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玉帝气的拂袖而去回了自己宫殿,坐在宝座上,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对劲,召了人过来,唤道,“把我的云镜拿来。”
有仙童恭敬的将离境奉上,玉帝长袖一拂,本是一团朦胧雾气的云镜渐渐清晰,人影开始浮动。
玉帝原本是半倚着宝座看的,看着看着不知不觉挺直了腰板,握着镜柄的手指越捏越紧,关节凸显青筋暴露,眸中燃起愤怒的小火苗,半晌,他将云镜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喝道,“去将司命那个混蛋给我叫过来!”
这哪是什么历劫,这分明是扭转了时空!
立在一旁的仙童战战兢兢的答了声“是”,疾步走出大殿。
夜,浓重,遮云蔽月。
影,幢幢,树影婆娑。
我倚在林中的一颗树下,心中真是叫苦不迭。就这么草率的逃走实在是太愚蠢了,起码也得从颜钰那顺点值钱的东西走才行啊,这一路风餐露宿的,我无比怀念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客栈软绵绵的床,大大的浴桶还有热水。
自认识颜钰起,我便再没受过这么大的罪,那些可耻的奢侈将我一颗草的本性都磨没了,如今不过在野外过几天夜,便开始受不了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凡人诚不欺我啊。
然一想到晔清,小心肝抖了两抖,我还是继续睡树上喝露水啃草根吧……
将微微湿润的泥土刨了一个坑,再将双脚埋入其中,感受着最原始的泥土清香,虽然没有瑶池水那般灵透,但也渐渐将我狂跳的心安抚下来。
这人一静下来就容易东想西想,最后陷入死胡同,而我此刻显然正在往这条路上走。
从最开始的决定离开,到踏上离别的路,不过是一瞬的决定,没有丝毫的深思熟虑,说的好听那叫率性而为,说的难听那叫愚蠢至极。
刚离开的几日只一味的赶路,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没有同伴,哪里人烟稀少便向哪儿行,累了睡渴了喝,好像自己没长脑子,不会思考,企图用身体上的疲惫来麻痹自己,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
不要去想晔清会怎样,会不会去找我,还是就此别过;不要去想颜钰会如何,他或许真的只是个局外人,一个对我很好的局外人;不要去想枫蓝会若何,我知道她一直跟在我周围,因为愧疚。
可当此刻,夜深无声,周遭连虫鸣都没有,尽管身体上累到无以复加,每一寸肌肤都叫嚣着要睡觉,可偏偏大脑却清晰无比,往事画面一副副一幕幕,飞快却又毫不遗漏的在脑海中飞驰而过,有最近几个月的,还有千年以前的。
我想起了被养在他身边那最最无知而快乐的几百年,什么都不需要懂,因为万事有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因为万事有他。我只需每日在他面前滚上一滚,撒撒娇,傻乎乎的笑笑,他便会将我事事料理的妥妥当当。
第一次嚎啕大哭痛哭流涕是他将我送到药司,那时我是真以为他不要我了。后来他答应每日来看我,我就真的信了,从日日踮脚在门口张望到黯然离去再到不再等待,其中等待的欢喜,空守的失望,和不抱的希望,令我一点点成长起来。
情窦的初开,这要“归功”于我的好基友枫蓝。说起枫蓝来就不得不提她对我那复杂的感情----我自认为是复杂的感情。因着当初我是在她旁边化形,还“不小心”将她吓到,所以她总觉得我……是她“生”出来的,对我的感情一面有着作“母亲”的“慈祥”,一面还有着作朋友的自觉。
是以与我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端着长辈的架势怂恿撺掇着我做些无伤大雅却令人头疼的小恶作剧,我若不从,就以种种不齿的手段威胁我,然我当时年纪小,不懂得反抗,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彼时她年纪比我大,身份又比我高,总有些我等小透明没有的特权。譬如偷拿西王母的云镜看看凡人的世界,或是到藏书阁偷看一些禁书。
一****面红耳赤却故作镇定的将我拉到一个绝不会有人来的假山石缝中,神秘兮兮的从怀中掏出一本用丝帕仔仔细细包了好几层,绝对看不出是什么书的书,献宝般的递给我。
我拿着书就要往外走,这里光线阴暗,如何看得了书,谁知她一把将我拉回来,道,“这书只能躲在角落里偷偷的看。”默了在我耳边附上一句,“这书禁书!”
我吓得一哆嗦,差点将书丢到脚下的鱼池里。最后在她的撺掇下,缓缓翻开树叶。不看则已,一看惊人,这本书从此打开了我对男女认知的新世界。
瞧着书中画的惟妙惟肖的两条以各种诡谲不可思议的角度交缠肉体,我眼直了。
最后我大哭,“你给我看得这都什么书,身体怎么可能扭成这样,不成不成,这舞太难了,我是学不会,你总仗着你比我大你就欺负人,我要告诉星君你又欺负人。”说着说着哭声就大了起来,苦了枫蓝有口说不清这不是什么跳舞的书,还有一面稳住我,以防我去告状。
后来在枫蓝一日又一日的“教导”下,看过一本又一本的“舞蹈书”,读过一部又一部的凡间话本子,我渐渐知晓了原来世间还有“爱情”这两个美好的字眼,而这些都是他不可能也不会教我的。
渐渐,我就发现自己的不对,开始不经意的想他,一遍又一遍的在心底描摹的他的容貌,每次见到他的喜悦和怦然的心动,朝夕相处了几百年后再见他竟然会可耻的红了脸。
心中慌乱是有,更多的却是一丝期待一丝兴奋。
然自从把我送到了药司,便不常见到他,即便是见到他,他待我也如同其他仙子一样,一样的温润一样的态度一样的语气,客客气气的,就像对待一个普通人,比陌生人亲近那么一丁点,或者说同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他对谁都是一副高高在上和蔼的样子,这是后来我在忘川河最初那几年最痛恨他的样子。
我总仗着自己在他身边待了这几百年的时光,便觉他对我定是不同的,他对我客气,是因为有外人在,他对别人客气,是因为他涵养好。我的那些小动作,小心动,小脸红,他定是都知道的,我在等,一直在等他,最后的等到了他将我送上奈何桥。
分离的痛苦,情窦的美丽,最后的愤怒,全是他给的。
司命被人强行从美梦中叫醒心情是不极其好的,然到了玉帝跟前发现玉帝脸黑的跟他鞋底一样,那丁点的起床气立刻烟消云散,垂首低眉,极其恭敬。
玉帝将云镜往他面前一扔,冷声问,“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司命一瞧,额上瞬间就沁出冷汗,唯唯诺诺,“这,这不是,重华星君历,历劫么,嘿嘿嘿……”他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玉帝掌管九重天大大小小那么多事,哪个星君历个劫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玉帝应该记不住吧?
“看来你是不打算说实话了?虽说我掌管天界大小之事不可能面面俱到,但重华的事我却不可能不清楚,这云镜所显前一段确实重华历劫,可后面……你还要我细说么!”说着音量拔高,司命只觉周遭的气压陡然低了好几个度,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本还想垂死挣扎一下,去没想到,玉帝竟对重华星君的事如此上心。
“这这这,微臣也不知具体原因啊,只是一日醒来之后床头便放着一封信,就写着重华星君历劫去了,之后翻阅历劫档案就发现重华星君之前那次的历劫记录消失了,变成现在这一条,就,就好像……”
“好像什么!”
“好,好像重华星君重新经历了一次历劫,将上次的历劫生生挪到了现在!”司命闭上眼一口气的说完整句话,缩起手脚大气不敢出。
“胡闹!简直是胡闹,就没见过拿历劫当儿戏的星君,这事肯定有你的参与,不然不可能这么顺利,连我都瞒过了,若不是那魔头事发,你们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瞒道事情结束!”
司命真是叫苦不迭,这明明不关他的事好么,谁叫重华星君“威胁”他来着……
“如今情况紧急,冥界都翻了个天了,那魔头定是有异动,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五天内,我一定要见到重华!”
“是。”司命苦着张脸应下来,这魔头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此时出事,真是晦气!
不过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五天时间,五年时光,应该够用了吧,重华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