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晔清却给我叫了过去。我便同他坐在小凉亭里。
凉亭下的小水池里,几条大红鲤悠哉悠哉的游来游去,看上去悠闲无比。
我叹了口气,做条鱼多好,听说鱼只有七刹那的记忆,如此每过了七刹那便是新的一生,一切又从头开始,哪里像做人,每时每刻都有烦心事。
“叹什么气呢?”晔清含笑问。
“哎,”我又叹了口,“这完全没有头绪啊。”凶手留下的线索很多,比如:挖心,鞭尸,悬于城门上,这统统都表现了他对万一的仇恨,可他身手诡谲,令人摸不清套路。有时候线索太多并不是件好事,而会令人产生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感觉。
“线索虽然有些乱,但若理清了,自然就通了。”晔清一眼看透我心中所烦。“还有一事,不知你发现了没有。”
“什么事?”难不成我遗漏了什么?
“你注意到第一具尸体与第二具尸体的不同之处了么?”
不同之处?那多了去了,可这些都是表面上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晔清既然如此问我,定是常人不能察觉的不同之处。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
没想到他竟也摇了摇头,笑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说的还真是你,难道你没发现第一具尸体生前被服了散魂草?”
“散魂草?”我忍不住拔高了音量,“我怎么没注意到?”
“你一般都是靠气味来分辨散魂草,今儿这两具尸体气味都不大好闻,尤其是第一具尸体不仅不好闻,面相也不太好,你没注意到是人之常情。”
“你确定那是散魂草?”
“嗯,我能确定,第一具尸体肉身的灵已经散了。”
又是散魂草,这背后到底是在搞鬼?
“一般来说,人死后自有鬼差来勾魂,经审判后,轮回转世继续下一世。如此四海八荒才得以平衡,不然魂魄堆积,怨气冲天,将无法压制。然而现在,却有诸多人因散魂草散魂,”我迟疑道,“一个两个或许不会产生什么影响,但这一路走来,独咱们遇上的就有好几个了,更不知别的地方情况如何。若长此以往,冥界必有察觉,届时恐有乱象。”
晔清凝眉,同意我的说法,“如此看来,这背后一定是有人在作乱,只是不知他意欲何为。”
“你说这魂魄被散去,对这人有什么好处?”
晔清沉思半晌,猛然站起,目光灼灼,“我方才突然想起,一本古书上曾记载:散魂草,魔界遍地是也,凡人食之,魂逝,然魔物可吸之。说的就是这散魂草在魔界里遍地丛生,凡人吃了散魂,但是魔物却可以吸食散去的魂魄。听闻魔界有一门邪术,专吸人精魄以提高功力!”
“什么!这件事难不成还有魔界涉足?你怎知道这些的?”我惊道。
晔清依然站着,神情里带着丝狂热,往日里温润的星眸里,竟透着几分疯狂,这样的晔清莫名令我有些心惊。
我迟疑道,“晔清……”
他将目光转向我,眸中竟有几分血红,定定道,“明日去趟万家,你准备下,我先回了。”说着就足下生风的走了。
留下我心惊肉跳,目瞪口呆。准备?准备什么?还有晔清方才那眸子分明都红了,他这是怎么了?
心突突跳了几下,有些慌。
我呆滞坐在凉亭里,木然的想着,万家疑点重重,必须要一探究竟,可晔清他到底是怎么了?
晔清步伐急促的回到房内,一把关上门,靠在门上大力的喘息着。就在方才,他脑海中莫名其妙的的就浮现了关于散魂草的这么一句话,而他很确信,他从未在什么所谓的上古奇书上看到过此话,就在他惊讶无比时,一串串不属于他记忆中的画面,如同飓风,呼啸而来,那一瞬间,他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月白长袍,袍角处却用碧线绣了精致的纹路,白衣松松搭在身上,领口却收的比自己紧一些。一张俊逸洒脱的面容,隐着丝不羁,眼中似是带笑,细看却是一片霜雪。
这的确是自己的脸,但又不是。这张脸更加肃穆、威严,带着自己无法比拟的高贵气质,好似他生来就是王者。而自己却是万万没有此等眼神的。
画面一副副飞速闪过大脑,神奇的他却每一副都没落下,每一副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这里面的每一件事都如同他亲身经历过一般。几万年的时光在他眼底呼啸而去,他瞧见了予婳,那个还是小豆丁大小的予婳。他看着她成长,懂事,看她从七八岁孩童的样子变得亭亭玉立,看她从半刻都无法离开自己身边变得独立变得更加耀眼,同时也看她从满心欢喜变得心如死灰,最终跳了忘川河。
他想起了那日在清河镇自己的房间里,准备打开那个黑盒子时的情景。那盒子在被他碰过后,周身竟泛起了黑烟,带着丝丝寒气,他挑了挑眉,嘴角挂着丝玩味。在周身布了个结界,镇定的凝诀,双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又一个繁复无比却也华丽无比的弧度,霎时华光大作,将他白皙冷峻的面孔照的大亮。
那黑盒子上的黑气不仅丝毫不减,甚至隐隐有越来越多的趋势。他凝眉,事态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然此时发现却有些晚了,他闭眼将神思灌注其中,黑气渐渐收回,同时从盒中迸出一道光线,直射入他眉间,而他因闭眼没注意到,直隐隐觉得眉间一片冰凉。
过了一会,光华慢慢暗了下来,室内恢复原状,他忍不住捂唇咳了几下,摊开手,赫然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自那日起,他就总觉自己有些不对劲,夜间总多梦,醒来后却不记得自己到底梦了什么。
此刻,他一手掐在胸前,好似有一只手捏住了他的心脏,令他心痛到无以复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司命星君竟是重新给了我一次机会,这次,我不会再放手了,决不!”他额上瞬间沁出了细汗,口中喃喃自语。
第二日一早,我就等在大门前,有些担心晔清的情况。没想过了不一会,晔清就开门出来了。我奇怪的瞧着他,觉得他与以往有些不同,却又不知到底是哪里不同。
“准备好了?那就走吧。”
“可颜钰和尉迟还没……”出来。
“他俩得晚一些,一会直接在万家门口碰头,先去吃点东西吧。”
“啊?哦,好……”可这客栈里不是也能用早膳的么?
一路无言,这一路是指去用早膳的路上还有用完早膳去万家的路上。
今儿晔清有些怪,还是沉默的好。
快到万家门口时,就见颜钰苦哈哈的站在那等着,尉迟依然冷着张脸。
“师傅!你们上哪去了,叫我好等!”
没等我反应过来,晔清就张口,“走吧,去扣门。”
晔清感觉变得更果断了……或者说是更强硬了,往日的温润,竟有些消退。
万家大门上一片缟素,大大的白花悬于门匾中央,门口还停放着花圈。
颜钰踏上台阶准备去扣门,我顺眼扫了一圈周围。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哎!”我突然一声惊呼,给正要敲门的颜钰吓的直接跳下台阶。
“怎么了!”他紧张问道。
“你们看对面那胭脂铺子!”万家大门对面开了家胭脂铺子,此时那铺子里正做着一个穿蓝衣的女子。
“咦?这人有些面熟,在哪见过呢?”
颜钰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正常,毕竟在清河镇时他几乎整日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足不出户,自然不晓得枫蓝已“从良”成了叶家的侍女。而此刻,她正大大方方的坐在那铺子里,身着蓝衣,手中轻摇着一把蒲扇,巧笑嫣然的同我打招呼。
我忍不住走过去询问,“枫蓝,你怎么在这?”
枫蓝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这是我的铺子,我不在这在哪?”
我惊讶的下巴都要拖在地上了,“你的铺子?你不是在清河镇么?怎么就到这长寿县开起胭脂铺子来了?”
枫蓝眼尾微挑,满是风情,说出口的话却大煞风景,“快合上你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还有,你一下问这么多问题,叫我怎么回答?”
这时晔清,颜钰还有尉迟也走过来了。
枫蓝见状,“哟”了一声,“这么多护‘花’使者呢!”说着还朝我眨了眨眼。
“你胡说什么,我可是,可是男的……”不知何时,晔清又给我施上了障眼法。
“这,这不是,落,落仙楼的……”颜钰猛然醒悟,结结巴巴不知所云。
“这位公子,您记起我了?”枫蓝蒲扇遮在眼下,一举一动见尽是撩人。
颜钰见状忍不住红了耳根子。
“还有这位公子,”她拿蒲扇点了点尉迟,“您面生的很呢,跟予婳很熟么?交个朋友如何?”
我暗暗有些诧异,予婳不是这般无礼之人,怎么才见尉迟一面,就如此露骨?莫非是瞧上尉迟了?唔,他俩倒也挺般配的。
尉迟这次没有冷哼,却是冷傲的转过了头,因此谁都错过了他桃花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
我无奈,“你别闹了,说正经的,你怎么来这了?”
“你是不知道,我做了叶白那案子的证人,证明他叫我去深巷堂取过东西,那叶氏见了恨不得当初撕了我,我哪还能在叶家待得住,倒不如识趣些自己先走,免得被人赶,丢了颜面。”
没想到还有这当中竟还有这么一茬,然说到底,这事还是我挑起的,却没想到苦了她一个孤苦伶仃的一个女子。
她见我神色凄然,毫不在意的耸耸肩,“和你没关系,你别瞎想,再说我早就想走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我如今有了自己的铺子,又不缺生意,过的更是逍遥自在,如此还是托了你的福呢。”
说到这铺子,一个疑问瞬间涌上来,“从清河镇到这长寿县有小半月的车程,你怎么这么快就能盘下个铺子?”
听了我的话,她睁大美眸,一副难以置信,“小半月的车程?你莫不是傻了吧!从清河镇到长寿县走官道不过一日的行程,哪来的小半月?别告诉我你从清河镇到这坐了半个月的车?”
若是目光能杀人,颜钰此刻怕是已被我千刀万剐了,短短一日的行程,竟被他绕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我在马车上被颠的头晕目眩七荤八素,吃的连个油水都没有。他这路痴的本领还真是比我都更胜一筹。
颜钰心虚的摸摸鼻子,干咳两声转过了身子。
见我脸色不好,枫蓝自动转移话题,“说来也是我运气好,来这第二日逛到这铺子门口就见原主因老家有急事要赶回去,要将这铺子转手,我见这地段客流都还不错,价钱也是我能接受的,就给盘了下来,没想今日竟遇上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