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秋兰也挺可怜的。明明都芳心互许了,结果心上人要成亲了,新娘却不是她。”
我一阵长吁短叹,晔清无语摇头。
“你说会不会是她和叶白一起设计想害死秋棠,然后取而代之,结果不小心弄巧成拙叶白也死了。可惜刚刚那段记忆最后他们争吵的话没能听到,雨声实在是太大了。真是错失良机啊,要不我今晚装鬼去吓唬吓唬她……”
我近乎自言自语,压根就没想晔清还能回答我。
然他却开口了,“不是她。”
“嗯?”我还没能从自己的想法里跳出来。
他揉揉我的头,柔声,“我说应该不是秋兰。”
“你怎么知道?”我奇问,这几天晔清陪着我东奔西走,却一直以一个过客的身份掠过,好似什么都没看进眼里,又好似什么都看进了心里。
“我看到了。”
“看到了?”
“嗯,刚刚那段记忆。”
“可是他们的争吵都被雨声盖过了啊,除非你……”
他点点头。
我双眼放光,拽着他的衣袖晃来晃去,“你真的会唇语!”太好了,今晚我可以睡觉而不是去装鬼了,“他们都说了什么?”
晔清竟然沉默,卖起了关子。
“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不过有几个问题想先问问你。”
“好啊,你问吧。”我相当痛快的答应,对他坐地起价的行为丝毫不觉突兀,甚至有点小兴奋,有问题问我就是想了解我。而当一个人想了解另一个人时,就证明那个人把你放在心上了。
“你是什么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方才的小兴奋烟消云散,这是发觉我不是人了么。
“我就是我啊,什么什么人。”我顾左言右支支吾吾。
“你家在哪?”
“我家?我离家时太小了,忘了我家在哪了。”
“下次再出来查案提前换上男装。”
“哦,好的。啊?”我一头雾水,不知晔清卖的哪门子关子。
在我的呆愣中,他已大步走远。
我急急追上去,喊道,“你还没告诉我他俩都吵了什么呢!”
话音甫落,一副副画面划过脑海,耳边是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伴随着淅沥的雨声。
叶白环住痛哭的秋兰,轻拍着她的背,神情温柔眼中却带着一抹狠厉,看似在秋兰耳边低声安慰,实则说出口的话,却叫人胆战心惊。
“秋兰,若你不同意,我只能先杀了她,再娶你。”
“你说什么!”秋兰一把推开叶白,震惊到无以复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那可是我亲姐姐!”
“可我想娶的人从来都只有你,我不管,若你执意如此,我只能这样做了。”叶白紧紧握着秋兰单薄的胳膊,猛烈的晃着她。
秋兰挣脱叶白的钳制,连喊几声,“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转身跑进中。
画面到此消失,耳畔也恢复清明。晔清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凝滞时空,读取记忆,甚至还能留下人的记忆随意的给旁人看,他竟如此厉害,他真的是人么?
我甩甩脑袋,追上晔清,“可这也不能说明凶手就不是秋兰啊。”
他点点我的脑袋,“一个人说的话可以作假,眼泪可以作假,可唯独眼睛做不了假。她的伤心她的悔恨,你不是都看在眼里么?”
“那说不定也是她演出来的……”我小声嘟囔。而且他这话我怎么琢磨着都感觉像是在提醒我方才回答他问题时我眼神不对劲?
我狐疑看他。
他被逗乐了。留下句“好好想吧。”就飘飘而去。
我跟在他身后一路苦思冥想。
“啊,我明白了!”我低呼一声。
没注意到晔清突然停下,我一个没刹住,撞上了他结实的后背。
捂着被撞的生疼的鼻子,抬头眼睛发酸的看着他。
“做什么突然停下来……”好疼,这身上的肉怎么跟石块一样硬。
“明白什么了?”
我揉着鼻子絮絮叨叨起来,“月余前叶白举家来到清河镇,按叶老爷子的说法是来兑现当年的娃娃亲的。然从叶白的行事作风与第一次去叶家叶氏的言语间神色来看,这事恐怕是叶老爷子一人做的主。”
“而叶白因不满叶老爷子的专断,对清河镇各种看不顺眼,吹毛求疵,惹怒了当地的恶霸。于是在被一群人教训后遇到了美丽善良的秋兰,对她一见钟情。二人感情在镇口的小破庙里得到升华。当叶白知晓秋兰就是与自己定娃娃亲的那家女儿后,更是兴奋的无以名状。”
“然世事难料,要娶的的确是秋家的女儿,可人却是秋棠。叶赫这人固执刻板,自不可能应允叶白娶秋兰,而秋兰又因心疼秋棠遂与叶白决绝,这一系列的事情更坚定了叶白的心。”
“他不知通过何等途径找到了散魂草,而那神秘卖家将东西寄放在人少偏僻的深巷堂。在大婚前两日,叶白派得了风寒的枫蓝去深巷堂把东西取回。那散魂草应该是经过处理的,不然谁会在大婚当晚吃一颗草?当然也不排除秋棠对叶白言听计从的可能,但根据我从二人尸身上问道的味道来说,那散魂草定是经过处理,被叶白倒入秋棠的合卺酒里,诱秋棠饮下。”
“但结果却是二人都死了。那么就只有一种情况,就是二人都饮了含散魂草的酒。而叶白为了娶秋兰,杀人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所以断不会弄错酒杯。所以就只剩一种可能,秋棠趁叶白不注意混合了二人杯中的酒。”
“秋兰虽不愿多提这桩婚事,但从她言辞间却可判断,秋棠对这婚事的向往,对叶白的倾心,是以她混了酒液期望日后与叶白相偎相依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凶手就是死去的叶白。”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嗓子都有些冒烟。
“为何一定是将散魂草掺进了合卺酒里?而不是其他吃的里。”晔清问道。
“那日去义庄,我就觉得那散魂草的味道与以往的闻着不大一样,这次的味道比之前的要淡很多,自然这只是最直观的表层,真正令我觉得不对的是这次几乎都是甜味,散魂草特有的苦味几近没有,而稍多了些涩涩的感觉,这一定是被处理过的散魂草,我想着大约是被特殊药剂磨成了粉。”
“从秋兰和秋老爷子的话里推断,秋棠懂事早,话少,连亲密的话都不太与秋兰说,可见她本性木讷,可这也从另一层面上表现了她的‘刻板’。她对这次婚事如此期待如此虔诚,那么我想在喜房里,她一定是端端正正一丝不苟的坐在床上等叶白回来揭红盖头。她唯一能接触到的吃的喝的就是叶白给她的合卺酒。”
“叶白想娶的人本就不是秋棠,因此更不会在意秋棠是不是饿着,需不需要吃点东西。因此除了合卺酒,应该再无其他。”
“我说的这些都是我的想法与推测,真要让我拿出证据来,我还真拿不出来,可事情的走向好像的确如此。”
“谁说没有证据了?”晔清反问。
我瞪大眼睛,“你有证据?”
“我没证据,”他顿了顿,我有些失望,可他话锋一转,我眼睛又一亮,“你在叶府的朋友,却应该是有证据。”
朋友?枫蓝!
我一拍脑门,提步就往前跑,片刻后,发现自己并不识得路,回头,就见晔清站在原地,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这边。”他指了指与我方才跑的完全相反的方向。
我大糗,默默跟上。
叶家的门房见我三顾叶府,腿肚子都直打颤。
我拦住他,“不用通报了,直接请枫蓝姑娘出来即可。”
门房喏喏应了一声,进去了。
还未见到人,便先听着枫蓝的笑声远远传来。
“哟,这什么风把大人您吹来了,还指名要见我。”
真是不晓得枫蓝怎就变成了这德行,倒不是说她不好,而是与印象中花鼓县落仙楼里善解人意温润如水的枫蓝相差太多,导致如今见着枫蓝总有种认错人的感觉。
我开门见山,“上回你家少爷让你去深巷堂取的那个包裹还在么?”
枫蓝眼珠转了转,“这我就不清楚了,交给他之后,怎么处置就是他的事了。怎么,那东西很重要么?”
我点头,“所以还得烦请你去找一找,我就在此候着。”
“在此候着?还是进来吧,你走了一天也该累了。”
闻言我微微挑眉,她怎知我走了一天?还对我如此关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后退两步,“不麻烦了,我就在前面茶馆候着,万望你找到后,早些送过来。”
她也不勉强,点了头扭身就进去了。
我与晔清在那小茶馆里,一坐就是快半个时辰。
在我就要坐不住去寻枫蓝时,枫蓝怀里抱着一团黑黑的东西来了。
“就是这个?”我指着她怀里的那一团。
“喏,给你。”她直接将东西递过来。
我接过先没有打开,而是摸了摸,果然如那坐堂大夫所说,是一个方方的盒子。
我看了眼晔清,他朝我点点头。
我解开外面的那层黑布,慢慢展开,果然,里面又空空如也,好似方才那四四方方的手感只是我的错觉。
枫蓝见状,“啧啧”出声,“这东西还奇了个怪了,怎么没了?我方才抱怀里分明是觉得有东西的。”
我将布又重新缠上,那四方方的盒子形状,又显了出来。
如此反复几遍,我也没了招,将东西推给晔清。
晔清闭着眼,隔着那布反反复复的摸来摸去,再睁开眼,神情有些严肃。
“我需要将这东西拿回去。”说着看了我一眼。
我又转头看枫蓝。
枫蓝摆手,“别看我,你们想拿就拿好了。”
“多谢了。”我朝她抱拳。
回到公子楼,晔清一头扎进自己的屋内再没露面。
我坐在凉亭里百无聊赖的胡思乱想。
到现在为止,实质性的证据只有这么一个神秘的包裹。秋棠叶白身上丁点伤痕都没有,且死因也超出了凡人力所能及的范围,是以事情变得有些棘手。
若是晔清能打开这个包裹,并在里面发现散魂草的痕迹,那么我的推论十之八九都是正确的。
而一旦这个推论都成立,那么我的处境就不是那么平和了。
自忘川河脱离以来,身边总是怪事不断,水鬼缠身,且散魂草跟不要钱一样的我走哪就跟哪。
我就算再迟钝,这榆木脑袋也该开窍了。
很明显有人跟踪我,且在我身边滋生惹事。
冥冥中像是有个巨轮,迫使我走上它安排好的轨迹,而这途中会遇到什么,终点又是什么,我却一无所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晔清的房门开了。
他一脸疲惫,唇色有些发白。
我忙走过去,刚想开口,怀里就被塞了一个什么东西,我低头一看,正是那神秘的盒子。
而晔清直接把门合上,任我如何敲门都不开,而我又不敢贸然入内。他大概是有些累,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
我抱着盒子坐回凉亭里,盯着它看了良久,不过是个看似普通的黑盒子。然那滑腻带着微凉的触感诉说着它的不寻常。
我深呼几口气,缓缓伸手,轻轻打开了盒子,瞬间一股异香扑鼻而来。
唔,看来我的处境不太妙啊。