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趴在我在衙门的小办公桌上左扭右扭唉声叹气。
昨天晚上记性不知丢哪去了,没找到缠雪竟然还忘了问问那个前任头牌若絮的相关消息,难不成今夜还要再跑一遍清风楼?
一想到晔清昨晚堵在我门口,就一阵没来由的心虚。而晔清此刻正倚在我门外的树下。
“哎,做人好难啊,还是做一颗草好”,我又叹一声,在心里嘀咕。
“予婳,大早上的叹什么气?”颜钰将下巴抵在桌上,蹲在我对面。
刚不想理他,忽想到我不去不成,可以叫他去啊,便朝他笑笑。
“予婳,你做什么,怎么笑的那么惊悚!”颜钰夸张的瞪圆了眼睛。
我坐直身子,商量道,“颜钰啊,咱认识也这么久了,我还救过你一命,你是不是该报恩了啊。”
颜钰被我的话噎住了,站直身子伸手指我,“你你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
当初追着予婳身后要报恩的是他,东躲西躲愣是不承认出手相救,言不用报恩的是她,这下怎么还要翻旧账了!看她笑的如此奸佞,如此不怀好意,准不是什么好活。
再说,你予婳花我颜钰的钱,花的还少么!
咱俩什么交情,谈钱多俗啊,伤感情。
好好好,不谈钱,当初我是要报恩,可你不是不用么。
所以现在用了啊。
……
沉默中,两人眼神交战,噼里啪啦,火花四溅,眼刀乱飞。最后颜钰妥协。
“说吧,要干什么,说好了啊,太难了我不干!”颜钰认命道。
“放心,保管你能力范围内,就动动腿,动动嘴的事。”我朝他招招手,让他凑过来。
“能有这么简单?”他狐疑。
“晚上,再帮我跑一趟清风楼……”
“什么!”颜钰跳脚,“小爷我不干!”
“你到底去不去!”语气不悦。
“不是,昨儿刚去了回来,怎么今天又去?”语气虚弱。
“谁让你也不提醒提醒我问问若絮的事?”
大姐,你压根就没提过这档子事好么!颜钰内心抓狂。
“多大点事啊,”颜钰神色轻松,“直接把龟-公叫过来你问不就好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费什么傻劲亲自跑一趟又一趟的,昨天就该直接把缠雪叫过来,指不定就不会失踪了呢……果然,在凡间待久了,脑子都进草了……
颜钰见我神色,自是嘲笑两声转身去办事了。
解决了足不出户便能了解若絮后,心稍稍松了松。照例又趴回了桌上,视线顺着门延伸出去,便粘到了晔清身上。
晨曦正好,晨光从树叶的缝隙中露了下来,斑斑驳驳,撒了一地。好似,晔清每次的出现,都是被光芒托衬的。每一次,都是叫人移不开眼的。周遭,都弥漫着他淡漠的神圣。
闭上的眼睑,遮住了他的一双星眸,明明相隔不近,我却能清清楚楚的瞧见他卷翘浓密的眼睫,在光影的作用下,形成两把小扇子的形状,遮在眼下。
他微微侧了侧脸,看得我一阵胆战心惊,果然,偷窥都是可耻的,可美色当前,视线根本舍不得移开。
晔清这微微的动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不过轻侧了侧头,竟然将他的侧颜衬得完美无缺,俊逸潇洒无比。
天时,地利,人和。
时间,地点,人物。
一切,都刚刚好。
两只眼睛再不是我的,视线眼神再不受我控制。
就连被清风撩起的发丝,我都忍不住要追随,甚至嫉妒那不是我由的手拂起的。
我约莫是中了凡人所说的蛊罢,一种名为晔清的蛊。
“看够了?”低沉悦耳之音蓦然划过耳畔旌入心间,如一片羽毛,轻搔心底,痒痒的。
而我仍然痴痴的看向他的方向,全然无反应。
就见他缓缓睁眼,霎时光华流转,我好似看到陌上花开,蝶舞翩跹。
方才,他说什么了?努力想了想,三个字突然蹦进脑海里---看够了?这么说我看了他这么长时间,他全知道?!
气血腾腾往脸上冲,我急需要救场小能手!
“予婳,予婳!”
颜钰,你果然不负我望!
“这呢这呢!”我以无比的热情,迎接他的到来。因此没能瞧见晔清摇头轻笑的画面。
颜钰却吓了一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这么热情又在算计什么?”
这孩子,八成是被我玩坏了。
“不跟你闹了,快说正事。”
“清风楼龟-公带来了,一会你直接去审就行了。还有,昨儿你不是叫我查查缠雪早上走了之后都去了什么地方么,有线索了。”
“有人瞧见他了?”
“嗯,城南摆早点摊的一个老伯瞧见了。”
“城南?”
“嗯。”
“清风楼在城北,而缠雪去了城南,你怎么查到的?”
“这个嘛,山人自有妙计,你就别管了。”
“大早上的,缠雪去城南做什么?”
“这我上哪知道去!”
“边去,又没问你。对了,你说是摆早点摊的老伯看到缠雪了,那老伯多大岁数?”
“约莫,花甲之年吧。”
“花甲?这么大岁数的人,你确定他看见的是缠雪?再说了,他真的认识缠雪么?”
花甲之年的老伯,那比缠雪大的可不止一两圈,难不成这么大岁数了还老当益壮去逛清风楼?
想想那画面,都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这个我也向他确认过了,他一口咬定自己看到的就是缠雪。其实他认识缠雪也不算稀奇。”
“哦?愿闻其详。”
“长寿县中一些书画小铺中都有缠雪他们的画像,就算他们不去逛清风楼,去这些地方走一走,多少也能认得几个。”
“竟然还有这么一茬子。那缠雪突然出现在城南,怎么城北这面没人看到?”
“城北一片大都是花街柳巷之地,缠雪走得早,街上没个人也是正常的,那老伯也是昨儿开店开得早了些,所以才瞧见的。”
“这么巧,就昨天提前开店了?城南到底有什么东西,竟然叫缠雪一大早上从城北冒着生命的危险而去?”我默默嘟囔着。
“予婳,予婳?”
“嗯?”
“龟-公还在等着呢。”
去了一看,那龟-公正战战兢兢的瑟缩在椅子上,屁-股连椅子的一半都没坐上,整个人看着就像半悬在椅子上一般。
见我来了,连忙站起,讨好道,“爷,这么一大早把小的唤来有什么事?”
大概是刚把他从被窝里揪出来,他脸上并没同昨夜般抹了厚厚的粉,看上去肤色蜡黄,眼底乌青一片,显然休息的并不好,可瞧着却比他油头粉面的样子顺眼多了。
“坐下坐下,不用紧张,就问你几个问题。”
他又像方才一般做了半张椅子,两手在衣前搅来搅去,很是不安。
“爷,您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想问问若絮公子的事情。”
“若絮?”他诧异,“这关若絮什么事?再说他都被赎走了。”
“无妨,你但说便是。”实则,我是根本不信他这么容易就叫人将若絮赎了出去,要知道若絮可是他的摇钱树,若絮在清风楼一年带来的利益,可不是仅仅是几张银票。
他一脸疑惑,“不知爷想知道若絮什么事情?”
“唔,就从他的背景,还有怎么进你的清风楼说起吧。”
他默了默,缓缓开口,“若絮是什么来头,我还是真不清楚,只知他本命方若絮,那是个冬天的早晨,是长寿县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啊,他晕在了我清风楼的门前……”
龟-公那时还算年轻,精力还挺足的,即便忙碌了一个晚上,睡一两个时辰,也照样爬起床到处拾掇着。
那年冬天真是天寒地冻啊,身上不裹上两三层大棉衣,保准片刻功夫人就要冻僵。是以他努力拖着套了四层大棉衣臃肿的身子四处拾掇着,以保证身上的热量不散失的那么快。
游廊下的小池子早就冻得蹦蹦硬,上去跺两脚,都不带裂的。寒风穿过大门门缝,灌进游廊,呜呜的响。
他好像听见有“吱呀吱呀”的声音从大门的方向传来。停下手中的动作,竖耳倾听,除了风声还是风声。大约是他听错了。
过了片刻,又吱呀吱呀的响了起来。他顿了顿,抬脚向门口走去。
将门打开,就见一个衣着单薄的少年,晕在他清风楼的门外。当年的龟-公还不是现在的老油条一根,还是心存善心,便连忙将少年弄进了屋里。
“啧啧,那大冷天的,他身上就套了两件薄的不能再薄的料子,没冻死他属他命大啊。”
少年在龟-公的照料下,于三日后悠悠转醒,这少年,便是方若絮。
“我问他家在哪,他不说,问他还有什么亲人,他也不说,问他有什么打算,他还不说。我就跟他说,清风楼不养闲人,你若是好了,就赶紧走吧。”
谁知少年竟朝他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又站起来,小腰板挺得溜直。
“救命之恩,无以言报,我方若絮愿留在清风楼报答恩人。”
龟-公沉吟半晌,“小子,你可要想好了,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在这带了几天,想必也清楚得很。”
方若絮点头,面无表情,“我自然明白,我留下来,赚的钱三七分,我三你七,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龟-公眉头挑了挑。
“我不接客,签活契。”
“不接客?不接客你怎么赚钱!”
“你放心,我不接客照样能赚钱,赚的比那些接客的人还多。”方若絮轻描淡写。
“你小子,好大的口气!”龟-公那时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就同意了,可能是眼前这个冰雪之姿的少年,天生就带着一股令人信服,令人服从的力量,“行,我同意了,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方若絮没搭话,只是微微挑了挑眉。
“一个月,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若是没能赚过我清风楼的头牌,你就给我接客。”
“允。”
于是,方若絮就成了清风楼里的清倌,每日不过负责写写诗,作作画,弹弹曲。龟-公每每见他如此,都忍不住摇头,这少年,定是逃不了下个月就要接客的命运了。
一月时间转瞬即逝。
月底龟-公敲开了方若絮的门,方若絮将他引到桌前,龟-公眼尖的发现桌上放了厚厚一叠银票,这数目,绝对超过当时头牌赚的钱。
他一把拿起钱,点了点,眉开眼笑,眼睛只剩下一条缝。
“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七我三,我的那三成我已经拿走了,这是你的。”
“你不会来的时候私藏钱了吧!”话说出口,龟-公就知是不可能的,他刚捡到方若絮的时候,可是将他身上摸了个遍,穷的连一个铜板都没有!
“这么多钱,你真的只拿了三成?”
方若絮并没答话,只定定看着他。
龟-公在他的注视下,竟没来由的心虚,最终落荒而逃。
之后,顺理成章的,方若絮便成了头牌,且每月不用接客,还赚的最多。
“我是俗人,不懂那些风雅,只要他能赚钱就成。”龟-公最后说道。
“你就没再问问他的来历?”
“后来我也问过几次,但他都不肯说。若絮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气质也不是我那小楼子里的人能比得上的,我琢磨着他大概是大户人家的少爷,遭了变故,才不得已留在清风楼的。再后来他既不肯说,我就不问了。”左右能赚钱就成了。
“方若絮,好名字,有他的画像么,我想看看。”
“我这是没有的,但听闻坊间若絮的画像很多,有很多雅人都愿为若絮画像。”
“是么,那你就这么由得方若絮被不知根不至底的人赎走?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说实话,我也不是没去万家寻过,可人家愣是说若絮已经走了,长寿县就这么大的地方,有心找一找,不会没有踪迹的,可偏偏就连个影都没有,我就琢磨着若絮八成是被人带离长寿县了。”
我缓缓点头,慢慢消化方才的消息。
“你随他出去,”我随手点了个衙役,“去挑一副最最符合方若絮的画像买回来。”
他应了声,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