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真对二姐来说是一个见过一面,感觉很遥远的人。但不知为什么,这个人却给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婉儿说,二姐对李敬真有好感,甚至对他一见钟情。对这点,二姐是否认的。当时的她太过年轻,她从未喜欢过一个人,也不会喜欢任何人。在感情问题上,二姐一向是理智、克制的,就像她的性格一样。但其实,她心中有时很羡慕热烈,不顾一切的婉儿。
婉儿喜欢谁就不会顾及身份地位,喜欢就是喜欢,婉儿总是这样说。说这话时,二姐觉得婉儿是闪闪发亮的,就像明亮的太阳。但二姐不喜欢婉儿有些轻佻的举止,她心中明明喜欢的是武王贤,可她又不自觉的跟英王显纠缠不清。当然婉儿这样做是有理由的,她是个弱女子,要想长久的保有无尽的荣宠,必须靠向任何一棵对她示好的大树。
对宫里身份低下的女孩子来说,这是最保险,最可靠的。二姐理解但却不敢苟同,她猛然想起了武后说过的话。没有永恒的帝王,只有永恒的权力。任何一棵大树都有倾倒的时候,可那个权力的宝座却永远闪闪发光。
天气渐渐变冷,皇帝陛下的风疾也跟着好了许多。有圣上亲自主政,武后也不用那么操劳,二姐自然也跟着闲了下来。但一个人手握权柄久了就会成为一种习惯。圣上太过仁慈,对很多事他都下不了狠心,这对一个国家的君主来说,是危险的。赏罚不明,长幼不序,国家的政令自然就无法真正执行。武后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她名义上退到了帷幕之后,但仍旧把持着朝纲。
一个女子做主理政,这对一直由男子把持的朝堂来说是一种挑衅,更是一种侮辱。所以,亢直的臣僚对此表示了不满。他们纷纷上奏,希望皇后避嫌。武后并没有表现出小女子的做派,她没说什么,很大方的退居合璧宫,过起了闲散的日子。二姐很佩服这个女人的胸襟和智慧。
与其硬碰硬,还不如暂时韬光隐晦,以柔克刚永远是一个成功的政治家最高明的手段。
武后闲居的日子过的充实、自在。她开始读书、写字,甚至在后花园种起花来。她告诉二姐,自己最喜欢花,特别是牡丹,因为她觉得牡丹自有一种雍容的气度。她高贵、孤傲,不管你是王侯将相还是帝王贵胄,只要她不愿,就不会为任何人绽放。
“人就是这样,越是容易得到的越是容易被抛弃。反而是那些有气性、傲骨的,才会被人珍视!”武后瞟了一眼二姐,缓缓说道。
二姐觉得武后说这话时,眼中闪动着深深的忧伤。但那情绪太短,很快她脸上就又恢复了往常不喜不怒的神情。二姐深深的看了身边这个叱咤朝纲的女人一眼,突然觉得自己开始理解她了。虽然这是二姐心中一直不愿意承认的。
午后的气温乍然转凉,武后说自己累了,想回宫休息,嘱咐二姐继续浇花。二姐应了一声,接过宫人送过的披风给她披上,目送武后有些臃肿的身影消失在花园里。
武后走后,二姐抬头望了一回天色,见时间还早,索性坐下来,舀起一弯清水,不紧不慢的浇花。花谢花开,夏季百花争妍,可如今曾经辉煌的佳丽纷纷掉落,反倒是那一簇簇秋海棠还仍旧挺立在秋风里。
二姐静默了一刻,轻声叹了口气,继续自己的工作。
初秋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刚才还清朗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黑色的铅云。二姐神情专注,全然没有在意。可不会儿,豆粒大的雨珠竟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雨势渐渐变大,二姐急忙起身,左右望了一回,见不远处有个水榭,急急跑了过去。
那水榭半浮在水中央,四周连着桥,在雨雾中远远看着像一座飘在空中的小岛。
二姐顺着浮桥一路跑过去,走近时,才突然想起,这阁子平日里是锁着的。雨滴渐渐变成枣粒大小,二姐也管不了许多,处着头来到了屋檐下。
空中不住的翻滚着墨色的乌云,看样子没有要停的意思。二姐擦了擦额上的雨珠,下意识的瞥一眼身后。只见那门竟开着一道小缝儿,二姐心头一喜,但毕竟不敢造次。她知道这是平日里皇子、公主摆宴、游戏的场所。
她轻轻走过去往里探了探,见里面静悄悄的,不像是有人的样子。莫非宫人忘了锁门?二姐回头看了一回天色,这才走了进去。屋里的窗子都关着,很昏暗。二姐不敢点灯,便想着过去撑起了四面的窗格子。
可谁知,她走到东面撑窗子的时候,忽然遇到了什么阻碍,怎么也撑不起来。她一阵纳闷,又用力一顶。突然,外面有人“哎呦”了一声。二姐惊了一跳,吓得退了几步。
“里面是谁啊?外头有人呢!”那人喊道。
“你是谁啊?谁在外面?”二姐紧张的瞅着窗子喊道。
那人没答话,只听窗格子磕巴一响,一个身材高壮、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汉子跃进了屋中。那人掸了掸身上的雨珠,顺手摘下了斗笠,笑道:“这鬼天气,说变就变。”话落,抬头瞧了二姐一眼。
那人先前隐在斗笠中,没露出脸来,二姐还以为是哪个宫的公公偷偷在此钓鱼呢。直到看清来人的面目,二姐先是一怔,而后扑通一声跪倒,口中喊道:“奴婢叩见武王殿下。。。。。”
那个隐没在天光中的人笑着看了她一眼,解下了身上湿漉漉的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