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前拾起那盒子微微讶然,昨日将那盒子做证物给了颜钰,并嘱咐他用完了给我带回来,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还回来了吧?况且就算是还回来,颜钰也应该亲自送到我手上,再不济也该叫个小厮送来才是。平白的摆在地上是怎么回事?
我这厢还在纳闷这盒子摆在我门口的原因,殊不知还在我做梦回忆时,衙门早已闹得不可开交。
秋家秋兰同秋老爷子,叶家叶赫还有叶氏,大早上的都被县令请到了县衙里喝茶。
至于喝的到底是好茶还是次茶,两家人就不得而知了,因此心都惴惴着。
秋兰同秋老爷子到时,叶家已坐在堂下了喝茶。
县令命手下搬了四把椅子两张小桌分别摆在大堂两侧,小桌上分别摆着一壶茶外加两个杯子。叶赫、叶氏的杯子上还袅袅飘着白雾,可见刚来不久。
“民女(草民)见过县令大人。”
秋兰扶着颤颤巍巍的秋老爷子就要跪下。
县令大手一挥,“免了,赐座。”
“谢大人。”
两人落座叶家对面,叶赫朝秋老爷子拱了拱手,而叶氏压根就没正眼瞧秋家一眼。
一通浪费时间的打招呼过后,县令将惊堂木敲了敲。
“堂下肃静!”
一个靠近县令的衙役将手放在唇边小声道,“大人,堂下挺肃静的,没人说话。”
县令闻言瞪了他一眼轻声咳了咳。
“今日请两家前来,盖因令郎令媳也就是令婿令爱一案有了结果。”县令清了清嗓子道。
“大人,到底是何人害了我儿,求大人一定要为民妇做主啊。!”
县令见状皱眉又拿起了惊堂木,叶赫连忙压住了叶氏,“大人见谅,事关犬子,内子情绪有些激动,还请见谅。”
县令眉头松了松,惊堂木不轻不重的落在桌上,在安静的几可闻得针落的衙门里显得尤其突兀。
叶氏一身素色,面容憔悴,即使擦了厚厚的粉也遮不住眼底的乌青。而叶赫也没好多少去,短短几日,头发白了将近一半。
中年丧子,还是独子,这打击任谁来说都是巨大的。
而秋老爷子则更加佝偻了,即使他还有一女一子,然秋棠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不疼着,还有谁疼呢?
秋兰那漂亮的脸庞此刻也是好不到哪去,神色中带着哀伤却又夹着丝丝紧张。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手紧攥着衣摆,想借此缓解心底那股慌乱。
县令朝一旁的师爷点点头,师爷会意,跨前一步,手里拿着一沓纸,清清嗓子,开口讲述案情。
这师爷声音抑扬顿挫,语气不紧不慢,说到关键处还配上肢体动作和夸张的表情。
予婳若是在此,大抵会感慨一句,“真是暴殄天物,这么好的口才不该当师爷,该去当说书的才是。”
堂下做的四人显然有着同感,尤其是叶赫更是面色透着不耐,奈何县令听得摇头晃脑陶醉不已,也不敢发作。
这师爷讲到秋兰与叶白的私情时,叶氏气的手抖在抖,当听到师爷以自己儿子的口吻说到“秋兰,若你不同意,我只能先杀了她,再娶你。”时,她已然控制不住自己,将手旁的杯子朝秋兰砸过去,连带着杯中的热水溅在了秋兰的白皙的双手上,仅是瞬间,手背就红了一片。
“贱人!竟然勾引我儿子,”叶氏显然已失控,“要不是你勾引我儿子,我儿子就不会死!贱人,还我儿子命来!”
喊着就冲了上去,一把掐住秋兰的脖子。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而秋兰更是目光呆滞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
她睁着一双大眼,眸中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惊恐。
他怎么知道!他怎会知道叶郎对我说过的话?我分明对谁都没说过!一定是那日的两个古怪衙役搞的鬼,一定是这样!
秋兰陷入巨大的恐惧中去,对叶氏的行为丝毫不反抗。而叶氏更是一边掐着她,一边破口大骂,“你个贱人,你个杂种,叫你勾引我儿子,叫你害了我儿子!还有你那个狐媚子的姐姐,姐妹俩一个德行,就知道勾引人,不干不净的还想进我们叶家的门!死了好,死了该,你们统统都下去给我儿子陪葬吧!”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秋老爷子,他急着上前,却被叶氏一脚踹了出去。处于疯狂愤怒状态的叶氏,此刻早已失控。
其他人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去拉叶氏。
被拉开的叶氏仍尖叫着朝秋兰拳打脚踢,口中的脏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而秋兰此时才后知后觉的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县令见状眉头拧在了一起,拿起惊堂木,“啪啪”的在桌上敲了好几遍。
“大胆!竟敢咆哮公堂,还把不把我这个县令放在眼里了!”
叶氏完全不为所动,依然剧烈的扭着踢着骂着。最后叶赫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叶氏脸上迅速出现了一个巴掌印,可见叶赫下手之狠。
“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给我滚,来人!将夫人带走!”
叶氏捂着脸不敢相信叶赫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他,在听到要将她带走的话时,回过了神。一把扑在叶赫面前,“老爷,不要赶我走,求你,我要听到最后,白儿可是咱们的儿子啊!”叶氏眼泪哗哗流下,声具泪下。
到底还是多年的老夫老妻,叶赫见妻子如此伤悲,长叹一声,“罢了,你留下吧。”
叶氏感激的看过去,坐回了椅子上,眼梢都扫都不扫一下秋兰。好似方才的闹剧只是一场错觉。
而秋兰脖上一道道红痕,此刻她依然用力咳着,好似要把五脏都咳出才肯停下。
师爷见状继续开口。
讲到大婚前叶白令枫蓝去深巷堂取东西时,叶氏又暴走了。
“你血口喷人,你怎知我儿子大婚前做了什么!老爷,他们胡说八道!”
实则叶赫也诧异的很,只不过是多年的修养令他没有当场失控而已。
县令大人不耐烦的又敲了敲惊堂木,若不是看在叶赫的面子上,他真想把叶氏丢出去。
“宣枫蓝。”
叶氏不可置信的看着枫蓝走进来,还未等枫蓝说什么,就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少爷平时待你不好么,叶家待你不好么!你要是敢诬陷你少爷,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这样恶毒的话语从她口中吐出令在场的所有人都皱了皱眉。
县令大人口气不悦,“什么时候这公堂之上也成了菜市场了,随便什么人都能大吵大闹了!”
叶氏见状,仅存的那一丝理智让她跪了下去,“求大人明察,枫蓝这贱蹄子一定是被人收买了要诬陷我儿子,令我儿死都不安宁。”
县令阴阳怪气,“这枫蓝还什么都没说,师爷话也没说完,你就一口一个诬陷的,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啊!”说到最后,话中带着怒。
叶赫一把拉过叶氏,也跪着赔笑,“让大人见笑,内子这是魔怔了,草民这就叫人带她回去。”
叶氏闻言大惊,哭喊打闹样样用上,然这次叶赫是铁了心要送她回去。
叶氏被家仆强硬拖走后,县令喘了口气,“可算清净了。”
叶赫又赔了几句好话。
“堂下可是枫蓝?”
“民女枫蓝,见过大人。”
“将叶白大婚前命你所做之事一字不差的讲一遍。”
枫蓝就将事情经过又叙述了一遍。
“你所说的东西是不是这个?”
有人呈上那个黑布包着的盒子。
枫蓝点头,“正是此物。”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民女告退。”
“师爷,你继续。”
“是,大人。”
又过了一刻钟,师爷将事情完完整整的叙述完毕。
叶赫一脸复杂,“大人,如此说来这真凶竟是犬子?”
“正是。”
“可为何犬子也丧了性命?”
“师爷方才不是都说了么,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害人终将害己。”
“大人,这不可能!”
“人证物证都有了,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我敬你叶家可不意味着放任你们为非作歹,瞧瞧你夫人方才的德行,我很难不相信叶白不是凶手。更何况你知你这案子是谁接的手么!说出来都是你的福气!”
“是谁?”
“清仙长的徒弟!”
“就是那个被尊为活神仙的清仙长?!”
“你以为全国上下有几个人被称为清仙长?你这案子绝对毫无冤情,清仙长徒弟出手,真相就是如此,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叶赫跌回椅子上,一脸怔愣。
“那,那之前来我府上的二位是……”
“应该是清仙长徒弟的人吧。”
“怪不得这两人无论从穿着还是语气上都不像官府之人,可恨我有眼无珠,怠慢了贵人啊。”一直没出声的秋老爷子突然说话。
秋兰依旧呆呆的,这样的结果对她打击太大,她有些难以承受。
叶赫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信了。
一早上的茶会就这样散了。
不知是谁人大嘴巴将此事结果传了出去,还编的神乎其神玄之又玄。将我与晔清的查案经历编成天人下凡拯救凡人巧遇新婚夫妻离奇暴亡案,最终从蛛丝马迹中抽丝剥茧找到真凶,还死者清白伸张正义的故事。
颜钰仰在椅子上笑的毫无形象,拍着大腿抹着眼泪,“你和我师傅出名了现在,你知道他们都怎么称你们的么!叫你们‘白衣双侠’!哈哈哈。”
我拉着张脸,想笑又笑不出来,我是曾经幻想过被广大凡人知晓的一天,然却不想以如此荒谬的故事出名,“什么叫从蛛丝马迹中剥丝抽茧?你师傅没教你怎么说话?”
不过“白衣双侠”这称号还蛮好听的么,我低头瞅瞅自己身上的白衣,自来凡间就没注意过自己的衣着,如今却想着若是“绿衣双侠”就更好听了。下回叫晔清和我一同换套绿衣试试?
“那叶白本身就是凶手,怎还能说还死者清白,应该说还秋棠清白才是,这传言也忒不靠谱了。”
我点点头。片刻后试探问道,“昨儿给你的盒子哪去了?”
“应该还在衙门里吧,过会我叫人去给你拿回来。”
果然如我所料,那东西八成是自己跑到我门口的。
我点头,挑眉,“出去转转?”
“好啊,求之不得。”颜钰会意。
街上今日不同以往的安静,当然这不代表着往日里街上就很安静,只是今天不管走哪都有人窃窃私语咬着耳朵。
我和颜钰随意站在一个摊前,看似挑着东西,实际都伸着耳朵听旁边的一对妇人讲话。
“你听说了么,传闻那‘白衣双侠’一个容颜俊美异常,一个却其丑无比,但他二人都有通天的手眼,那本事大着呢。”
“可不是么,我前两天还听我儿子说,镇口那一群小流氓被二位仙人好一顿整治,人都被两人打入云彩里去,把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愣是一个都没死,就是有个被吓的尿了裤子!”
“这么厉害?!赶明我的在家供个牌位给两个仙人,包邮我媳妇生个大胖小子。”
“有道理,我也有供一个。”
……
我拽了拽颜钰,无语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名声都被传臭了,赶明咱也收拾收拾走吧。”
颜钰眼珠转了转,“也好,在清河镇待的的确挺久了,回去同师傅商议一下,这几日就动身。”
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