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爷爷神色凝重，伸出右手两指，急促的点在方寒四肢百骸上。
每一指落下后，方寒的身上就会扬起缕缕青气，煞是好看。可瞎爷爷本澎湃的气息，则伴随着这场青色烟花的绽放，而变得萎靡起来。
直到千百指后，瞎爷爷已大汗淋淋，脸色铁青，显然消耗极大。
可问题是，即便已不遗余力，将体内的‘气’强行灌进方寒体内，探查了他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段骨骼，仍找不到方寒气息异变的原因。
“体内生机盎然，骨血无碍，呼吸也正常，可为什么，方寒会昏迷不醒呢？”瞎爷爷深吸一口气，低声自语道“更让我在意的是，虽常人误闯进那个地方后，身上也会染上那个存在的气息，从而气息变得斑驳不清。”
“可就算是斑驳不清，我也能感应的到，而方寒.........是真正的气息全无啊。”
“若是如此，若是如此。”
瞎爷爷站起身子，拂袖踱步的同时，口中喃喃道“或许，只有一个可能。方寒正在凝结灵种，唯有在凝种之时，才能与天地浑然一体。他，并不是没有气息，而是散出的气息与天地一致，所以我才感应不到。”
“方寒在凝种？”
听见瞎爷爷如此说道，方道‘腾’的一身站了起来后，脸色巨变。若在三年后行冠礼时，瞎爷爷与他说这句话，方道定会欣喜若狂，大摆筵席三天三夜，宴请城里所有，一同为方寒庆祝。
可如今，方寒才刚到至学之年，才刚去学院修习不久。即便他生于修道世家，即便他天资卓越又勤奋用功，又岂能在短短几日里，领悟到‘道’的皮毛，借此牵引天地之‘气’，加持自身，凝聚灵种呢？
更何况，方寒适才误闯了那个地方，刚刚找到他时，他已经昏迷不醒。可，若瞎爷爷判断没错，他正在自主的凝结灵种的话。此事无论怎么想，都是异常怪异。
瞎爷爷没有回答，骤然停下脚步后，双手捏诀，急促变幻后，有铺天盖地的‘青气’弥漫而出，于祠堂上空交织缠绕，最终化作青色巨人。从巨人口中，传出的天地之音，成为实质音符，一个接着一个的，落在方寒额头上。
方寒全身颤抖，额头更有青光绽放。
当青光到了极致时，竟化作一片光幕，将方寒脑袋里的一切，清晰的映入其中。可无论是神经，是脑髓，还是其他，在此时此刻都显得暗淡无光。唯有，压在脑袋最中央的，正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停变大的椭圆形种子状的东西，发出璀璨的光芒。
当这份璀璨，也到了极致时，开始演变成无边的黑暗。
而后，黑暗蔓延，侵入神经，脑髓，所有的一切后，那椭圆种子的扩张，也似到了它的极致，几经颤动后，它终于静止下来。侵入全身的黑暗有所感应后，犹如时光倒流般，徐徐倒卷，渐渐的融入种子里。
祠堂里的两人，有的用肉眼去看，有的凭借感觉，看见这一幕后，几乎在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而方道更是不济，亲眼看见黑色种子凝结后，猛地倒退了几步时，双脚互绊，摔了一个屁股开花。
这一摔如遭重击，饶是方道自幼修道，修为过人，也因此疼的龇牙咧嘴。更在同时，他惨笑道“这是灵种，这是灵种！我不会看错的！黑色的灵种，代表了方寒已触碰到九幽之‘神’。从今而后，就不能感悟天地之‘气’，不能继续修道了！”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方道如癫似狂，双手死死的抓住头发，双目红的滴血“方寒怎会被九幽‘神力’眷顾？他不是一直在学院修道的么？更何况，距离及冠，还有整整三年时间，他怎么会凝结道种？”
与方道相比，瞎爷爷在短暂愕然后，很快的就恢复了平静。沉吟片刻后，他拂手一挥，不仅青色巨人随之涣散，就连出现在方道额间的那块青色光幕，也同样破碎。
而后，瞎爷爷神色凝重，走到方道身前，道“方道，修道之人，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心平气和，勿要大急大燥。若是体内平衡打破，青气凌乱后，很容易会急火攻心，破除破绽，从而走火入魔，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
方道咬牙，正想说些什么时，瞎爷爷已率先一步，说道“方道的灵种虽是黑色的，但以我看来，并不是由九幽之‘神’演变而成的。”
“甚至，不是由我们知晓的，世间的某一种力量演变成的。”
“而是某个存在，不惜耗费大量的本源，凝聚出来的一颗，我们先前从未见过的种子后。他又将那颗种子，强行塞进方寒脑子里，而后因你我急切，用‘青气’为方寒探查身子时，那种子吞噬‘青气’作为养料，迅速成长。”
“而将这颗种子塞进去的存在。”瞎爷爷转身，对着高台的方向，喃喃道“自然是被先辈封印至今的‘第十二将’了。”
“若真如此。”
方道脸皮情不自禁的抽动，道“这颗黑色灵种的出现，其严重性，岂不是比我方家时代修道，却出现了一名修神后人，还要荒唐，还要恐怖？”
“是啊。”瞎爷爷一叹，道“若这灵种真是由神力演化，那方寒只不过是‘离经叛道’，大不了让人耻笑一番。可，若这颗灵种是由‘第十二魔’赋予的，那不论他的目的是什么，不论方寒是心甘情愿的，抑或是被迫的。”
“一旦被别人知晓，尤其是‘七十二儒’，定会借机生事。到那时候，方寒性命不保是小事，恐怕会连累方家，会连累世间万千修道家族。”
“届时，我们方式一脉，就是道门的千古罪人啊！”
如此一说后，方道嘴唇颤动，看向方寒时，有些失魂落魄。良久后，他如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朝着瞎爷爷的方向一拜三叩，直到额头留下了猩红血液时，他才沉声恳求道“道儿不才，恳请瞎爷爷赐教。”
“方道啊方道，你真是。”
瞎爷爷本想说些什么，可突然间却摇首，而后竖起两指手指，道“罢了！事到如今，也只有两个办法了。其一，趁此事还无旁人知晓，我们一同施展族中秘术，冰封方寒，让他陷入沉睡中。而后对外宣称，方寒声染怪疾无药可治，不让外人接触他。直到我们想到方法剔除方寒体内的黑色灵种后，才将他唤醒。”
“这样做，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即便是我，也不能保证能找到剔除灵种之法。所以，方寒这一睡，就可能是永恒。”
还未斟酌，方道已再叩首，道“身为他的父亲，我自然清楚，方寒是最怕寂寞的。将他冰封，即便只是一年两年，对方寒而言，也实在太过残忍了。不知瞎爷爷，第二种办法是什么呢？”
“第二种办法，极其冒险，一旦被旁人发现，我方家定会陷入水深火热中，千年道行一朝丧。”瞎爷爷喃喃时，走到方道身前，将他扶起后，道“后果严重，你真的愿意，为了区区一个小儿，去承担这个后果吗？”
方道不语，暗自点头。
他知道，瞎爷爷会看到的。
果不其然，在方道点头后，瞎爷爷长叹一声，道“对外宣称，方寒虽天赋异禀，可一直以来，都瞒着家里人，修炼九幽之神，可谓离经叛道，伤人至极。而后，你再将他逐出家门，从此不相往来。而我，则隐蔽的，将方寒带去我的一名修巫的老友的宗门里，去拜托他照顾方寒。”
“从今而后，让方寒转道为巫，或许能以假乱真。”
“驱出家门，永不相见，让方寒转道为巫么？”喃喃时，方道埋首，一动不动如化作永恒雕塑。可良久后，当他再次颤动后，有惨笑声传出“此计甚妙，此计甚妙！只要能让方寒好好的活下去，不受冰封之苦，不受皮肉之苦。即便，我从今而后不见他又有何妨？即便，我会被众人耻笑，那又如何？”
“我心已决。”话音刚落，方道勉强一笑，又朝瞎爷爷一拜后，逐字逐句的道“今后的一切，就按照瞎爷爷吩咐吧。”
“痴儿！痴儿！”
瞎爷爷似早料到方道会做此抉择，脸上毫无意外。留下四个字后，便径直转身，朝着祠堂大门走去。就在瞎爷爷即将跨出大门，离开祠堂时，在其身后，忽然传来了方道几近哽咽的声音。
“瞎爷爷，这一次，你为什么肯帮助道儿，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抬上半空的右脚凝固时，瞎爷爷神色黯淡。几个呼吸后，抬起的右腿终于落下，踩在坚硬的瓷砖上，发出了‘啪嗒’一声后，他回身道“在方寒出生时，我就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这些年来，我一直躲在别院里忏悔。可，人死不能复生，我忏悔的再多，只是让我自己更加的悔恨。”
“这一次，我愿意相助，坦白说，是为了补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