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来,我直愣愣的仰躺在床上呆愣愣的盯着头顶的帘帐。其上缀着流苏小珠,在微不可感的气流中轻微晃动。我选定一角开始默默的数这帘帐上有多少条流苏小珠。
数着数着,思绪就渐渐回到昨日与晔清相握交缠的两只手上。莹白如玉,骨节分明,触手细腻,无论是从手感上还是形状上,都是我觊觎已久的感觉和样子。
那时我分明是想挣脱的。我记得清清楚楚,大拇指尖微微用力,四指顺势想要抽离,然裹着我的手指却也同时微微用力,将我想逃离的手指收紧,拢在一片温暖的干燥触感中,一如他的温润。
晔清他是什么意思?以为我冷所以想要为我暖手?可我的手明明挺热的呀。还是他手冷想要暖手?可他的手比我的还要热……
刚刚数到多少来着?
算了,我还是去吃两屉小笼包好了。
甫一出门,就瞧见晔清站在小凉亭中喂鱼。
这已经不能用“冤家路窄”来形容了,这场景阖该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是立刻转身回房,还是装没看见直接走过去?
此刻心中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还是赶紧回去吧,才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牵了小手,这样就碰面多尴尬!一个却说,怕什么,你又不是有意牵他手揩他油占他便宜的,没必要“做贼心虚”!第一个嗤之以鼻,你敢说手不是你主动牵起来的?别说什么不是故意的,主动就是主动!另一个又大声反驳,可最后不还是对方死握着手不让你离开的么!
我原本正纠结着拿额头磕着门,听了最后一句话登时反应过来,没错,左右又不是我死握着他手不松,我心虚个什么劲。这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么。
于是我选了第三张方法---猫着腰放轻脚步,蹑手蹑脚的准备绕过他。我终究还是个脸皮薄的前任仙女啊。
前半段路异常顺利,马上就要走出大门时,低沉悦耳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如同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将我的四面八方连带着我罩在其中。
“上哪去?不吃早膳了?我知道这有一家小笼包很好吃。”
我面容扭曲,纠结万分,想诱惑我?既然好吃就直接带我去好了,告我干嘛!最终还是直起身子,转身,笑容灿烂,“好啊,是哪家在什么地方?我自己去就好了,你有什么想吃的么?我给你带回来。”吃的欲望果然可以令我抛开一切。
他手中依然不紧不慢的撒着鱼食,口中说出的话却令我羞愤欲死,“等你给我带回来?那我今天明天后天大概都是吃不上了,你能找到地方么?”
我,“……”确实找不到。咦?他怎么知晓我是路痴的!
他放下手中的鱼食,净了手,走出小亭,走过我旁,走到了大门口。我杵在原地不明所以。
他转身看我,“还愣着做什么?走啊。”
我傻乎乎的跟上去问,“去哪啊?”
“自然是去用早膳。”
……
随着晔清在街上七拐八拐终于到了地方。晔清果然是有显见之明,这地方若是叫我自己来,那是决计找不到的。
他是如何知道这个地方的?昨日他一直同我们在一起,根本就没有空暇去寻哪家的小笼包好吃这回事!摇摇头,晔清他神通广大,想知道此等小事,该是轻而易举的吧?
才是早上,这家店里就已人满为患了,可见这里饭菜的确可口。我同晔清等了一会,才有人吃好离开空出位子来。
店小二热情的迎上来,“客观来点什么?”
“把你们这拿手馅料的小笼包一样来两屉。”
我还未等说话,晔清就做了决定。
“好嘞,客观您稍等。”
“……”我觉得晔清今日不对劲,从未见他如此殷勤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牢记这句真理,警惕的偷瞄了他两眼,他神色淡然如常。
等饭来的无聊功夫,我听着隔壁桌同样也无聊的等饭来的两个妇人交谈。
其中一个道,“哎,你听说了没?前几日在城郊发现了一具男尸!”
另一个惊呼一声道,“男尸!竟还有这等事,我怎不知?”
先前说话的那人语气带着得意,“这你就不知了吧,你忘了我家那我是做什么的了!”
“怪不得,你家那个在衙门可是这个。”说着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
“那可不是,这事衙门里一直压着没发,因为这事不好办啊。我家那位一连愁了好几日,还是我昨日百般询问他才晦涩的透露与我的,还千叮万嘱不许我告予别人。可咱俩是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什么外人,告你也无妨,只是你嘴巴千万要严些,不能与外人说。”
“你放心,我这嘴巴严实着呢,你就快说吧,这胃口掉的急死我了。”
我心中不禁暗暗好笑,这分明是两个大嘴巴的长舌妇,我估计在衙门当差的那位丈夫大概会后悔死将这事告诉自己婆娘。就以这传播速度,要不了一日,这长寿县就该满城皆知了。
“我怕我说了你一会好吃不下饭了。”
“哎呦,有什么好怕的,我这半辈子什么腌臜的事没见过。”
“那我可就说了啊,前些日子发现的这具男尸啊,没有心!”她压低嗓音神神秘秘。
“没有心!”另一个大惊失措,拔高音量。
“要死啦!小点声!”
另一个连忙捂住了嘴,四处小心张望了一番,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会没有心?那人是谁查到了么?”
“这就是此事的奇怪之处!那无心的男尸脸都被划烂了,根本就认不出是谁,我家那位还说,都不知死多久了,身子都臭了!”
“啊!那衙门里没查一下谁家有人失踪了?”
“你都能想到,更何况是我家那个?!他们都暗里查了,整个县里都摸遍了,也没传出有谁家丢人了。不然那人都死了那么多日,怎都不见得有人来报官?”
“说的也是,那男尸是怎么被发现的?”
“听说好像是有个老头子去城郊的那座小山里采药,下山的时候,老头子么,都七老八十的,腿脚不利索,没踩稳,从一处松软的土坡上滚了下来,等他费了半天的力气爬起,就赫然瞧见那尸体躺在他脚边,登时就把他吓的快要没了心跳!”
“啧啧,要是我也的被下个半死。”
“可不是么,我家那位说那男尸都不知被埋那多少时日了!”
“那就一点线索都没有?”
“也不能这么说,我家那位说,那尸身都快要烂了,可那人身上的衣服还好好的,想来该是哪家的年轻公子哥,普通老百姓哪穿得起那么好的料子。”
“怎么就知道是个年轻公子哥不是个糟老头子?”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人是年轻还是老的经了仵作验看是一下子就能瞧出来的。我家那位给我讲什么骨头什么的,我听不明白,只知道他说是个年轻的,保管错不了。”
“公子哥?咱这有钱人也就那么几家,也都没传出来谁家丢人的口风啊。”
“说的就是这个理儿,所以这人的身份一日未定,这案子就一日破不了,不然怎么一直压在衙门那里呢。”
“那尸体呢?”
“还停在衙门里呢!”
“那这不就成悬案了么!”
“话也不能这样说,”她顿了顿语气,“大妹子你凑过来,我告诉你件重要的事,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另一个也压低了语气,“大姐,你就放心说罢,我这嘴绝对比胶布还要紧实!”
“我听说,咱县里来了两个能人,叫什么‘白衣双侠’!这两人前阵子在隔壁的清河镇破了起大案子,听说是什么仙道的传人呢!”
“真的么!真有这么玄乎?”
“可不是么,整个清河镇的人都奉二人为神明,更有甚者还在家摆了牌位日日夜夜供着呢!”
“这不成活神仙了么!这么厉害的人来咱们这怎么连个屁都没有?”
“人家不愿张扬,再者,我还听说那两个一身白衣飘飘若仙,却都是样貌奇丑无比,小孩子看了都能吓的哭上个三天三夜!”
另一个将声音压到低的不行,“你说的那‘白衣双侠’不会是咱旁边桌的那两人吧!”
那个朝我和晔清方向看了看,“嗨,怎么可能是他俩,传闻那‘白衣双侠’丑的吓死人,这两人白白净净的一瞧就是有钱人家的子弟,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个女的。那‘白衣双侠’丑成那样怎么可能是女的!”
那人还待要说,这时小二将她二人的菜上了,这才消停下来开始用膳。
我无语的看了眼晔清,人言可畏说的就是这个理。在清河镇时白衣双侠还是一丑一俊,如今到了长寿县就成了都丑了。
这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倒是那个无心男尸我挺有兴趣的。
匆匆吃饱,拖了晔清闷头就往回走。
直到回到客栈,也没说一句话。
我直接敲了颜钰的房门,颜钰顶着一头鸡窝开门,“大早上的做什么的砸门扰人清梦。”
“你赶紧去给我和晔清弄一身别的颜色的衣服!”我语气不善。
颜钰看了看天,“现在?”
不然呢,我以冰冷的眼神看他。
“好好好,要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他认命道。
“我不管!反正就是不要白色!”我越想越气,奇丑无比?!小孩子见了都被吓哭个三天三夜?!
你们见过这么俊美的“白衣双侠”么!
我转身就回屋,在颜钰没给我令弄一身衣服前,我就待在房里不出门了。
走后,隐隐听着晔清的声音顺着风送过来,说着什么“绿纱”之类的。
不得不说颜钰办事速度之快,我犹在屋内闷闷不乐,就听着有人敲门,打开门就见一个小厮立在门口,手中托着什么东西,其上盖了块布,不知下面是何物。
还不等我发问,那小厮便恭恭敬敬的道,“方才有一个公子叫我送来的。”
一个公子?八成是颜钰准备的新衣服。
我道了声谢接了过来。
拿回屋中展开一看,那一刻心如鹿撞。
从中衣到外衫都是我钟爱的绿色,更令我心动的是它的款式是我熟悉无比的,是我穿了几千年的样子。对襟襦裙,外罩绿纱,腰间一串流苏,行动随腰款摆,别有风姿,袖口处用银线绣着花草,掩在碧绿中。
是谁?颜钰是绝不可能知晓这种裙子的。是晔清?也不是。而尉迟压根就不知我要换衣服的事。
凝眉细看,上好的月锦衣料,触之滑腻贴身。执起袖口,恍然发现并没有什么银线绣纹,方才定是我眼花了才瞧见什么绣纹。这腰间配有流苏是时下正兴的女装样式。再翻来翻去看了几眼,不过是我错觉了,这衣衫同我穿了几千年的那衣衫一点都不像。
换好衣服满意出门,依然叫了晔清,颜钰还有尉迟一起。
晔清也换了套绿衣,原以为他穿白衣最好看,如今看来他穿绿衣更好看,不,应该说他不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好看。此刻这一身绿衣更称的他身量挺拔修长,如那巍巍松竹,清俊风雅。颜钰换了身蓝衣,尉迟仍是标志性的一身黑色。
方才饭馆子里那两人说的什么无心男尸将我的兴趣全勾了起来。我准备去那城郊一探究竟,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然一上街我就傻眼了,方才那饭馆子里的两位妇人果然厉害,不过顷刻间,满街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穿上了白衣。
我们四人身着绿衣蓝衣黑衣在一群白色中那可是相当扎眼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