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无论如何也料不到,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竟是不可一世的武王贤。
贤与众皇子不同,他不是个温雅的人。他孤傲冷漠,性子刚毅,让人很难亲近。所以,他在整个皇族中远不如温和的显那样受欢迎。但不知为何,贤恰恰是武后最喜欢的儿子。虽然她对贤的冷漠颇有微词,但她常常说,像贤这样的男子才是未来能主宰大唐的人。
未来大唐的主宰不是弘吗?二姐每每听武后这样说,心中便纳闷不已。虽然她知道武后不喜欢弘,可她也不相信武后能违反祖制废掉弘。但事情往往是出人意料的,武后做了比这更可怕的事。
水榭外的秋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二姐看着眼前这个隐没在光影里的男子,心中第一次感到了一股压迫的力量向自己袭来。但她毕竟是个持重的人,她按捺下心里的恐惧,向贤请了安。
贤熟练的抖落了蓑衣上雨珠,将它们搁在旁边的窗台上,这才缓缓道:”你是哪个宫的?抬起头来。“
二姐诚惶诚恐的抬起了眼眸,眼睛晶莹透亮。
贤微微侧头打量了她一番,笑道:”我认识你!你是母后身边的御前女官,叫。。。叫。。。“
”奴婢慕容静玉!“二姐代他答道。
”对,就是这个名字!“贤恍然大悟,重新审视了她一番,见她肩膀一起一伏的颤动着,笑道:”你也喜欢这水榭?“
”是!这里景色好,奴婢很喜欢!“二姐说。
贤盯了她一眼,转过身道:“可惜今日下了雨。不然我们到湖里去划船,那里有一片荷花荡,想来你一定会喜欢的。”
贤这话说的很亲切自然,全然不像往常冷漠的样子,二姐不由得抬头。但贤好像知道她看自己一样,也转过了头。两对清凉的眸子碰了一下,二姐赶紧低头道:“多谢殿下抬爱!奴婢还有事,先退下了。”
“等一下!”贤温和的话音在二姐身后响起,二姐一怔,“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贤笑意浮在脸上,转身拿起身边的竹篓问道:“喜欢吃鱼吗?”
二姐眼眸微抬,轻轻道:“喜欢!”
“那正好。这几条鱼就赏给你了。”贤将鱼篓递给二姐。
二姐不解的目光在他脸上犹疑片刻,赶紧谢恩。贤看二姐战战兢兢的样子觉得好笑,故意凑近几步问道:“你很怕我吗?”
“没有,奴婢不敢。。。。。”咬紧嘴唇,下意识的抓紧了鱼篓。
这时,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油亮的树枝上传来几声云雀的啁啾声,这和屋子里静默的氛围形成鲜明的对比。
突然,贤轻轻笑了一下,说:“那就好!我记住你了,静玉!”
“奴婢告辞!”二姐慌忙行了一礼,转出了水榭。
二姐从水榭出来,没有立即回宫,而是顺路来到了掖庭。贤给她的那篓子鱼在里面活蹦乱跳的,甚是新鲜。她想到母亲和妹妹已经好久没吃新鲜的鱼了,所以趁着鲜美送了过来。
“哪里来的鲜鱼?”母亲高兴的接过篓子问。
“。。。是武王殿下赏的。”二姐说。
武王殿下?母亲犹疑的看了二姐一眼,“殿下真有心,还特地赏给你。看来你差事办的不错。”
“是。。。是啊!”二姐死死的攥着裙裾,不知该怎样解释。
母亲心中那异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她看了看静玉,说:“皇家对我们不薄。娘不图什么富贵,只希望你兢兢业业的办差,********为圣上和天后娘娘就行了。”
母亲的话说的在明白不过了,静玉知道这是在警告她,不能想入非非,逾越雷池。她怎么会呢?大姐的教训就在目前,再说她也不见得就会看上武王。
一场秋雨过后,整个长安更添了几分寒意。二姐顾不得陪母亲吃饭就回到了大明宫。
但她刚踏进宫门口,就听到了茶盏碎裂的声音。接着,武后暴怒的吼叫声,从里间传来。
“怎么回事?”二姐问迎上来的宫人阿珠。
阿珠告诉她,刚才太子殿下来,让天后放了幽禁在冷宫的宣城和义阳两位公主,准她们出嫁。二姐一听,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到了脑门儿。弘真是不想活了,胆敢为萧淑妃的女儿求情?难道他不知道这是武后最忌讳的吗?当年武后是受了多少罪才扳倒了生平最恨的王皇后和萧淑妃,可如今自己的儿子却为自己敌人的女儿求情,武后怎么会放过弘呢?
此时此刻,二姐生平第一次为这个自己曾经恨之入骨的人担忧起来。她这时才明白,其实弘一直不过是别人的傀儡罢了。他太过善良,每件事都从情感出发,从来不考虑事情的厉害关系。所以,这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二姐毫不怀疑,太子之所以去冷宫,肯定是钻进了什么人的圈套。那个人就是为了让武后厌恶弘才想出这么恶毒的计策的。
但宫中觊觎太子之位的人太多,她想不出这个幕后黑手,她赶紧重新倒了一杯热茶端了进去。
二姐进去时,武后正脸色阴沉的斜靠在几案边,整个脸部的五官似乎都失去了原来的亲和,变得狰狞可怕。地上到处是碎瓷器片和摊开的奏章。静玉弯下身子一面捡起散开的奏章,一边走到武后身边。
”娘娘,喝杯茶消消气。。。娘娘!“二姐还未放下茶杯,武后就劈手将茶盏打在了地上。静玉吓得赶紧跪在地上。
”谁叫你进来的!给孤滚出去!“武后窜直身子,指着静玉厉声道:”别以为孤不知道你们那点心思。你们没一个好东西,每日里想方设法的跟孤作对,以为孤不知道呢?告诉你,想提萧淑妃那个贱人说话,你还没那个资格。来人!把这个贱婢给孤拉出去打三十大板。“
武后这举动虽有着杀鸡儆猴的意思,但更深层的意思是警告二姐,让她知道投靠弘的下场是什么。这确实有些冤枉二姐,其实她绝没有这个意思。但圣心难测,在宫中,除了主子,奴才是没有为自己辩白的权利的。
细长的板子敲在二姐瘦弱的背上,她除了感到身上的灼痛外,还从心里发寒。这就是皇家每个人的真实面目,这里没有恩情、没有真心,有的只是自私和薄情。她开始后悔了,如果当初乖乖的呆在母亲的身边,也许就不会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