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在武后身边当差,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母亲并不怪二姐,她总是说,二姐现在身份不同,回家的次数多了难免会招来非议的。
母亲总是如此大度宽和,仿佛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她在乎的事一样。但其实我知道,她心里没有一刻不记挂着静玉。静玉虽说是个谨慎人,但到底年轻,缺乏历练,再说这宫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一二姐倔性子一上来,那可是敢冒天下之大不为的。
母亲知道二姐的性子,所以她时时担心,处处忧虑,头顶又添了不少白发。但这事静玉是不知道的,她总是来去匆匆,回来难得说几句话,母亲自然也不会教她烦心。
转眼间,天气转凉,已经是初秋了。虽然热气还未退下,但一早一晚凉了许多。
一日,母亲闲来无事,便搬了椅子坐在院中的槐树下编笸箩。她今日穿了件葱绿色的衫子,纤细的手指跳跃在赭黄的编带间,不紧不慢,衬着秋日的阳光,自有一种宁静之美。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是纤细灵巧的,不一会儿功夫,她身边已编好了两个圆蓬蓬的笸箩。这时廊子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母亲以为是掖庭的王嬷嬷来送彩线,头也不抬道:“有劳嬷嬷了,天气这样冷,你还来回跑。”
话音刚落,那人静静的停在了母亲眼前。母亲笑着抬头一瞧,脸上漾出了灿烂的笑容,“是静玉啊!”声音尽管平稳,但夹杂着一丝颤动。
“你怎么今天有空回来?”母亲看了二姐一眼,见她脸色温温的,“该不会是犯了什么事吧?”母亲脸上显出忧虑。
二姐笑着拉过一张凳子,在母亲对面坐下,一壁接过我送来的水,一壁道:“今日娘娘放我一天假,让我回来看看。”
母亲打量了二姐一阵,见二姐神情轻松,这才放了心,笑着起身回屋里,不会儿便端了一碗高粱饭出来。二姐伸手接过,见那米红油油的像个小山丘,顶子上还铺着几块腌萝卜。
二姐脸上顿时有了光彩,因为母亲说过,高粱饭是给人力量的东西。母亲见她吃的开心,转身在她身前坐下,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天后娘娘已经升我做御前女官了。”二姐突然抬头说道。
母亲正在编织的手指突然顿了一下,“那很好。这说明天后看中你,你可得好好干。”
二姐点点头又垂下头去,她似乎觉得母亲的脸色有些僵硬。
一阵秋风扫过庭院,槐树上枯黄的叶子簌簌落下,很快铺满了母亲坐的地方。
“你应该去看看你师傅。他每天都盼着你呢。”母亲静静说道。
“刚才去过了。师傅身体看着还好,天后娘娘赏了我些人参,我都给师傅送过去了。”二姐说。
“这就是了。做人不能忘本,你有今日全是仗着老师傅,他是我们的恩人。”
二姐不解的看了母亲一眼,觉得她似乎话里有话。但她不敢细探,她们之间始终存在一块心病,两人总是刻意避开。
“过几日,天后娘娘和陛下要启程去东都洛阳过冬。”二姐刻意岔开话题。
“你也去吗?去多久?”母亲似乎吃了一惊。
“估摸着得过了年才能回来。”二姐音细如蚊。
母亲看了她一眼,没再搭话。一阵风吹来,树上又落了一层枯叶。
这几日整个大明宫到处乱糟糟的,天后要跟陛下去洛阳,宫人们到处翻箱倒柜,深怕落下什么东西。二姐当差回来,本想休息一番,但房里房外,宫女们唧唧咋咋,不是忘了那个,就是丢了那个,吵得她脑仁儿疼。
婉儿见二姐没精打采的样子,趁她不备过来呵她胳肢窝。二姐转头一瞧见婉儿正玩着脸狡黠的站在她身后。
“你个坏丫头,什么时候来得?”二姐笑道。
婉儿一下跳到她的床上,打趣道:”想着谁呢?人家站在你身后老半天,你都没动静。让我猜猜。。。“
二姐笑骂道:“就你歪心思多。”说着瞟了她一眼,“行装收拾好了?”
婉儿不理她,忽然恍然大悟似的拍手道:“我猜着了。你肯定是在想那个李将军。”
二姐听了一愣,“李将军?那是谁啊?”
婉儿奇怪的盯了她一眼,说:“你这呆子。我就不信你不知道,那日和你跳舞的是当朝英国公的孙儿,赫赫有名的右武卫大将军李敬真?”
二姐听了吃了一惊,忙问:“你这话可真?”
婉儿笑道:“怎么?你该不会真是个书呆子吧。这宫里哪个不是入宫前就开始熟悉这些皇亲国戚的?你别告诉我,你一点都不知道。”
她转头见二姐当真脸色惊异,越发将二姐当作个怪物似的啧啧称奇。
“这李敬真来头不光这样。他母亲可是陛下的堂姐龙阳长公主,所议论起来,还是太子爷的表兄呢?”婉儿又自顾自说。
一提到太子,静玉喧闹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她没吱声。
婉儿以为她吓傻了,取笑了她一回。正自没趣,忽然一瞥眼间瞧见被角里露出个青缎包来。她眼尖手快,没等静玉反应过来早将那个包抢在了手里。
“小心,别摔了!里面东西脆着呢!快给我!”二姐急的跳了起来。
“不行!看你紧张的样子,我可得瞧瞧是什么。”婉儿笑嘻嘻道,话落打开一瞧,竟是一支玉笛。婉儿狡黠的瞅了瞅静玉,拍手道:“你还说不认识李敬真。人家的笛子你还藏着呢?说,你存着什么心思呢?”
二姐不答话,劈手抢过,将笛子包好道:“我是着实不知,真愁着怎么还这笛子呢。可巧你就说出了主人的身份。”说着,将笛子锁进了柜子。
婉儿自觉没趣,半信半疑的溜了二姐一眼,旋即又嘴一弯道:“好吧,我就暂且放过你。我可听说,这次我们去东都,那李敬真可是护卫呢。我倒要瞧瞧,你见了这笛子的真主儿,还怎么抵赖!”
二姐笑着瞧了她一眼,信步出了房间,觉得头晕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