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爷爷,我代玉儿,多谢你了。”
直到瞎爷爷远远离开后,方道才反应过来,喃喃说道。而后,他步履沉重的,走到方寒身旁,蹲下身子仔仔细细的,看着那副稚气未脱的面孔时,他情不自禁的,伸出了还在颤抖的右手,去揉了揉方寒凌乱的头发后,颤声道“原本以为,爹可以看着你慢慢的长大。可是现在,爹只能去记住,你现在的模样了。”
“或许,这都是命吧?方寒啊,你不要怪爹。”
说罢,方道捧起方寒,一步一步的走出祠堂时,口中还喃喃道“一般来说,凝结灵种后,会昏迷三到五天。你的灵种,异于常人,也不知道会昏迷多久。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就让我好好的,履行当爹的义务,去照顾你吧。”
“方寒,真是对不起了,这十五年来,从未让你感受过,来自父母的爱。”
.........
十天后。
方寒伸了个懒腰,捂着头从床上弹起时。第一眼就看见了,正枕着双手,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方道。虽不知道,在昏迷后发生了什么,可方寒还清晰记得,自己曾误闯进一个充满了黑暗的地方里,那里叫天不应叫不闻,还有一把凶神恶煞的声音,煞是骇人。
可如今,一觉之后,竟脱困而出,这本是一件奇事。而,本就讲究的父亲,竟会疲倦的趴在桌子上睡觉。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后,不难猜出,定是他耗费了大力气,才从那个黑暗空间里,救出了自己。
如今一想后,心中有万分感激。
顾不上别的,方寒先蹑手蹑脚,抱起床上的一张薄被,轻悄悄的走到桌边,踮起脚尖为方道盖上被子。却不想,方道并没睡熟,被子才刚盖到身上,他已蓦地惊醒,冷不丁的翻身喊道“是谁?”
见方道反应激烈,方寒惊慌失措,良久后才颤声应道“爹,是我。”
“方寒!你醒了?”
看清方寒的面孔后,方道喜形于色,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方寒身边,双手用力按住他的肩膀后,立即问道“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从未见过,平日里冷静似水的父亲,会在自己面前,对自己做出这么紧张的姿态。令方寒在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接受,甚至还隐隐认为,自己是不是曾在黑暗空间里,受到了很严重的伤势,所以现在出现幻觉了。
可方寒因此愣住,不吭一声时,反倒让方道更加心急了,双手连连摇晃方寒的肩膀后,他急切问道“是不是有哪里疼?”
“没有没有!”
方道的手劲极大,当指甲情不自禁的扣进方寒皮肉后,随之产生的刺痛感,才让方寒反应过来,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咽了一口唾液后,低声道“只是,觉得有点饿,还有一点头疼。”
“就好像,有什么不属于我的东西,塞在里面,隐隐作痛。”
说到此时,方寒如有感应,偷偷瞄了方道一眼,看见他已是铁青的脸色,心里一个咯噔,暗叫不好后,立即闭嘴不语时,已做好心理准备,用自己脆弱的小身板,去迎接即将来临的狂风暴雨。
在方寒看来,自己如此胡闹,被方道揍一顿,是最正常不过的。
可偏偏,方道没有这样做。他看着方寒,长叹一声后,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去后,道“方寒。坐下来,我有事要与你说。”
虽然方道今天的行为十分奇怪,让方寒有点捉摸不透。但闻言后,他仍乖巧的遵从吩咐,拉出另一张椅子,在方道的身旁正襟危坐,准备接受训话。可万万没想到,方道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意料不及。
“方寒,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巫炼神的?”
方寒一脸茫然,直到许久后,他才反应过来,反问道“爹,你究竟在说什么?什么‘学巫炼神’,我压根不知道啊。”
“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吗?”方道痛心疾首,拍案而起,道“身为我方家子,不好好的修道练气,反而离经叛道炼就一身神力。方寒,你告诉我,我‘道家’神通广大,有哪里比不上你在暗地里修炼的‘巫’?”
即便方寒还年幼,可经过多年的耳濡目染后,他心中甚是清楚,世间以‘肉身之精’、‘天地之气’以及‘九幽之神’为基础而诞生的各种流派,虽在明面上友好共处,都允许对方的存在。可暗地里却是明争暗斗不断,谁也不服谁,谁也想成为世间的唯一。
即便是讲究‘顺应天道,清净无为’的‘道家’,虽与其他的流派罕有争执,可为了自己的生存与发展,当面临危险时,也会蹦出来,与诸家争执。
若生在世家之人,即便只是偷偷的,去修炼同根同源的,却不同思想的流派,一旦被人发现,也属于‘离经叛道’的行为。更别说,是去修炼连本源都不相同的流派了。
生怕方道误会,方寒连忙站起身,申辩道“爹!我真的没有!”
“我说你有!你就是有!”方道双目通红,似是怒极,不由分说,一巴掌打在方寒脸上后,恨声道“你神魂里的‘黑色道种’,就是你学‘巫’炼神的最好证据。如今被我发现,证据确凿,岂容你抵赖?”
从脸上传来的赤辣辣的疼痛,让方寒意识到,方道说的一切,并非戏言。
可方寒抚心自问,自己从出生至今,虽然有些散漫,有点不学无术。可一直都坚持阅读‘道卷’,学习‘道家’的思想,以求感悟‘天地之气’,待及冠之日到来,能成功凝聚出‘青色灵种’,成为像方道一般的修道人,哪有触碰过什么‘巫’?
方寒万般委屈,紧紧的捂住已红了一片的脸庞时,双唇颤抖咽喉滚动,似想说些什么时。方道大手一挥,有缕缕青气从五指间涌出,如化作五支青色箭羽。当刺进房门后,随着他的右手做出拉扯的动作后,房门急促打开,将屋外空荡的景色暴露无遗。
“方寒,既然你已选择修‘巫’,又天赋异禀,早就凝出‘黑色灵种’,怕早已看不起‘道’了。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强留在这里,日夜承受煎熬?”方道转身,背对方寒时,逐字逐句道“早在你离经叛道的那一天,就该想到,会有今天的后果。你我父子一场,你虽背叛了我,背叛了方家,但念在昔日的父子之情,我今日放你离去。”
“从今而后,你我父子情断,生死.........不往来!”
“你走吧。”
“爹!”一听此言,方寒如遭电击,脸色变得惨白时,已‘噗通’一声跪下,连滚带爬的来到方道脚边,抱着方道大腿,哭喊道“实在冤枉!一直以来,孩子都立志,要成为像爹一般的人。所以,出生十五年一心修道,从未接触过‘巫’,还望爹明察啊!”
可方寒最后的申辩,并没有让方道回心转意,反而似让他愈加气恼。只听见,他冷哼了几声后,便有铺天盖地的青气,由内席卷到外,带着无可匹敌的天地之力,排山倒海般撞在方寒胸膛上。
方寒闷哼一声,而后身子就像是炮弹一般,被轰飞出去。
在空中留下一道近乎完美的抛物线后,他狠狠的砸在屋外坚硬的石子路上,又几经翻滚余力方消,待他强忍疼痛,抬起头时,已变得鼻青脸肿衣衫破烂,再没有昔日的翩翩公子的模样了。
可屋中的人,没有半分怜惜,在方寒抬头的刹那,那沉重的房门,已缓缓闭上。
不仅关闭了屋里屋外的路线,更是切断了父子两人的所有联系。
方道脸色惨白,捂着胸口,颓然坐下时,他的气息萎靡,如在瞬间苍老了十多岁。与此同时,更感到从体内,有一股腥甜液体涌上来咽喉,一时忍不住,吐了出来后,才发现那是一口漆黑如墨的淤血。
他双目怔怔,看着淤血时,悲从心来,有两行清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你不该打他的。”
就在此时,当房间里有熟悉的声音响彻时,在紧闭了的房门位置,不仅有一阵涟漪在震荡间出现,更有一个老人从中迈出。
仔细一看,来者不是瞎爷爷又能是谁。
“修道者修心,一切顺应天命,应心而为。”瞎爷爷不急不缓,走到方道身后,伸出两手贴在他的背后,催动体内的‘青气’,以手、背作为媒介,为方道治疗伤势时,叹息道“你很清楚,方寒并未偷偷修‘巫’。适才,你所说的一切,只是欲加之辞。”
“正因如此,你说的一切,你打的那一巴掌,你激发的那一股劲气,皆是违心之举,与‘道’不符,才会遭到反噬。你可知道,如此行为,伤了方寒的皮肉事少,若因反噬,而伤了自身的根基的话,你此生此生,修为难以进步了啊。”
“瞎爷爷,你说的一切,道儿都知道。”
方道摇首,闭上双眼时,嘶哑说道“可是,若我不这样做,又怎能断了寒儿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