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论他二人到底是谁在说谎,都是没有必要的。
县令若是说谎,那除非他是不想破案了。孩童若是说谎,那更是没有理由的。
事实上,想知晓二人谁在说谎也不难。
衙门门口正巧站着两个衙役,我走到其中一个跟前,问道,“这位兄弟,方才那些孩童唱的童谣你可晓得?”
那衙役愣了愣,“晓得,自小就唱的童谣。”
又问了另一个衙役,得到的也是相同的答案,难不成,是方才的小孩在说谎?
这么说,是小孩子骗了我?
完全没有道理!用脚趾头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且不说小孩子是世上最善良纯真的,我方才本就是随便叫了一个人,要是说他有什么目的,总不能是为了一根糖葫芦吧……
等等,方才那小孩子说“大哥哥穿的黑黑的,看不清”?怎么有些熟悉?
是那个神秘的黑衣人!
上回在清河镇时,枫蓝去深巷医馆里取那个方盒子,而那个方盒子正是一个神秘的黑衣人送去的。医馆里的人都说那人从头到脚都罩着黑衣,脸遮的严严实实的,根本无法看清容貌。
这两个人会是一个人么?
如果是两个人的话,还好说。如果是一个人的话,事情就复杂了。
这个人到底是谁?又有什么目的?竟然从清河镇一直跟到了长寿县。
即便心里极力否认着这是两个不同的人,可理智却占了上风。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每到一个地方就遇见一个黑衣人?这个神秘的黑衣人,八成就是一个人,而且一直潜伏在我的周围。
他到底想做什么?
“予婳!”
我回头一看,是颜钰。
“做什么呢,突然跑了出去。”
“没什么,晚上陪我去趟清风楼。”
“啊?又去!”颜钰苦着张脸,“不去不行么?”
“不去?也行啊。”
“真的么!”
“真的啊,只是案子就全交给你了。”
颜钰闻言,脸耷拉下来,“那还是去吧。”
我摇摇头感慨,“你就不能有点骨气!”然后我就好做甩手掌柜了啊。
夜幕降临,暗色笼罩了大部分长寿县,除却那花街柳巷之地依然灯火通明。
清风楼前仍是一片寂静,隐隐的敲锣打鼓之声带着纸醉金迷的味道从微微闭合的大门缝中透了出来。
这感觉就像一个盒子,外观看似普通,但你若是不打开,却永远都无法知道它里面是有么的多华丽或者多么的奢颓。
穿过那九曲十折游廊,忽略那无边撩人的春色,直接到了里面。入眼的自然又是一派醉生梦死销魂糜乱。
“予婳,”颜钰跟在我身后“小声”的问,“为什么我们要偷偷的来啊?怎么不叫上师傅他们?”
我回头赏了他个爆栗,“你师傅晔清他是什么人?他就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这乱七八糟的地方能叫他随便来么!还有,要说话就好好说着,凑那么近做什么,你这么大声我耳朵都快被你震聋了!”
颜钰委屈的摸摸额头,“那你上次怎么还带师傅来了?”
我叹口气摇摇头,大言不惭,“孺子不可教也,不带你师傅来一次,让他看看,他怎么能晓得这种地方的可怕,直观才能令他印象更深刻么!再说这凡间凶险,人心叵测,哪比得上他在天上时待着自在……”
“予婳,你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什么在天上待着……”
颜钰后来说了什么我全然没听进去,实则我也是迷惑了,这话完全是不经大脑自然而然的冲出口,没来由的。
说的就好像……晔清他以前在天上住过一样。可这应该是不可能的,想当年我混迹天庭时,因路痴将天界大大小小的该去的不该去的地方都摸了个遍,若是有晔清这么号美人,我铁定印象深刻啊,然事实却是丁点印象也没有。
“诶哟,两位爷,可算把你二人给盼来了!”一个带着谄媚刻意捏细了嗓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与颜钰抬眼看去,竟然是龟-公。
“你,记得我们?”我诧异。那日我们不过待了小半会,同龟-公是连个罩面都没打。若是说今日晔清跟来了也就罢了,龟-公对他有印象那是正常的,毕竟他“包”了缠雪一个晚上么,还是一分钱都没花的,任谁都会印象深刻。
可晔清分明没来啊。这清风楼每晚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我就不信龟-公他能记住所有来的人。
“诶哟,瞧您说的,二位爷长身玉立,往这一站便是人中龙凤,打眼得很,我自然是记得的。”
这龟-公一说话就拿起手中的小扇子,自认风情万种的扇了起来,带起一阵阵香囊、胭脂水粉还有体味的混合“香风”,扑面而来,令我“如沐春风”,却又不好意思捏鼻子,只能干忍着……
“这位爷,方才瞧你一直朝那个方向看着,难不成,是好这口?”他一手翘起兰花指,指向一个方向,一手“娇俏”掩鼻,看似是想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最后却成变了石子在光滑地面上摩擦的刺耳声音。
我浑身汗毛立起了又倒下去,倒下去又立起来,着实惊悚无比。
然后又顺着他的兰花指看了过去,这不看还好,一看简直像被雷公电母当头一劈。
就见在一个稍微阴暗的角落里,一个浓妆艳抹的彪形大汉,被一个骨瘦如猴的瘦子压在身下,趴在桌上。一脸“娇羞”(?),激动难耐的脸色通红,脸上的粉渣秋风扫落叶般的簌簌往下掉,还不忘捏着嗓子,企图发出“娇吟”。
“予,予婳,这什么鬼地方,太可怕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颜钰又向我凑了凑,哆嗦着道。
“哈,哈哈”我打了个哈哈,没理颜钰,将僵硬的脖子扭回来,看向龟-公,“误会,都是误会,我二人前来此处,是来寻缠雪的。”
“还真叫这小蹄子说准了,”龟-公嘟囔着有那么一瞬脸色不是很好,又被他很快的掩饰掉,“二位随我上楼。”便又自认风情万种的扭上了楼。
我同颜钰面面相觑,跟了上去。心中诧异,如今头牌这么好见?一提龟-公就同意了,我怀里的银票还没掏出来贿赂他呢!
龟-公将我二人领入了一间布局简洁清雅的房间里,倒也不怕他耍什么歪心思,再怎么说我与颜钰也是两个人不是?
“咦?缠雪呢?”颜钰张望了一圈,问道。
我也纳闷,这龟-公不是领我和颜钰来见缠雪的么?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果然,还是得掏银票么……
龟-公坐在我们对面,面容凝重,竟丝毫不见方才的滑稽之相。
“缠雪,他应该是失踪了。”
“什么!”颜钰大惊,也学那县令,一手拍在了桌上,“什么叫‘应该是失踪了’,你最好把话说清楚,莫不是你诓我们!”
龟-公苦着张脸,“二位爷,小的骗你们有什么好事。都是缠雪那小蹄子惹出来的事啊!”
哟,这自称都变成了“小的”了,看来这龟-公是知道什么了。
“说来听听。”我沉静道。疯都被颜钰发完了,我自然就得走淡定路线来彰显我深沉不乱的气质。
“事情是这样的,今日早上缠雪来找我,神色也不太好……”
“笃笃笃”三声敲门声在寂静的长廊里响起。
里面的人磨磨蹭蹭好一会,才骂骂咧咧的来开门。
而门外的人则一直不骄不躁的安静的候着,只是那攥着紧紧的双拳,泄露了他的不安。
门里的人推门一看,扯起了张笑脸,“缠雪啊,大早上的不去休息做什么啊,赶紧去睡一觉,晚上还有得你忙呢。”
“我,我想向您告个假,出去一趟,最迟晚间就回来了,不会影响晚间生意的。”
龟-公站在门前随意的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早些回来,看你脸色差的,早去早回,多休息一会。”
说着就要关门,在门即将阖上的一刹那,一只手夹了进来,将龟-公吓了一跳。
“做什么嘞!你这双手可还是要弹琴的,夹坏了怎么办!”
“弹琴……”他自嘲笑笑,“我若是到明早还没回来,就报官吧,我大抵就是失踪了,还有”他打断龟-公即将要说出的话,“若是有人来寻我,就将事情告诉他们。”
说着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每晚上来找你的人那么多,我还一个个都告一遍啊!不好好睡觉发什么神经!”骂骂咧咧半天,将门关上,根本就没将缠雪的话放在心上,直接回床睡觉了。
“我一直以为他是开玩笑,胡乱说的,没想到,一直到晚上他都没回来,我这才有些发觉不对,刚才下楼,就看见了二位爷,便一下想起了缠雪的话,就觉得缠雪说的人应该就是你们。”
“这么说,他提前就知道我们会来找他,而且他也知道自己可能会失踪?”颜钰问道。
龟-公摇摇头,“不清楚。”
“他没说他去哪?”我开口问道。
“没说,就说要出去,若明早不回来就叫我们去报官,还说会有人来寻他。”
“那他走之前,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龟-公沉吟片刻,“没什么不对劲,就说觉得他气色不太好,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那他平时都是这个样子么?”
“不一定,有时候会这样子,干这行的,你懂得。”
我不懂,我懂啥?我啥也不懂!
干咳一声,“你就没觉得他的言行举止有些奇怪么?”
“现在想来是有些奇怪,可那会正是大早上,睡的都懵了,哪里还能想到有什么奇怪!”
“予婳,你觉得那龟-公说的是真的么,还有那缠雪真的失踪了么?还是说他畏罪潜逃,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我摇摇头,“不晓得,你明早派人去查查缠雪经常去的地方,还有问问清风楼周围的小摊,看有没有瞧见他的。”
“好嘞。”颜钰干脆的应下来。
总感觉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涉及的人越多,受害的人便越多。无形中好像有股力量,将我推上他安排好的道路在走,而我却丝毫无法反抗。
回到客栈时,发现我房门口站着个人。
走近一看,竟是晔清。
“去哪了?”他淡然开口。
“呃……晚饭吃多了,去随便走了走,消消食……”
“怎么不叫上我?”
“那个……我没看着你,就没打扰你……”
“身上什么味?怎么闻着像胭脂的味?”
“是么!”我大惊,低头使劲嗅了嗅,好像还真有那么点味道,一定是在清风楼里沾上的!
“咳,顺路去枫蓝的胭脂店逛了逛。”
“是么,那下次记得带上我。”
说着,转身走了。我连忙开门进屋,捂着自己砰砰跳个不停的心,不知所措。
我却是不知,晔清他也是方才从外面回来,准确来说,是从早就关了门的枫蓝的胭脂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