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太子大婚之后,李天问回府也受到了父母及兄长的责备和追问,幸而得李战的帮助一次次糊弄了过去,打那以后便深居简出,专心随着母亲及嫂嫂针线谈笑。可是若将这闺房中的一隅安乐视作天下之势,那么未免鼠目寸光,管中窥豹了。
大业十四年三月,炀帝在江都被杀,同年五月,李渊废黜了杨侑,自己做了皇帝,国号唐,是为唐高祖,年号武德,定都长安。改朝换代,国本改变,唐王朝的诞生仅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隋朝的腐败令天下群雄并起,前王朝留给大唐的也只是战争。
武德元年正月,李密拥兵三十万,进逼洛阳。
三月,吴兴太守沈法兴起兵(沈法兴世为著姓,宗族数千家,以讨伐宇文化及为名,至乌程,得精卒六万,于是攻克余杭、毗陵、丹阳,据江南十余郡,自称江南道大总管,承制置百官)。
四月,萧铣即皇帝位,置百官,攻克南郡,迁都江陵。岭南隋将张镇周、钦州刺史宁长真、交趾太守丘和等闻炀帝被杀,都归附萧铣。于是东起九江,西达三峡,北至汉水,南达交趾皆为萧铣所有,拥兵四十余万。
……
乱世出枭雄,如今天下群雄割据,李唐王朝想要统一中原真是难上加难。但是庆幸的是唐军是仁义之军,深得百姓的爱戴。李渊初克长安,与民约法十二条。惟制杀人、劫盗、背军、叛逆者死,其余皆蠲除。即位后,于武德元年五月,令裴寂、刘文静等修定律令,因开皇律令而进行损益,尽削大业所用烦峻法令。又制五十三条格,务在宽简,取便于时。当今皇上的仁义之策,还有秦王李世民所率领的仁义之军,使得大唐颇有资格、能力统一中原。也正是有了这样的希冀和宏伟蓝图,李世民执掌帅印率领的李唐军队东征西讨,已达三年之久。但多年的征战,国库空虚,民生乏力,可即便百姓已经苦不堪言,穷困潦倒,但河西的凉帝李轨,河东的定扬王刘武周等好几方面的势力又开始觊觎长安这块肥肉,硝烟烽火不减反增,愈演愈烈。
“父王,前线传来战报,刘武周叛乱,率众南下,而今已攻占雁门、定襄等地,朝……晋阳而来。”由是早朝前刚刚接到的加急塘报,李建成这一番说辞立即引起满朝文武的恐慌,倒是李世民及其幕僚镇定自若,似乎早已得知了消息。
李元吉高居齐王之尊,封地晋阳,如今刘武周胆大包天竟敢侵犯于他,而他又是个嫉恶如仇,好大喜功之人,自然不会放弃此等可以耀武扬威的机会,便毛遂自荐道:“父皇,刘武周聚众叛变,乃是一群宵小之辈,儿臣不才,愿自请前往抗战。”
李渊听此言看向李世民,却发现他侧身而立,低头沉思,并未任何想要进言的意思。但是此次刘武周来势汹汹,必有后手,李渊不敢贸然定下这北伐大军的主帅。
刘文静是个极善洞察人心的宰辅,他看出了李渊的犹豫与担忧,进谏道:“臣刘文静启奏万岁,臣愿荐秦王殿下担任此次北伐主帅。据太子所奏,刘武周连克两城,来势汹汹,似有直指关中之意,而今他携大胜之军,士气高昂,须得由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秦王殿下与之抗衡。”
“秦王殿下虽百战百胜,但上次身为元帅讨伐薛举、薛仁果父子之时,却以八总管兵拒之,深沟高垒不与之战,导致敌方气势越来越盛,我方战力急剧下降。皇上,臣王圭举荐齐王殿下为三军主帅,毕竟晋阳乃是齐王殿下的封地,由他领军击敌可谓是占尽了地利人和,忘皇上明见。”谏议大夫王圭奏禀道。
可是王圭这番贬低李世民,却高抬李元吉的话顿时惹怒了一些人,不等刘文静反驳,房玄龄已然开始分庭抗礼,“秦王殿下当时之所以不出站,是因为虐疾肆行,但是殿下依然保持着军队的战斗力,以五万军队抵抗敌军十几万人,试问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和能力?!王圭大人的奏言简直是对秦王殿下的诋毁,臣请求皇上降罪,以防前方战士寒心呐!”
谏议大夫韦挺立刻拱手言道:“皇上,自古以来谏议大夫进谏是不受君主降罪的,再说了王圭大人所言非虚,秦王殿下当时确实让军队蒙受了损失,导致八总管皆败。所以房大人的诋毁一说简直是子虚乌有。还请皇上明察。”
这边尚未收起上奏之姿,这边已然跪地请柬:“皇上,高庶之败皆是因臣等未听从秦王殿下“慎勿应战”之嘱,陈兵于高庶西南。薛举袭击其后,两军战于浅水原,八总管这才皆败,虽然薛举占领了高庶,但是士卒死者仅有十五六,而且臣当时已被除名,接受处置了,所以秦王跟这件事根本就毫无关系,还请皇上明察,不要让奸佞之人迷惑了您的心智啊,皇上!”刘文静跪在大殿上据理力争。
李元吉趁机也屈身跪地请柬道:“父皇,如今天下群雄割据,战事频发,大唐不止一个统领三军的元帅,是时候让敌军看看大唐的皇帝是谁了。”李元吉话中有话地看向李世民,这瞬间引起了眼力十足秦王府一方的不满。
长孙无忌立刻跪下反问道:“齐王殿下此言何意?难不成由您领军,这天下诸侯及其百姓就显然知晓谁为天下正主了?”
李元吉被长孙无忌反驳地脸色通红,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解释。
待双方一瞬沉寂,再次拱手言语交战之时,李渊终于出言止住了这场口水仗。看着武德殿七七八八跪在地上的大臣,再看看若无其事分站两侧的李建成和李世民,李渊再次觉得口干舌燥,随手端起案上早已喝完的茶盏,顿觉尴尬,漫不经心地堂下一扫,脸上的焦急之色顿时缓解了一半,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问道:“懋功啊,你身为武将,战功卓著,又有文臣的细腻周全,你认为此事应当怎么处置?”懋功是李世绩的字,人尽皆知李世绩属于中间一派,既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秦王的人,只是效忠于皇上。而今其女虽嫁入东宫,但其子却效力于秦王麾下,这不禁让人对他讳莫如深的态度更加好奇,顿时鸦雀无声,静听李世绩的回禀。
李世绩走出班列郁闷地回道:“微臣愚笨,不知皇上所指何事?”
听此一言,文武百官才意识到刘武周已然入侵关中,他们却差点因小失大,为过往之事斤斤计较。倒是李世民嘴角微微一扬,随即又平静如常。
不管是未体察圣意,还是故作不知,李渊并未计较,反而惊喜道:“正是,今日却是议了两事。既然如此,那你就分析一下,该如何处置?”
“启禀皇上,太子殿下与秦王殿下都是您所钟爱的皇子,若您都没有好的解决办法,那么微臣又怎么可能有呢?况且今日为讨伐刘武周一事,满朝文武一方举荐推崇秦王殿下,一派呢又以齐王马首是瞻,双方坚持不下,却旁生些许枝节。太子殿下既为储君,又是兄长,想必会有更加好的见解。”李世绩拱手回道。
李渊把眼光投向了李建成,满怀期许地问道:“建成,你方才一言不发,对此可有见解啊?”
李建成抬眼看了一下金殿上的李渊,他佯装饮茶,并未表露任何神情。再瞟一眼躬身立在一侧的李世绩,他侧着身,微颔首,也无任何神情。不过听刚才李世绩将满朝文武的争论说作是旁生枝节,李建成心中也了解一二,便拱手回禀道:“回禀父王,儿臣认为二弟常年在外行军打仗,劳苦功高,高庶之败虽有其责,但实究起来功远大于过。薛仁果伏诛,此战大胜,况且这件事已然过去,如今既然旧事重被提起,那么恭请父皇再行赏赐,他能以少胜多,逆境取胜,着实担得起这份荣宠。”
李渊同诸多数文武官员一样对李建成开始另眼相待,虽然不是一个很好可以打压秦王府的契机,但是毕竟凭借此事可以阻拦住李世民再次带领他的秦王府北伐的脚步。
李渊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么你认为如何奖赏秦王方可慰劳他的功苦?”
李建成面向李世民,一脸长兄友爱胞弟的表情说道:“听闻高庶一战二弟身患虐疾,我和母后一直为你提心吊胆,而今新年将至,你大病初愈,且又劳苦了一年,自当好生休养。长安以南有处庄园,园中有眼活温泉,水中置有药草,可强身健体,父皇可将此园赐予秦王,聊补他多年行军宿野之苦。”
“准奏!”李渊又将目光扫向李世民,安抚道:“世民啊,自建唐以来,你与建成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使得朝野上下民生安乐,蒸蒸向荣。而今大唐根基已定,你也该好好歇上一歇,此次北伐,就让元吉代你一行吧?”
李世民并未做出任何回应,他含笑脉脉立于君前,遵旨谢恩后,双眼看向李渊,满目波光并未泛起任何涟漪。
一早上的尔虞我诈,直至退朝,李世民除了谢恩再未说出半个字。这是怎样的冷落,怕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
“李大人,请留步。”太子李建成从后面追了上来,叫住了匆匆前行的李世绩。
李世绩携着李博向太子施了君臣礼,而后躬身问道:“太子殿下可有吩咐?”
“方才殿上谢过大人指教,建成心领。”李建成躬身回以学生之礼,极尽谦卑。
李世绩脸色如常,并未对李建成的道谢、感激有着些许重视,只是难免客套一番,“太子殿下严重了,臣并未做什么值得殿下感激之事,还请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父亲,时辰不早了,咱们还得前往金山寺去接母亲和小妹呢。”李博在侧轻轻提醒道。李世绩也趁机断了和李建成的虚与委蛇。
坐进马车中,李世绩仍是一脸的沉色,一路上并未些许展颜。吩咐完赶车的小厮,马车临时改变了线路,朝着金山寺驶去……
饭桌上,面对着令人垂涎三尺的珍馐玉盘,李世绩并无胃口,一家之主停杯投箸不食不饮的,其他人自然也全没了食欲。李世绩从未将朝中之事带进家中,今日这般沉郁,李夫人有心舒解他的烦闷,也不知从何说起。
正当气氛冷到了极点,李战怒气冲冲地从外间走了进来,“爹爹,听说今日您殿前陈言,阻了秦王的北伐之路,竟然将大军交付于齐王那个好大喜功之人,您可知秦王殿下才是此战……”
“李战,你放肆!”李世绩拍桌而起,打断了李战的愤愤之言,斥责道:“秦王和齐王殿下岂是你可妄言置评的,朝中军政大事又岂是你一介小小典军可以妄议的!
“孩儿认为秦王侠肝义胆,忠心为国,齐王殿下,游手好闲,不思进取,若将三军主帅交付于这样的人手上……”
啪!一记耳光在中堂响起,狠狠地甩在李战的脸上,却没有打消他的语锋,反而更加激起李战的不忿之情,情急之下李夫人只得吩咐人把他软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