极高。他轻手轻脚地坐在李天问床边,端详了一会儿,而后手背轻轻贴在李天问的额头,继而又微微掀开被子,略诊了一下脉搏,体贴细心地掖好被角,欲要离开时,李天问兀地抓住来人的衣袖道:“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动,世民哥哥今日之举可是有违圣人之训哦。”
李世民复又坐回床边,将李天问安置好,轻声说道:“你身体虚弱,还是不要着凉为好。这些个药极对你的病症,服用的忌讳与药量都已写在这方子里,务必要吃。都是些大补的药材,对你的身体有益无害的。”
李天问顿时感觉心里暖暖的,问道:“我的病情,你都知晓了?”
“我已问过宫中御医,他们皆说无碍的,你也无须担心。而且我府上有一个神医,他最近云游未在,我已派人去寻了,等他归来为你诊脉之后,吃上他的一剂药,必然药到病除。”李世民宽慰道。
李天问眼里噙着泪水,只顾着点头,一语不发。倒是惹得李世民一阵发笑,“傻丫头,哭些什么。”
“何曾哭了,只是暖阁中太热,汗水湿了眼睛而已。”李天问刚刚嘴硬完,发现李世民才是真正的汗如雨下呢。李天问抓着自己的袖口抬手想要帮着李世民拭汗,无奈臂短不及,正要撑床起身,李世民却探身靠近李天问面前。待暧昧地拭汗结束,李天问这才发现自己被李世民双臂“禁锢”在床上。
其实如此本是为了支撑自己的身体,可是现在李世民为心所动不由自主地将这段距离渐渐缩小。正值二人咫尺之间,外面笃笃敲更之声打破了这份迷情。
李天问羞红了脸面问道:“世民哥哥怎么突然想着来探我了?”
支支吾吾了半天,李世民才解释道:“听说太子、齐王今日都到过府上,我……是担心,才派人过来看看。你老实交代,为何昨晚久不成眠?”
李天问想想就笑道:“我只是太过用功读书了而已。不过……我却跟太子殿下说我出去喝花酒了,他必定疑惑前去探查,日后秦王殿下再想去那些秦楼楚馆寻欢作乐怕是不太方便了。”
“若是真的去寻欢作乐,你这一说反倒是帮了我的大忙。”李世民无奈摇头道:“早就对你说过不似你想的那样,这下,看来我不得不要像你想的那样做了。”
李天问犹如醍醐灌顶,当即明白了李世民的话中之意。正如他所说并非去那拈花惹柳,想必是有些机密的事要商议才选在那种最不令人起疑的地方,可是被自己这么一闹为了要掩人耳目,怕是不得不假戏真做一番了。
看着李天问忧心忡忡的样子,李世民笑道:“傻瓜,骗你的!日后再不敢去那声色犬马的地方了,否则,我这条腿还不被某人踢断了?”
两个人正说笑着,司青蹑手蹑脚地走近房门,无奈之下,李世民翻身藏入李天问的被褥之中。
司青进门后,小心翼翼地走近床边,正要为李天问掖着被角,发现自家小姐并未安睡。不禁担心道:“小姐您夜不成眠,可是为了老爷出征一事?”
“明知多想无益,可还不由得要想上一想。”看着司青的手越来越靠近李世民的位置,李天问赶忙阻拦道:“司青,这几****也劳累了,快去歇息吧,这里无需伺候了。”
司青听后依命退了出去。
“人已离去,你还不打算出来?”李天问坐起掀开被褥,发现李世民枕着手臂悠然自得地闭目养神着。看他嘴角微扬,神色怡然,正想上去推搡,岂料李世民轻轻一拉,将李天问拽进了自己的怀中。帐幔中,两人相距咫尺,四目相对,李天问顿时怦然心动,脸上羞得绯红。不安道:“如此情景,若是被人看到……”
“若是被人看到,我就马上娶你。”李世民抢着说道。
李天问未曾想到李世民会说出这样的话,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涌,她眉目紧皱,身子开始微微颤抖。李世民不敢顽笑,赶紧松了臂力,担忧道:“天儿,可是哪里不舒服?”
一番缓和之后,李天问兀地起身,抓起枕头拍打道:“世民哥哥越发无礼了,竟敢调戏于我,哪个答应要嫁你,我李天问又岂是说娶就能娶的!”李世民并未生气,反而翻身下床,急忙致歉道:“是是是,我玩笑过了,世民哥哥在此向妹妹道歉,天儿莫要生气了,快些躺下,当心身体。”安抚完后,李世民接着说道:“你安心睡下,等你入眠,我就离开。”
李天问静了一下心,慢慢试着闭上了眼睛,可是她依旧难以入睡。待李世民走后,李天问拉起被子蒙上头,哭了半宿,待到天明才略微睡了一会儿,便立刻起身梳洗打扮,前去为李世绩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